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十六章 灵虚法会Ⅱ

作者 : 孰不依

刘秀与舂陵侯刘敞到了长安,沿街打听大司马府。长安作为京畿之地,繁华喧闹又远甚于宛城。刘秀初到京师,不免有些新奇之感,一路左顾右盼,没想竟与舂陵侯刘敞走散了。

刘秀正在东张西望,碰到几辆高头大马拉动的车舆从大司马府鱼贯而出。路人纷纷议论,指指点点,说前面那一辆就是执金吾庄大人的车驾。

刘秀居于宛城,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慌乱之中竟呆在大街中央忘了闪避。引导车的车夫见前面有人不躲不闪,忙“吁”的一声赶紧提起缰绳,勒马不前。那两匹高头大马一阵嘶鸣,前蹄悬空,刘秀眼看就要被踏于马下!

一道光芒突然闪现,裹住了刘秀的身形。那两匹高头大马被亮光所骇,扬起前蹄不仅没敢踏下来,还向后缩了半步,车驾在咫尺之外刹稳。后面几辆车也相续停了下来。此时,刘秀才意识到危险,忙不迭地闪到一旁,冒了满头冷汗。危险既除,裹着刘秀的光圈随之消逝。

庄尤见到有人惊动车马,前方光芒暴闪,心中诧异,便下车观望。一见刘秀,便问道:“年青人从哪里来,何以如此冒失?”

刘秀想起旁人讲这是执金吾的车驾,忙拱手道:“小民居于宛城偏远之地,第一次出远门,到京师求见大司马,没想会遇到执金吾大人的车驾。猛然之间,只顾慌张,竟忘了闪避,惊了车驾。望大人恕罪!”

庄尤见这个年青人刚才还显得紧张,转眼之间又恢复常态,言语之间颇为沉稳,不觉好奇。暗想此人机敏,倒是个人才。问了刘秀名字,道:“哦,是大司马在宛城结交的朋友吗?那就赶紧去吧,今日大司马正好在府中。”

此时舂陵侯刘敞也已挤进人群,知道是刘秀捅了漏子,忙向庄尤致歉。怕别人笑话刘秀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一脸尴尬拉着刘秀赶紧钻出人群。

舂陵侯刘敞责怪刘秀一通,才带着刘秀到大司马府递上拜贴。王莽一见拜贴落有刘秀的名款,突然想起当年那个在田间捡拾麦穗的小孩,忙吩咐仆人带他们进来。

还有老远距离,王莽便开口笑道:“年青人,是不是到长安求学来了?”刘秀红了脸,怕别人笑话自己班门弄斧,不太敢承认,犹豫道:“大人,小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税赋的事!”舂陵侯刘敞见刘秀不肯据实相告,诧异地看了刘秀一眼,但又不便揭穿真相,便只将田税之事一五一十向王莽禀报。

“哦,是这样!”王莽招呼两人座下,转头吩咐属官:“我在宛城三年,几乎走遍了宛城所有村落。特别是蔡阳,那里田地贫瘠,即便是丰收之年,当地百姓的收成也仅能糊口。我为当地百姓想过不少办法,其中就包含免税三年。你等拟个文牒给我看看,让舂陵侯带回蔡阳,责成县令休要擅自征税!”刘秀见大司马立说立行,心中大为感慨。

属官迅速拟好文牒,将文牒呈与王莽签押而后交与刘秀。刘秀与舂陵侯刘敞谢过王莽,正要告辞出来,王莽却道:“年青人,还记得当年的豪言壮语吗?你如果想建功立业的话,就到执金吾庄大人那里,烦他出个笺呈,荐举你到羽林卫统领王大人那里谋个差事。”

王莽上下打量刘秀,“我看你体格不错,可以从羽林骑士干起。我王莽当年是从黄门郎干起的。这个差事不亏待你吧,年青人?”

