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璧 第二十二章 阵前将军

作者 : 宫希彬

刘乾真的很伤心。与三千娘子军朝夕相处,亲如兄弟姐妹,大家已经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亲眼目睹这些兄弟姐妹血染沙场、一一命丧黄泉,刘乾即伤心又悲愤,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而他刘乾空有满腔抱负,却不能挽救她们年轻的生命。刘乾和张姗把死去姐妹的名字刻在一块大石碑上,刘乾声泪俱下地告诉活着的娘子军说,这个就叫英雄纪念碑,她们的名字在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心中将永垂不朽,就像她们生前曾说的“生是三千娘子军的人,死是平江城的鬼”。娘子军不知道是感念刘乾的义薄云天,还是悲痛战死沙场那些姐妹的离别,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平江城,平江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正是这帮柔弱的女子在浴血奋战、在用生和死保卫着家园,他们携老带幼,争相前往英雄纪念碑悼念已逝的亡灵。

张士诚听说张姗本已率众突围,因为一心牵挂自己的安危,反而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冲杀回来,张士诚感动地老泪纵横,这个落难的英雄也是情真意切,当着满朝文武不惜嚎啕大哭,大臣们个个垂泪,张士信假惺惺地抹着眼泪说:“大哥不必难过,我们誓死追随你。我在城外遇到了朱元璋的精锐部队,兵力多我们数倍,我军倾巢出击,平江城实为空城,我担心敌军偷袭,这才不得不下令撤军回返,我张士信可以为哥哥战死,但不能放心全城老百姓的安危,放心不下嫂子和侄儿们的生死。大哥,张士信跪请责罚!”

刘乾心想,这个张士信带兵打仗是草包一个,没想到诡辩的口才却是无双,一番说词竟然正义凛然。张士诚有这样的弟弟丞相阳奉阴违,只怕很容易被蒙蔽。

张士诚感激涕零地搀扶起张士信说:“二弟无罪,你不畏生死,心里还牵挂老百姓和嫂嫂、侄儿的安危。我不但不责罚你,还要重重赏你。”

张姗忧心说:“父王,徐达和常遇春既然敢放三千娘子军回来,攻破平江城已是胸有成竹。据情报,南京朱元璋一方面指责徐、常二人攻打平江城失利,一方面派一大将军来增援,平江城攻防失衡,我们面临全城覆灭的危险。”

张士信故意咳嗽一声,不以为然说:“危言耸听,这是疑兵之计。平江城防御而言,三千娘子军算是小股力量,徐达和常遇春故作大方,实际就是让我们动摇守城的恒心,打击我们的信心。朱元璋忙于对抗北方元顺帝力量,根本无暇顾及平江城,更无法抽调兵力增援,朱元璋派一大将来平江城更是无稽之谈,除了徐达和常遇春,朱元璋哪还有什么大将军?姗儿你说说那大将姓甚名谁?”

张姗无言以对,辩解说:“那位大将是新面孔,我方情报无法描述。但情报来源是南京潜伏人员传出来的,可信度很高。”

张士信冷冷说道:“可以治你一个虚报军情罪。朱元璋北方战场和南方战场节节胜利,我们平江城被围困,虽然我们积极防御,但局势不容乐观,在这种情况下,南京情报人员会不会反叛,发出假情报?故意迷惑我军,迫使我们弃城投降?”

张士诚点点头说:“二弟分析的有道理,但是姗儿的情报我们也不能不重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姗儿,你说一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刘乾见张士诚虽然性格犹犹豫豫,但倒不是一个昏君,心中依然有自己的主见。如果这样的话,张士诚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张姗慷慨陈辞说:“三千娘子军在这次突围作战中表现得非常出色,突破中锐不可当,在沙盆潭一战中更是以少胜多,突破敌人近万人的封锁。姗儿以为,如果平江城士兵能够训练有素,即使朱元璋派援兵增援徐达和常遇春,我们突围敌人包围圈、护送老百姓安全撤离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张士信嗤之以鼻说:“说到底,还不是要弃城突围吗?这个大哥早就说过了,士可杀不可辱,我们绝对不会做一个‘丧家犬’!”

张士诚有点壮士末路的感慨,仰天长叹说:“我张士诚盐贩出身,后来参加以军反对元朝统治,虽然先后周旋元朝,但我志在天下。前有项羽霸王别姬、自刎乌江,今有我张士诚誓死平江城、决不投降!”

刘乾虽然觉得张士诚很不明智,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但是对一个英雄而言,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能失去尊严。刘乾被张士诚的豪言壮语打动,他忽然间对项羽和张士诚这样的英雄有了一种特殊的认识。

刘乾心潮澎湃,对张士诚说道:“生当作豪杰,死亦为鬼雄。大王之心,天下又有几人得知?”

