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十五章 名满天下Ⅱ

作者 : 孰不依

不料,王莽入仕六年,虽迁射声校尉,但是由于洁身自好,不结交权贵,不请托送礼,与同时入仕的姑姑家的表兄淳于长相比,总体来说升迁得很慢。多亏叔叔成都侯王商向汉成帝上书,替他鸣不平,王莽才勉强与表兄并驾齐驱,官至骑都尉光禄大夫,封新都侯。

严格说起来,淳于长身为卫尉,官列九卿,声望似乎比王莽还略高一筹。这个淳于长工于心计,城府极深,多畜妻妾、婬于声色,不守法度、交结诸侯,且在皇上面前极力排挤王莽。王莽深为忧心,暗中寻找机会反击淳于长,务求搬掉这道屏障。

自王凤之后,王音、王商、王根先后担任大司马。一天,王莽收集了淳于长的一些罪证,如同当初一般,到时任大司马的另一位叔父曲阳侯王根府上探病,借机向淳于长发难。

王涉为照顾病榻上的父亲,已经困倦不堪。见王莽前来探病,满脸兴奋,道:“这些日子可累坏我了。堂弟来了,帮忙给我照顾一阵,我好歹歇口气。”王涉引王莽见过王根,就借故溜之乎也,准备回自己房间酣睡几个时辰,补补瞌睡帐,歇歇眼皮子。

房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王莽习惯性地翻了翻药方,然后端起药盏坐到床边。王根见到王莽,虽然病体沉重却显得很高兴:“巨君贤侄,你来啦,坐下吧。”

不过,王根也一向很留意淳于长,所以下意识地朝王莽身后看了看,没有人影,便奇道:“咦,你表兄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是不是朝中公务繁忙?”

王莽知道叔父王根对淳于长的印象一贯很好,想要置淳于长于死地,必须首先设法摧毁淳于长在叔父心目中的印象。

王莽一边寻思,一边取过丝帕,为叔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道:“表兄确实很忙。侄儿过来之时,途经卫尉府,正好看见他在府邸之中会见群僚,看样子是在酝酿职官升迁事宜!”

王根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使劲坐起来,纳闷道:“任免朝廷职官?这是大司马的权限,他一个卫尉怎么管起这个事来了,皇上给他授权啦?”

王莽取了一个枕头,垫在叔父背后,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只是猜测。表兄现在是卫尉,他年前程不可限量。作为下一任大司马,提前安排一下部属的官职责守,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大司马,谁封他的?”王根听说淳于长擅自行使大司马的权限,也不辩真伪,一听就动怒,连连咳嗽起来。

王莽见叔父咳嗽,忙放下药盏,赶紧给叔父捶捶后背:“叔父您干万别生气,免得伤了身子。我表兄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都想得深看得远。您想,您近来贵体违和,如果一病不起,皇上肯定让他接替您。大司马日理万机,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得操心。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预先安排,到时难免忙中出错。所以,表兄这样做无可厚非。否则,要是耽误了大事,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和您的举荐?”

王根只管生气,不知不觉被王莽牵着鼻子走,一巴掌掀掉床沿的药盏,怒道:“胡说,谁举荐他了!这些日子瞅不见那小子的人影,我还以为他真的公务繁忙。闹了半天,是想夺我的权哪!”

王莽低头收拾溅洒的药汤,心里却在估算,淳于长在王根心底的良好形象大概该坍塌了,便准备祭出自己的撒手锏。这一招足以要了淳于长的性命。

王莽见王根动了气,不忍伤了叔父身体,便也有点儿含糊起来,“刚才侄儿说了,只是猜测而已。表兄也许根本没那个意思,可能是侄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您只当我啥也没说……”

王根脸色铁青,恨声斥责:“你别给他打掩护,那小子张狂自负,我知道他的心思。以你这种性格,不会随便评论别人。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一定还背着我干了些影响更坏的事,不然你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王根这句话倒是说对了,王莽素来谦恭,的确不随意评价他人。如果不是淳于长挡了王莽的路,王莽断然不会对这位表兄动心思。所以今天王莽来此,很多话是思之再三,欲言又止,既怕传出去担了小人的恶名,又觉得不向叔父禀报会误了大事,故而左右为难。

可王莽越是推三阻四,王根越觉得事情不妙。王根挺了挺胸,用力一拍床榻:“巨君,咱王家树大招风,早就是众矢之的,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这淳于长要是干了什么缺德事,你又支支吾吾不跟我说,那帮官员还不借机栽赃我们王家,一本接一本地参,叫我们背黑锅,不把王家整垮不算完。真要到了那时候,咱王家门损失的可就不是一个淳于长了,弄不好,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充军发配!”