刘秀没想到大司马如此看重自己,受宠若惊,忙拜谢道:“大人,小民受人之托还要到西华山一趟,回来之后再到王大人府中拜望。”

王莽一愣,没想到刘秀竟然把履行承诺看得比求取功名还重,心中颇为赞赏,微微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一个守信用的人。也好,你们去吧。”

刘秀与刘敞告辞出来,边走边对叔父道:“没想到大司马如此古道热肠,朝中有大司马和庄大人这样的仁义之士,我大汉天下想来应当国运昌盛、百姓安泰才是。”

此时的刘秀根本不曾设想,他所认定的这两位大仁大义的君子会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如果人生能够预知,或许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不可理喻。

第二日,刘秀按照师太的吩咐要赶往西华山。舂陵侯刘敞害怕路途劳累,不愿同往,想在长安歇息两日,等刘秀回来后再回宛城。

刘秀告别叔父,独自一人租车赶往西华山。出了长安,没有多少时候,便进入丛山之中,越往前去越是艰险。刘秀只得弃车一路模索,攀藤越涧,来到一极幽之境,却忽然迷失了方向。将近天晚,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

刘秀正踌躇间,忽然听到树丛中有打鼾的声音。拨开树丛察看,只见一个穿布衣的老者,衣裳很洁白,枕着一个包袱睡得正熟。刘秀急忙将他唤醒,毕恭毕敬道:“晚辈偶然来到此地替人送信,却迷了路。不知老人家从哪里来,知道附近有大道否?”

那老者抬起头,半睁睡眼看了刘秀一下,似乎很感惊异,立即翻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又瞪眼细看,接着干脆拍拍站了起来。略显急促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秀对老者的反应虽然觉得纳闷,还是直言道:“晚辈名叫刘秀!”

“刘秀?”那老者一听,更是触电一般:“什么,叫刘秀还是刘季?”刘秀揖手道:“老人家,别跟开玩笑。晚辈名叫刘秀,乃汉高祖九代孙。刘季是高祖的名讳。”

老者终于一拍巴掌,怆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伙子到这里来。”

刘秀闻言,略一踌躇,还是跨了过去。那个老者笑着说:“在这里遇到我,你一定很奇怪吧?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哪里来吗,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被天庭征派,到月亮上修补蟾宫的一个奴役。听明白了?”

老者目光深邃,遥想当年往事,无喜无悲的样子,漠然道:“不过,在此之前我的职业是为天庭铸剑。因在铭文上刻错了一个字,被灵霄殿上的天蓬元帅罚到月宫服苦役。老夫是从月宫偷偷溜出来吸口烟歇歇气,才在这里睡着的。”

老者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地磕了磕烟袋,装上旱烟揉了揉,划了根火石燃了起来,吐着烟圈,默默思考什么。似乎帮不帮刘秀是一个很为难的事情。

老者抽完旱烟,收了烟袋,道:“年轻人,你是想去灵虚峰弥陀寺,对吧?那可不是凡人去的地方。没有仙人指路,想也别想。按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给你说弥陀寺的方位。不过,年青人面相贵不可言,今天遇到你那是缘份,我就破例指点一回。”

刘秀一听有些紧张,忙道:“老人家,那晚辈先致感谢。”刘秀担心老者变卦,又道:“不知弥陀寺到底在哪里?”刘秀的心思写在脸上,怎么瞒得过老者。老者笑笑,不紧不慢地道:“我既然答应帮你,就不会食言。先别急,老夫还有好东西给你。”

老者打开包袱,里面果有斧凿等物。老者翻腾半天,掏出一包用玉屑做成的饭团子,递给刘秀说:“你跑了一天,也该饿了吧?这是蟾宫的东西,人间绝对没有。吃了这个东西,虽然不能让你长生不老,但却可以免除疾病。送给你吧,年青人!”