张士诚满面动容,悲天大笑说:“普天之下,没想到还有我张士诚的知音,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天、无愧于地。”

“说得好。但是在下认为,英雄可以‘留取丹心照汗青’,英雄可以死得其所,死得其志。平江城的老百姓是无辜的,平江城的将士是无辜的,大王的亲人朋友是无辜的……”

张士信大怒喊道:“大胆刘乾!我们平江城的黎民百姓和全军将士都已存必死之心,大哥不顾生死,难道我们就能苟言喘息?来人!给我砍了毁谤大王之人刘乾!”

门外进来好多士兵,将刘乾捆绑起来,张士诚不动声色。张姗一看就急眼了,说:“父王,刘乾说的话虽然过激,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啊。父王,作为一个明君就要敢于纳谏,作为一个忠臣就要敢于进谏,刘乾罪不至死,更何况忠言逆耳利于行,望父王饶恕刘乾!”

直到刘乾被五花大绑地拖到大殿门口,眼看着刘乾的脑袋就要人头落地,张士诚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刘乾,你难道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就凭你刚才的几句话,我杀你你都不会冤屈。”

刘乾不但不畏惧,反而面带微笑说:“你要是真的杀了我,你就不是英雄张士诚,士为知己者死,就是你真的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如果大王一意孤行,国破家亡,我也是早晚都要死;如果大王肯放下英雄的尊严,多想想他人的生死,或许我不但不会死,还会追随大王一起活下来。”

张士诚不怒反笑说:“哈哈,好个刘乾,本王没有看错你,刚才让你受惊了。来人!还不赶紧给刘乾松绑?”

张姗暗暗松了一口气,父王是有意试探刘乾的忠诚,原来是虚惊一场。张士信大失所望,没想到除去刘乾最好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刘乾一旦被大哥重用,一定会掌握三军将士的调度权,自己这个丞相的兵权就会被架空,也就是说一旦平江城被攻破,自己就失去了和徐达、常遇春谈判的筹码。张士信恨得牙牙切齿,心想,刘乾呀刘乾,你真是命大福大,就是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早晚你都会死在我手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张士诚令宫女给刘乾献上美酒,声如洪钟道:“三千娘子军总教头太委屈你了,封你为阵前大将军可好?可愿为我朝廷效力?”

喝着周王张士诚钦赐的美酒,再看一眼满脸喜出望外的张姗,如果拒绝,先不说是不是招来杀身之祸,单单张姗这里肯定会大失所望。目前,要想出去这平江城,只有协助张士诚突围才有希望,尽管知道张士诚难逃国破家亡的厄运,但刘乾还是愿意为这个老实的周王尽最后一丝力量。

刘乾痛快说:“好!谢大王美酒和赏识,我愿意为你尽犬马之劳。但是在为陛下效劳之前,我有一良言晋见。”刘乾显得不卑不吭,自是一份君子风度。

张士信不怀好意道:“给你鞋穿,你还上炕了,还敢讨价还价?”

张姗替刘乾辩解道:“父王,国难当头,既要有礼贤下士之风,也要有从谏如流的风度,我们也不妨听听。”

张士诚说:“好,你有何建议不妨统统说出来,本王正要听听你有何良策?不要害怕,赦你无罪。”

“元朝元大都已是摇摇欲坠,朱元璋想挥军南下,先灭掉我军,然后挥师北上驱赶元顺帝,统一中原。现今常遇春和徐达二十万大军围困城下,敌我双方兵力不相上下,我们若想突围,必须尽快壮大军队的战斗力,然后抓住机会全力出击。如果突围成功,我们可以迂回包抄敌军,打一个反包围战役,灭掉围城敌军,张开大网,引诱援兵进入埋伏口袋,灭之。双方两军对峙,大王是平江城的精神核心,朝廷如果再整日歌舞升平、堕落**,士兵如何还肯誓死拼死沙场?如果兵无可用之兵,将无可用之将,国何谓国?”

张士诚站起来说:“本王也给你一个痛快话,今后这朝中大殿就是你的三军营帐,让你统调三军将士和整顿军纪!张士信为三军监军,一旁督战。”

“大哥此举是否过于草率?此人为一介草民,一步登天就封为阵前大将军,而且权力顶峰可以统调三军将士,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会不会不服从指挥?可否再审查一段时间?”张士信极力阻止。

张士诚没有理会张士信的说词,他岂有不知这位弟弟的如意算盘?平时可以任凭你胡作非为,国难当头,岂容你把持朝政?这个周王表现得很坚决,这一点,刘乾和张姗很欣慰。

张士诚坚决道:“我意已决,贤弟不必劝扰。国之危难,将才难求!万事都要长谋远虑啊。”

张姗顿时满面欢喜,好像这个大将军就是自己一样,赶紧拉着刘乾的衣袖一起跪谢,“谢父王慧眼识英雄!父王英明,女儿还有一事禀明。”

张士诚眼露慈祥,似乎心情很好,说:“姗儿有什么话就说吧。”

“昨夜,女儿与刘乾将军促膝长谈,觉得当前部队战斗力处于弱势,急需整顿和调整,这需要很多经费。”

张士诚说:“这个好办,由你们全权代理。刘乾将军,本王想再听听你对敌我态势的剖析,可好?”

