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翼衡,其实我跟洛云上过床

作者 : 詩憶

缄默能承载每个人呐喊的声音。

週末的时候,曾翼衡不想待在家里,洛云毁坏了他所有的投影片和书籍,看著被烟燻得发黑、一片狼籍的书房,躲在里面回忆似乎已经没有意义,夜晚的星星默不作答,万般思绪在他心中飘过,如天边飞过的鸽群,彷彿能听见牠们振翅的声音。

转眼间,又到了春节过年时期,再也没有忙碌的工作和加班可以当作避不见面的藉口,星期例假日原本还好打发,过年期间的长假简直是日日难熬的折磨;他总是处於白昼和黑夜的尽头,是没有来客的主人,是虚掷光阴的月曆观察家,当他静静地安坐在午夜的黑暗中,等待疲倦的月色将苍白的光华灑在他同样苍白的脸上,而他面对早晨也只能灭掉晃动的水银灯,不眠的痛苦封缄了他的心,岁月缓慢经过他的面前,而他是疲倦了。

连续失眠的日子,他都待在顶楼看晚上疏落的星辰,头痛地发现朦胧的月色时常掩盖了星光,又从一月初壮阔的象限仪座流星雨,一直探看到二月中旬的狮子座流星雨,生活中他只剩下一台宝贵的望远镜在夜里与共,天亮时则在明澈的天空下消磨自己的精力。

他觉得自己变得精神不济,面对妻子日复一日的瞪目凝视,他开始有了严重的偏头痛、胃痛、全身痠痛,买了许多种类的止痛药都毫无效果,小诊所的自费药方也没有助益,最後,他只能选择去台北的大型医院就诊,当时也没考虑作什麽精密检查,就特别去了林澄奇工作的医院,门诊之後,他到外科办公室去询问,正巧林澄奇在当班,两人就这麽见到了面。

林澄奇微笑著问:「你今天特别来医院找我?」

「不是,我来看诊,前一阵子加班多了,老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找认识的医生帮你检查?」林澄奇关切地问道,拉著他到隔壁的会客室去聊天。

曾翼衡叹了口气:「愈检查愈多问题。不检查还好,一看整排的红字,像我的体重一向正常,却还有什麽轻微的『脂肪肝』,也有肾结石,好像自己顿时成了个重症病人似的──」

林澄奇微笑道:「既然人都到医院检查了,要是不能弄出些让正常人吓得要死的报告,谁还来医院消费啊?」

「你把这里说成间黑店似的。」

「健康检查就是医院最富蕴藏的宝库,只要抓住一般人怕死的心态,就可以趁机大赚特赚。」

曾翼衡看著手中的健康检查表,不禁皱起了眉头,彷彿这几张薄纸正在嘲笑他不知其所以然的愚昧。

林澄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现在的人吃得好,大概百分之五十的人口都有轻微『脂肪肝』,不要紧的,而且有些人的成因与身材或体重无关,多半是食物的问题。」

「真的吗?」曾翼衡道:「我上次在中坜的诊所,贪便宜拿了些健保给付的药,结果报告出来,说我有轻微的胃溃疡,很可能就是药吃多了造成的。」

「我在美国修过药剂的课,对一般的用药还算瞭解,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从药局领的药?」

曾翼衡很快把领来的药包递了过去。

「这是专门治疗心律不整的药。」林澄奇皱起眉头,指著另一排口服锭说:「这个是止痛药对心脏血管其实会造成不良的副作用,如果你要服用,千万别混在一起吞下去。」

「我对用药一窍不通,所以没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

「这学问可大了。就像『深水炸弹』是混合的酒,人喝了会出问题,把药混在一起吃,同样也会吃出问题。」

曾翼衡看著他手中的药包,这些东西对於他来说,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休息的床,他心里的病是无法根治的,就算吞下天仙液也没用;他就像是折断翅膀的鸟儿,其实不想停止飞翔,却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在黑暗中孵育著恐惧,并且消磨一个个的时辰,幻想那没有道路的天空。

「你为什麽一脸难受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听他这麽说,曾翼衡涩声回道:「我很好。」

