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和地獄 《天堂和地獄》 贴近痛苦的极限

作者 : 詩憶

茫茫然回到家里,时间还没过中午,曾翼衡觉得整个人像要被掏空了一样,他爬上二楼的阶梯,拿了钥匙打开书房的门,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望见书桌上摊开的那本诗集,心中愈发难过起来。是不是,男人只会爱上使自己受伤的女人?

洛云以她的爱情来恐吓他,依霏以她的爱情结晶来远离他,而苏昉则以拒绝他的爱情来伤害他,有的时候,曾翼衡会觉得自己是个倍受要胁的受害者,但是在某种程度上看这叁个女人,或许他相对来说也是个加害者。

「翼衡?」洛云又在外头喊他了。

「走开。」

「你幹嘛又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妳别管。」

「我知道你天还没亮就跑出门。是去找谁?是不是找表姊去了?还是去找你那些猪朋狗友?」

「不关妳事。」

「你这人怎麽这麽怪啊?」洛云烦躁地敲著门:「你是不是在气我?有什麽话出来再说嘛!」

他没有回答。

洛云终於发了火:「好,你就躲在里面吧,我看你能躲我到何时!」

终於,妻子嘟哝著走开去,也让他落了个清静。

他自我厌恶地坐在黑暗的书房中,整天都没有吃一口饭,也没有喝一口水,书房之外的那个女人,好像恶鬼一般地在这栋屋内自由地穿来穿去,他不想见到她,也不愿意放弃这能够独处的片刻;拿出苏昉送的那瓶白酒,他觉得自已彷彿能从酒液的苦涩中感觉出她的无情,嚐在舌尖的酸楚点滴在心头,也不过就是永恒的疑问与沉默,回忆起这十年来的恋慕,最後还把自己困坐在这般可憎的婚姻里,想想人生是不是每一个身陷泥淖的过程?

抬头看看这间书房,虽然大部分的书籍都被洛云烧掉了,那个暴虐疯狂的女人啊……但他想起星空中创造的神秘,有如黑暗中的光明,那种感动是伟大的,也是无从被消灭的;知识的幻影,不过如晨间之雾,让那些厌恶瞭解这个世界的人埋葬在灰烬之中,可是没有人能完全毁坏他心底美好的回忆,藉由那些书本和纸张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醉茫茫地看了看手錶,晚上十二点多了,她应该已经睡著了吧?

午夜将近一点,曾翼衡终於走出书房,看见洛云还坐在沙发那儿,他恼怒地想著:我把自己隐藏著来躲避妳,如今,我终於被妳捉住了,责骂我吧,看看我会不会退缩?最好我们从此结束这个痛苦的遊戏!如果妳最後赢了,就剥除我所有的一切。

「捨得出来啦?」

听见她讥诮的口吻,曾翼衡道:「妳跟学长……两个多月前的中秋节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了。」

「那又怎麽样?」洛云冷哼一声,说道:「男人可以出轨,女人就不行了吗?何况我也没跟他怎样,不过就亲了一下而已。」

曾翼衡忿然道:「妳怎麽可以这麽说?」

洛云冷笑道:「那你跟白依霏呢?我可没有像你这样,光明正大矇骗妻子,然後偷偷跑去私会情妇。」

他震惊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所以妳知道──」

「我当然早就都晓得了。你那天讲电话讲得这麽大声,让人不听见也难。」

「既然知道我背叛了妳,为何不选择跟我分开?」

「分开?我幹嘛要让你称心如意?」

曾翼衡诧异地瞠视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依霏当初会离开我,是不是妳──」

她坦承不讳:「是我,我跟她说我怀孕了,叫她少癡心妄想。」

「为什麽?」

「因为我喜欢你,」洛云微笑道:「也可能我爱你,这麽说来有点噁心,但我真的不希望你离开我。」

「所以……所以妳去找了依霏。」前因後果就这麽连贯起来,曾翼衡颤抖地问道:「妳骗了她,是不是?」

「我没有。以後我们会有小孩的,我是你太太,要生你的儿子,这是天经地义,就算现在没有生,反正以後也会生啊,对吧?」

「妳──」

她的眼中充满了梦幻的神情:「只有这样,你纔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然後我们就可以生自己的孩子了。」