淳于长的劣行可能影响王家的声誉,王莽当然有所预见,也难以容忍,但没想到叔父说得这么严重。既然叔父这么较真,又可借机清除自己仕途上的障碍,当下也不敢再遮遮掩掩。忙道:“要说表兄他,能力是很强,办事也利索,深得皇上好评。不过就是随意出入后宫,婬心火炽,与后宫嫔妃私通,还沾上了许皇后。”

原来,汉成帝的废后许贵人,琢磨上了淳于长这个汉成帝面前的红人,希望淳于长在汉成帝面前替自己美言,重邀圣宠。淳于长见许贵人找上门来,婬心难耐,贼胆包天,竟然乘机调戏这位废后。许皇后早已积压了相思婬欲,两人**,自然一拍即合。

不料事机不密,淳于长和许氏的暧昧关系在宫中悄悄传开,王莽也多少知悉这些丑事。今日既然叔父说到这个份上,王莽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委婉道来。

王根闻言,大惊失色,当时就觉五雷轰顶,一脚将盖在身上的锦被蹬到地上。一骨碌滚下病榻,哆哆嗦嗦跺了一脚,道:“说得倒轻巧!戏辱废后,这就够上灭门之罪了!你既然知道他的这些事情,为何不早告诉我?”

王莽被叔父的一脸怒颜骇得战战兢兢:“叔父对表兄一贯深信不疑,我哪儿敢说呀?再说了,侄儿也怕别人误会,说我是想争夺大司马的职位,诬告表兄。要是别人如此这般责难我,我岂不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吗?”

王根恨得直咬牙:“唉呀,事到如今,你还净扯些废话。你怕我误会你,就不怕皇上误会咱们王家,一个个都砍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长乐宫禀告太后,让她老人家拿个主意吧!”

王莽哪儿还敢耽搁,立即遵照王根的意思,入宫禀明太后。

王政君平素喜爱淳于长的精明能干,如果是寻常的小事,肯定会加以袒护。但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纵然是老谋深算,也吓出一身汗来。

老太太毕竟饱经风霜,掂量了掂量,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立刻觉出哪头轻哪头重了,很快划清了界限。也不知是不是为淳于长惋惜,王太后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巨君,你赶紧奔前殿一趟,把这事儿告诉皇上,淳于长接任大司马的事先别拟旨!”

淳于长丑事败露,皇上亦不能保,先流放后入狱毙命。淳于长一死,王莽不久便如愿以偿,登上大司马宝座。

王莽虽然当了大司马,却仍是轻车简从,严格约束家人,不忘当年在敦学坊求学时那么一种朴素的作风,这一点在满朝公卿中实不多见。

有一次王莽的母亲生病,公卿列侯纷纷派遣自己的夫人登门问疾。当这些锦衣玉佩的贵夫人们邀约而来,聚到大司马府的时候,只有一个身着布衣、短裙的女仆,独自站在门外迎接。

夫人们勒马停车,不免心里嘀咕:“这叫什么事!我们的夫君在朝廷位列三公九卿,就算比不上你家大司马威风,你们大司马府也总不成就让那么个女仆在外头迎接吧?”众人掀起车帘,交头接耳,一脸忿然,不肯下车。

正在这时,另一个奴婢模样的丫头走过来,对那个貌似女仆的人行礼道:“夫人,府上都准备好了!”

本来有心掉转芳驾打道回府的贵夫人们一听,吃了一惊:“这个女仆竟然是大司马的夫人?哎呀,都被凉在门口半天了!这不衬得我们毫无礼数吗?”