刘乾深知这是张士诚故意让自己展露军事才能,目的就是威慑朝中大臣,方便今后工作的开展。刘乾找来沙盘,一边解说双方军力部署,一边讲解军事,他让文武大臣围观。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战争场所,得其利者生,失其利者死。这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问题,平江城易守难攻,我军之利也。国之存亡,人之死生,皆由于兵,也就是指部队的调遣和运用。现在我们对敌我五个方面的情况进行综合比较,来探讨战争胜负的情形:一是政治,二是天时,三是地势,四是将领,五是制度。政治,就是要让民众和君主的意愿一致,战时他们才会为君主去死,不存二心。天时,就是指昼夜、晴雨、寒冷、炎热、季节气候的变化。地势,就是指高陵洼地、路途远近、险隘平坦、进退方便等条件。将领,就是指挥者所具备的智慧、诚信、仁爱、勇猛、严明等素质。制度,就是军制、军法、军需的制定和管理。充分了解这些情况的就能取胜,相反就会作战失败。

战争本来是一种诡诈之术。所以,能战而示之软弱;要打,装作退却;要攻近处,装作攻击远处;要想远袭,又装作近攻;敌人贪利,就用小利引诱;敌人混乱就要攻取;敌人力量充实,就要防备;敌人兵强卒锐,就避其锋头;敌人气势汹汹,就设法扰乱它;敌人谦卑就要使之骄横;敌人安逸就要使之疲劳;敌人内部和睦,就要离间他们。总之,要在敌人没有防备处攻击,在敌人料想不到的时候采取行动。目前我军处于防守之势,可智取,亦可反攻力夺。”

张士诚和一些文武百官纷纷表示赞赏,这样的军事论断实在太精妙绝伦了,就连一直唱反调的张士信也对刘乾转变了不少的态度。

张士诚多年南北征战,阅人无数,手下奇人异士不在少数,听刘乾的精辟论断,深知此人是一位一等将才,情不自禁仰天大笑:“天不灭我张士诚,刘将军乃神助也。本王把军队交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好生休整和训练,最后再任你挂帅,出击朱元璋的徐达和常遇春部!”

整个宫殿一片喜庆,人人面露喜色,似乎刘乾已经打败常遇春和徐达一样。张姗和刘乾回到后山将军营帐,摒退左右士兵,关好帐门。张姗疑惑问:“不是我怀疑刘将军的能力,今日你与我父王论断,看我军胜敌军几成?”

刘乾从容不迫说:“四成。”

张姗花容失色道:“此乃欺君之罪。如若兵败,将军必死无疑。”

刘乾来到沙盘面前,对张姗说:“朱元璋命徐达和常遇春的二十余万大军兵分两路,封锁我平江城四座城门。看看这里,都是重兵把守,敌军深知我平江城易守难攻,最想诱我军出击,徐达和常遇春会在这里截断我们的退路,再与朱元璋的援军,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然后对我等分而歼之。如我军固守城池,居高临下,倒是可以对峙一段时间,但敌军想断我城内草粮和饮水,困死我军。他们反而可以抢收城外的粮草,长期驻扎,如此形势对我们大大不利。”

“听刘将军所言,我军灭亡岂非迟早之事。”张姗垂头丧气,一脸的沮丧。

“大殿之上我之所以表露必胜态度,就是想鼓舞大家的士气,如果连士气都没有,平江城很快就会不攻自破。如果我军做好作战部署,全线反击朱元璋部,胜算也是有的。只是我担心,监军张士信此人迟疑寡断,好大喜功,时时刻刻想置我于死地,会耽误我们的大事。如若我们派遣精锐偷袭敌营主帅军帐,弄到敌军军事部署图或者擒贼先擒王,活捉对方主帅,我军就会稳操胜算,此乃兵不血刃的妙计,此为上上之策。”

张姗心想,这倒是好计策,但是如此完美的军事行动,好似天方夜谭,不太符合

实际。她疑问说:“城外敌兵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居高临下,所有敌人视线全部聚焦我们身上,任何风吹草动,敌人难道会不知道?我们如何潜入敌营?精锐又在哪里?”

刘乾信心十足,说:“兵者,诡道也。明天你调整好队部,全权交由你率领,让娘子军分散到队伍里,继续传播我所教授的刀法和剑法,继续操练我先前安排的行军布阵。当前最紧迫的是我需要组建一支十人的特种作战队,由我亲自负责训练。”

此时已是半夜,刘乾和张姗拨亮油灯,继续低头交谈。刘乾英俊、胆识、智谋、武功……几乎样样精通,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呢?张姗春心浮动,不知忽然想到些什么,满脸通红。张姗一边听,一边偷偷看着刘乾,这个不明身世的奇异年轻人,不知不觉中闯进了她的心房,美女爱英雄,自古皆是,张姗怎么会例外呢?刘乾哪里知道,这个女人正悄悄地爱上自己。在古代,半夜三更,男女独处一室,交头接耳,这些行为都是男女有别的微妙话题。刘乾怕张姗冷,特意亲自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弄得张姗害羞不已,这更加助长了张姗爱刘乾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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