曾翼衡厌恶地看著她,愤慨地说:「妳永远也不会生下我的孩子。」

洛云微笑著轻易接下这个挑战:「可你还是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这就够了,有没有小孩都没关係,我这人就算生了也不会照顾。过几天,表姊就要结婚了,你说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幸福呢?」

「妳──」

「表姊终於要嫁人,所以你也可以死心了。」洛云见到他萧索的神情,柔声道:「我喜欢你,也喜欢表姊,但我不喜欢你总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你是我的丈夫,应该要爱我怜我,心里头也只能想著我。不把你心里的那些女人赶跑,我还能留得住你吗?」

曾翼衡冷笑道:「既然这样,那妳为什麽要跟学长乱来?」

「因为我太寂寞了。」

「寂寞?这根本就不算个正当的理由。」

「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我外公一样,除了窝在书房里面看书,理都不理我,既不能容忍我想要的自由,还无法时时把我捧在手心,你说我该怎麽排遣寂寞呢?我不过就是寂寞得想去寻求一些慰藉,就像你去跟白依霏睡觉,我也可以跟别人睡觉,这又有什麽不对?」

「所以妳就伤害依霏?」

她得意地说:「没办法,我会嫉妒啊。不然你说我能怎麽办?」

曾翼衡看著妻子,问道:「妳当初为何要假装不知道?隐瞒我,又不时暗示我、提醒我,究竟有何目的?」

「这也没什麽好隐瞒的,要是一开始说破了,你可能会马上离开我,因此我想磨练彼此的耐性,也让你好好反省反省,纔不时点你一下,谁晓得你这人强忍住不摊牌,让我觉得有些无趣,我看你成天对我躲警报,要不就关在书房不理人,真是气得不得了,乾脆就敞开来说囉。」

「要不是妳,我差点跟十几年交情的好朋友闹翻,妳──」

「既然我没有朋友,你也不可以有朋友。」洛云微笑著说:「夫妻当然只能拥有彼此,你说是不是?」

曾翼衡看著这个女人,想著总是爱护表妹的苏昉,也想著那为自己的妻子所逼迫的依霏,觉得胸中烦闷欲呕;这个女人可能早就疯了,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他就错看了她,甚至还把她娶了进门,绑死了自己的人生。

法国女作家莒哈丝说过一句名言:「爱情不是永恒的欢乐假期。」

就像每一桩爱情都会质变一样,为了维繫自己的慾望,他们必须要彼此忍让每日每夜共处的时刻,因此,所有的不满都在明处与暗室展开了;夫妻之间必须世故、算计、硬抝、使坏,或许不会从背叛开始,但总是会以互相憎恨结束,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声嘶力竭地道歉,说著言不由衷的谎话,从唯心主义者变成唯物主义的崇拜者与实行家,原来动人的言语也变为自辩和埋怨。

在他认识洛云的那年,他还是个年轻、有理想、怀抱热情的男人,为了一个空虚的口号发誓永远爱著这个女人;当时使他痊癒的不过是一种幻觉,他为了注定失败的爱情献身,以为那是生命的再次燃烧,是幻境的重生希望。

是的,就是为了那一刹那的妄想,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爱著自己的女人,他投入了依霏的怀抱,这个女人的温柔与体贴,逐渐使他忘却那两个伤害他的女人;然而,洛云还是不想放过他,原以为他可以成功,看到了爱情的花朵,却没盼到果实,芳草已成萧艾,恋情已成不堪回首的枉然。

他悲愤地喊著:「妳现在一切都如意了?」

「翼衡──」

「妳都如意了?」

洛云沉默地看著他,良久,终於坦承道:「是,我是很满意,看到你喜欢的女人如此痛苦,那简直比什麽都还让人来得快乐。」

曾翼衡瞪视著这个女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忿忿地大步走开去,衝进仍然被烟燻得发黑的书房里,然後「碰」地一声摔上房门。

那一夜,早已离他远去;只今宵,仍旧贴近痛苦的极限。

洛云看著那扇紧闭的房门,她觉得曾翼衡真是个没有出息的男人,原本简单的生活,还有美好的未来,他却偏偏要放弃,真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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