众人醒悟过来,赶紧下车拜见,一个劲陪不是,诚惶诚恐进大司马府探望王莽母亲。此事风传于长安,朝野上下对这位大司马更是赞赏有加,长安城奢侈之风大为收敛。

王莽登上大司马宝座,自然希望大刀阔斧猛干一场,很快就力主通过了“限田令”,禁止豪强大户占有过多土地。并身先士卒,以王太后的名义,宣布把王家的所有土地,除了坟园之外,全部捐给贫民,以此带头推动“限田令”的实施。

一时间,王莽名震天下,整个下层社会欢欣鼓舞,以为天下大治的时候终于就要到来。

但是好景不长,王莽接任大司马半年多,孝成皇帝崩,哀帝继位,王莽的厄运随之而来。哀帝是汉成帝从定陶王那里过继来的儿子,既然过继过来,理当尊王政君为太后,跟定陶王那边划清界限。没想到哀帝即位后,偏不信邪,擅立定陶的亲祖母傅氏为恭皇太后,与王政君并尊。他还违背礼仪规定,在宴会的时候,把傅太后的座位与王太后平等安放。

哀帝此举完全不符合礼法。王莽见此情形,犯了偏执的毛病,也不管是谁的意思,一通严辞斥责:“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与至尊并!”立刻命令把傅氏的座位搬到一边。就这样,王莽不识时务地得罪了哀帝。

来自哀帝和傅氏的压力很快就让王太后无法承受,只好把侄儿王莽召进宫来:“大汉规矩,一朝皇帝用一朝外戚。现在哀帝即位,理应由他的娘舅当政。这大司马的职位,贤侄还是让出来吧,省得别人说闲话!”

王莽向来恭顺,二话不说,回去就打了奏章给哀帝,请求辞去大司马的职务。乞骸骨的奏章递上去后,汉哀帝却有些犯难,怕无缘无故地免了王莽这个大司马,不太好对群臣交待。假惺惺挽留一番,几经周折,才终于寻了一个机会,准了王莽的奏章让他到宛城就国。

王莽接到旨意,即刻打点上路。王莽一家人以王候之尊,几乎没有任何家当,只分乘了三辆马车离开长安,准备长期蛰居宛城。

秋风萧瑟,黄叶飘零,寒意凛然。刘歆、庄尤、桓谭等人在十里长亭摆下一桌简朴的酒席为王莽饯行。

“宛城此去山高路远,新都侯年近不惑,经此颠簸,难免车马劳顿,还望途中多加珍重!”一杯煮酒下肚,刘歆眼睛有点发润。

“刘兄,你这是何必!莽不过是就国,干嘛弄得这么悲悲切切?”王莽微微一笑,似无沮丧之意。

庄尤替王莽盛了一碗菜羹端过去,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新都侯每每克制自己,厚待别人,所得赏赐和钱财,都与大家分享。官声斐然,众人敬仰。皇上无故免去大司马职务,只怕凉了人心!”

王莽接过庄尤递来的菜羹,停箸不饮,对庄尤道:“庄兄想到哪里去了,我王莽就国到宛城,不过是遵从大汉规矩罢了,诸位不必忧心。再说,朝中有你等忠直之臣,我王莽也没有什么好忧虑的。宛城再艰苦,谅来这菜汤总还可以每日享用吧!”

桓谭摇了摇头,“新都侯未免太乐观了。你这一去,朝中没有股肱之臣,众臣必定明争暗斗。朝政的**、混乱只会愈演愈烈,百姓的困苦就会越来越深。可不是这一碗菜汤的事!”

王莽本来是故作淡然,听了桓谭的话,明白装不下去。长饮了一口酒,沉默下来,然后重重地将碗扣在案上,站起身来,长叹数声。

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刚毅自信,却也不泛苍凉:“诸位,都别说了,你们的意思我懂。不过,恩师说得对,身居一隅亦可心忧天下。我王莽今日蛰居宛城,他日未必不卷土重来。当日我等在敦学坊盟誓,想必诸位还记得罢?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王莽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众人听了王莽这番表白,这才一扫阴霭,也都站了起来。庄尤突然拨出剑来,慨然道:“这才象新都侯的风格。来,大家一起干一杯,请桓大人为我伴奏一曲,我庄尤为新都侯舞剑壮行!”桓谭欣然应允。庄尤随即飞跃而起,仗剑飞舞,剑锋到处,晃出阵阵寒光。

王莽被庄尤的剑术所折服,叹道:“我们几个同在敦学坊求学,唯庄兄好舞刀弄枪,谈论兵法,智谋过人,实在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将来必定是领军扫荡一方的天下名将。要说领兵打仗,我们谁也不及庄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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