老者收好包袱,然后站起来,给刘秀指点一条岔道。“记住,不管眼前有什么幻像,你只管从这里向前走,自然就可以上大道了。”话音刚落,人已不见踪影。天际闪过一道流星,直上九霄而去。

刘秀张大了嘴,又模了模下巴,心里直犯嘀咕:“这半个月出一趟远门,怎么净遇些稀希古怪的事?罢了,罢了,送完信还是早点回宛城去。”

刘秀急急忙忙赶往灵虚峰,遇到幻像就横下心闭着眼睛往前闯。走了许久,终于实实在在地模到一大片林子,左侧不远处就有一颗巨大的古树。刘秀长舒一口气,按照师太的吩咐,上前试着敲了敲,不一会,见到一个小沙弥走出树林。

小沙弥奇怪地注视着刘秀。刘秀忙迎上前去作礼,将受师太嘱托送信到西华山之事细细道来。然后掏出师太的信囊递与小沙弥。

小沙弥接过书信瞧瞧,然后吹了口气,信囊幻出一片清辉,浮出“佛桑香界”四个大字。小沙弥单手合十:“阿弥托佛,原来是净瓶师太的信,你随我来吧!”说着把信退还刘秀,领着刘秀进去。

刘秀随那小沙弥越过一道幻墙,天色突然转得明朗,遥见一处险峰。沿着山径向上走了好几百步,过了一座石桥,又拐了几道弯,便看见一座规模宏大、金碧辉煌、十分壮丽的寺院。

寺中负责接待的知客僧出来迎接。小沙弥道:“这位施主是送信的。信是净瓶师太给佛桑香界麻姑师祖的。”知客僧点点头,对刘秀道:“麻姑师祖被方丈邀请商议法会事宜,施主稍等片刻。”知客僧放了只信鸽,吩咐刘秀在寺门前等候。

停了一会,只见半空中流星乍现,从后山而来。几人衣袂飘飘,御剑疾飞,瞬间降落在寺院前殿。嗖嗖嗖几声响,众人先后收起仙剑。

最前面的就是麻姑师祖,看来依稀是当年模样。年过不惑,双目清朗有神,但全身衣饰已迥然不同于往昔。麻姑穿着青色的道衣,头上戴着状如莲花的道冠,腰间别着一块名贵的玉珮,尤其是手中一柄黄褐色拂尘更是纤尘弗染。

跟随麻姑的一众女弟子,容貌都非常秀丽飘逸,穿着白色的衣服,一个个光彩照人。原来净瓶师太在火珠山开山明派,二百多年间先后收了一批女弟子。这次随麻姑祖师而来的有三名弟子。她们修炼岁月均不短,看起来却都是年方二八,美若天仙。

知客僧介绍完麻姑师祖后,随后逐一指过三位风姿卓绝的女子,道:“这是佛桑香界净瓶师太大弟子阴丽华施主!左手边那位是二弟子柳红叶施主,后面那位是七弟子李若水施主!”

刘秀顺着指引望去,那位名叫阴丽华的女子一下吸引了刘秀的眼光。那女子身材高挑均称,肌肤若冰雪,青丝赛流瀑,神情冷淡如霜。一双眸子凛然中自有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清丽。刘秀与那阴丽华眼光一触,只觉全身一颤如电流闪过,眼光傻傻地停留在阴丽华脸上,竟看得呆了。

知客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刘秀才醒过神来,整整衣服,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将书信呈与麻姑。

麻姑展开信看了看,略略变了变脸色,而后向刘秀淡淡地道了一声谢。对知客僧道:“有劳大师将这位客人送出弥陀寺吧!”言毕,转身祭剑而起,与几名弟子飘飞远去。

刘秀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阴丽华,就有点神魂飘荡,猛然感觉自己是那么卑微。眼见她们飘飘飞走,心中一沉,怅然若失,垂着的手臂微微动了动,痛不得上前拽了她的衣袖再好好瞅上一眼。

知客僧过来,对刘秀道:“这里不是施主久留之地,贫僧还是领施主出寺吧!”

刘秀虽然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随知客僧走出寺来,从来时的路径走到桥边。知客僧在桥边止步,指示刘秀从一条小路上自己走。刘秀按指示的路,走了几步。回头看时,只见悬崖千丈,树木参天,已经失去了寺院的方向。更奇怪的是,时间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

好在前面就有官道的标志,不致迷了回城的方向。

一切都恍然如梦。刘秀以为再也见不到阴丽华,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胆小怯弱来,后悔没有上前说说话,把佳人的容颜看得更清楚些。刘秀惆怅不已,一连数叹,拾了路边的石子使劲扔到涧中,望着那一串水花发呆。呆过之后,只得且行且盼,一路回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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