林澄奇道:「你有心事?」

「嗯。」

「跟我解说这些药有关?还是担心健康检查的事?」

「都不是。」

长久的沉默之後,曾翼衡终於说道:「我跟洛云的婚姻出了问题。」

「什麽问题?」

「……外遇。」

林澄奇诧异地问:「谁外遇?」

「都有。」曾翼衡的回答吓了他一跳,可是他接下来要说的,却更让他感到吃惊:「我有外遇,洛云也有,所以我们的婚姻算是完了。」

「你想离婚?」

「想过千百次。」

「那为什麽不离?」

曾翼衡苦笑著说:「我们都不想让彼此称心如意……她太瞭解我了,所以除了彼此憎恨,好像没有别的办法能获得纾解。」

他想到的是苏昉。

当一个人感到悲哀的时候,再回顾自己的内心,有时能看出那曾经使自己喜悦的,又在使自己哭泣。

有些人说:喜乐大於悲哀。也有人说:悲哀是更大的痛苦。

或许,悲哀与喜乐总是同在,只有心中空洞的时候,纔能得著平静,因为人总是摆盪在悲哀与喜乐的天平之间;她们总是一同来到,当喜悦与他同席的时候,他还是记得晚上会有悲哀在自己的床上酣眠,使他无法入睡。

要是苏昉结了婚,就算他和洛云分开了,虽然无法得到她的心,以後偶尔能找藉口见到她,就让他感到很满足了;洛云是他和苏昉唯一的连繫,但回头想想,现在苏昉就要嫁给别人,以後要见上一面更是困难,他还能怎麽办呢?

蓦地,林澄奇突然说:「原谅我,翼衡,其实我跟洛云上过床。」

他惊愕地看著好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麽?」

曾翼衡原本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听见这个震惊的消息,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是夏天的午後,天气非常闷热,每个人都好像患了热病一样;我可能也被曬得晕头转向了,她一邀我出门,我就跟她到宾馆搞了起来,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真是昏了头了。」

「你──」

林澄奇苦笑道:「那年你上了成功岭当兵,我也不晓得你们当时在交往,就糊里糊塗地跟她发生了关係。」

「澄奇──」曾翼衡看著老友脸上的表情,知道在彼此的心中混杂著许多的不安,听他娓娓道来,自己也更认清了许多事实。

「那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我心里总有个疙瘩在,每次你约我见面,其实我都怕这件事会被揭穿。」他吸了口菸,终於又叹了口气:「当时我还是个实习医师,本来以为出了校门就能一帆风顺,结果初次执刀就出了差错……可能是夏天的太阳实在太过於炽烈,我站在阳光下,就觉得头昏脑胀,好像自己身体里面的器官也跟著**了似的。」

说完之後,林澄奇感到肩上大石终於落了地,而觉得有些释然,但双眼还是看著曾翼衡,彷彿有些忧虑他会随时发起飊来。

「所以你觉得对我内心有愧?」

「嗯。」

「那都过去了,而且当时我还没跟她结婚;想想,人的一生何其短促,上天只给我们几天恋爱的日子,却必须在之後无穷长的岁月里艰辛後悔。」

「别说得那麽灰暗,不然的话,连我都没办法维繫我们的友谊了。」

曾翼衡看著好友,沉痛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似乎也伤害了他。

「错的人是我,只怪自己爱玩火,纔会惹得一身腥。」林澄奇捻熄了菸,说道:「人生就只管前进,别留连於鲜花的采撷,因为鲜花会一路开放在前面;像你老婆那麽利害的女人,我已经怕到了,以後大不了就吃吃窝边草,至少医院里面的小护士没那麽多心眼,也可爱得多了。」

曾翼衡最後只是苦笑著说:「大概吧。」

经由眼球和大脑所衍义出的假相,其实与真实相去甚远,但只有眼见的纔是假相吗?

他想起洛云用美丽去诱惑人,把他俘虏,用不灭的形象,冠戴在无形的死亡上。

男人总以为女人的慾望来自他充满技巧的**,来自女人天生期待被填满的欲求;心也必定跟著打开。谁又知道爱意潮湧的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心?

那苏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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