众人一见正主儿来了,纷纷起哄,又是高政抢在了头一个。
“哎呦,你可算是出来了。怎么,才刚抱得美人归,七郎你便立刻做出那重色轻友的形容来了吗?”高政一把揪住墨玉的新“恩客”,半是打趣,半是拈酸道。
侯羿风因只是纳个外宅侍妾,所以并没有穿得十分正式,青纱幞头,绛红袍衫,皂色皮靴,与他这一身相比,对面席上那位锦绣华服的毗沙郡公,倒更像是新郎模样。
他满面春风,笑对高政道:“老高你说哪里话来,这不是里头也要打点吗。咱们自家人,你还跟我计较什么。”说着便要给他敬酒。
高政拉近他坏笑着,低声道:“哎。你别忙着敬我,你那大舅哥来了,才是要好好敬一敬的。人家今日的样貌,可是把你比下去咯。”
侯羿风一头雾水:“什么大舅哥?”却见高政一努嘴,侯七望去,原来说的是对面席上痴傻傻看着歌舞的尉迟乙僧。侯七看他这幅打扮,也是一愣,心说到底还是来了一个,不禁嘴角一勾,对高政道:“你说的对,是要去敬一敬的。”说着朝他一拱手,笑笑踱到了乙僧面前。
“郡公。阿史那王爷不在,这一趟劳你费心照应了,侯七甚是感激啊。”
乙僧慢慢起身,定定望着他。
从贞观九年,这个少年将军与他的尚书父亲第一次出现在毗沙府,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侯羿风其人,虽比自己年少,却总是叫人捉模不透。自己在长安公府谨小慎微,抄经作画;他却在大漠沙场横刀立马,指挥若定。自己耳目闭塞,坐井观天;他却人脉深厚,手眼通天。自己是一个万事由人的无奈质子;他却是一员杀伐决断的绝世战将。
自己拿什么去与他争?
乙僧其实早就在猜想,这个整日笑盈盈的侯七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又到底知道些什么。但猜了那么多年,他都没能猜到,或是不敢去猜,长安侯七郎的野心与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如今,莫说是毗沙府,就连整个于阗,甚至是毗沙军的那些秘密都被这对面容和善,深藏不露的父子给吃得尸骨无存了。怪不得这次高昌之战,他父子二人,一个扬威西域,一个坐镇长安。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叹伏阇信的得意还没超过四年,便也成了别人的弃子了。这只“黄雀”实在是可怕。想那尉迟乐竟然还成日与他混作一处,将他视作了知己,实在是不知死活啊。
“郡公?”侯羿风仍是那样惯常的笑容。
尉迟乙僧挤出一丝苦笑,举杯道:“公子客气了。现如今我哪里还有本事可以照应公子的,只求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们毗沙府一干人等才好。”
侯七呵呵一笑,凑近他,眼中带笑却又藏着诡异:“郡公这般抬举,侯七实在不敢当啊。不过,如今我们两家既然结了亲,我当年同你说的同气连枝的话到底是坐实了啊。自然是要互相周全才是。”
尉迟乙僧冷冷瞥他:“公子应该早就知道。你与他们或许同气连枝,与我却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公子不懂玉理,我确是长自产玉之乡,我们于阗的籽玉,最是坚硬冰冷,不染尘俗,若是工匠只会使蛮力手段,怕是只能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