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二十章 幽冥界Ⅱ

作者 : 孰不依

仗着鬼卒看不见自己,无人阻拦,谢花六从银桥上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本以为一路通畅,没想到一些牛头马面,冷不丁地从不可名状处跃出,全身乌黑,狰狞可怖,数次惊得谢花六脊梁发麻,忙不迭地躲闪,暗暗骂道:“龟儿子不长眼睛,要是碰到老子,老子的隐身法可就露馅了!”

好不容易到了桥那头,又转了几个弯,见到前面有一堵高墙大院,上题“枉死城”三字。谢花六抬起头观望,耳中的破布不慎滑落,那些悲切的哀哭之声,暴虐的呼啸之声,尖刻的怒骂之声一下子又汹涌而来!

谢花六赶紧塞上破布,堵上耳朵,想要绕开这座令人心烦的枉死城。刚刚抬腿要走,又突然迟疑起来。“项王会不会在枉死城?”谢花六留了一个心眼,不敢错过每一个角落,只得溜进“枉死城”,格外小心地四处打量。

“枉死城”虽然只是幽冥界一个角落,却也是十分庞大,城中七弯八拐,幽静深遂。加之幽冥界与阳间宫殿不同,尽是些洞府石窟,特征不明显,很难作为区分方位的标志,走在任何地方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谢花六左弯右转,上探下行,没多少时间,就搞得晕头转向了。

谢花六转了半天,腰酸腿痛,望着那些阴森森的灯笼,一坐在地上。愁道:“这便如何是好,幽冥界这样大,到哪里去找那西楚霸王项羽?找到了只怕也转不出去,我的星禽遁甲**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谢花六正在犯愁,忽然眼前数步之外升起两团青烟,从地底下冒出来。幻出两个身影,好象就是阎罗殿上的牛头、马面!可能刚刚碰了一鼻子灰,两人都是一脸晦气。

提着短戟的马面一边走一边哀声叹气,道:“当年项羽、刘季争天下,项羽一生大小七十余战战无不胜,本应该夺得天下,因净瓶师太相助刘季,项羽才在垓下惨败,把天下拱手相让,的确可悲可叹。但就算是这样,我们跟他总是无冤无仇,他也不该把怒气撒在我们头上吧!”

牛头肩上扛着一柄厚重的朴刀,粗声粗气道:“就是,就是。项王乌江自刎到了地府,数百年来怨灵不散。他那八千子弟也寻到此地,与项王寸步不离。戾气所集,几欲冲破地府。阎罗王叫我们想法赶紧让项王转生,我们哪有这个能耐?着实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马面拉长了马脸,满脸无辜的神情。“这项羽本是舜帝后裔,九天正神转世,虽被幽闭在地府枉死城内,但阎罗王不敢对他怎么样。阎罗王不敢面对项王,自己不出头,却让我们硬着头皮去搬虞姬劝说项王,分明是拿我们当枪使。”

一句话说到牛头心坎上,牛头哀叹道:“可不是吗,看到项王发脾气,我们还不得不陪笑脸。劝不动项王,回到阎罗王那里肯定被训得狗血淋头。我牛头本来犟劲十足,碰到这种倒霉差事也没了脾气,邪门不邪门!”

牛头、马面相对苦笑,“罢了,罢了,谁叫我们只是一些喽啰!反正是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算我们命苦,干上这一行也是没有办法!”

谢花六偷偷听得牛头马面对话,模清了项王的下落,心中暗喜,“原来项王就在前面地府之中!我只要回去复命就可以了!”

谢花六正要转身回去,又停了下来,心想百闻不如一见,既然到了这里,不妨再下一层地狱,去见见项王,弄点货真价实的情报。

谢花六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幽深的洞口,正要飞身而下,忽听一声“阿弥陀佛”传来,声音飘渺,悠然绵长。低沉的佛号让谢花六全身一颤,一道无形的力量随即涌来,挡住了谢花六的去路。

谢花六惊得往后一缩,不由自主地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发现我?”

一道身影显现出来,是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人影近在眼前,亦真亦幻,声音却好似远隔万里:

“阿弥陀佛,老衲乃幽冥界地藏菩萨。施主的星禽遁甲**虽然高明,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老衲!施主想必是为西楚霸王项羽而来吧?老衲不妨实言相告,项王如今劫数未满,想要把项王救走,施主恐怕做不到。施主最好知趣,不如赶紧回去吧!”

谢花六一听是地藏菩萨,心里就先怯了,立刻觉得矮了三分!地藏菩萨是释迦牟尼寂灭以后、弥勒未生之前,众生赖以救苦的大悲菩萨,谢花六不敢造次。

在上次灵山法会上,地藏菩萨知晓自己的使命,在释迦牟尼面前誓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地藏菩萨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太好了,有人归结成一句话,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气度无法让人不钦佩,以至这句话三界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关键的是,地藏菩萨乃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尽得佛祖真传,法力高强,深不可测。以谢花六的修为,如何能够冲破这道关口!

其实,谢花六未进幽冥界,地藏菩萨就已经知道了。地藏菩萨何等修行,对谢花六的来意自然了如指掌,故而早已在“枉死城”设好机关,静候谢花六前来。

谢花六转动着眼珠子,心中气馁,即便想要硬闯过去,也是有贼心无贼胆,只好认栽,道:“既然是菩萨,在下岂敢不自量力,在下这就回去!”谢花六无可奈何,只得拱拱手,转身悻悻而出。

空中又传来地藏菩萨深沉厚重的声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有此雅量,那贫僧就送施主一程。施主只须随着前面的莲花而行,很快就可以离开幽冥界了!”

言毕,谢花六前方不远果然显出一朵莲花,那朵莲花不疾不速向前飞行,谢花六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拱手谢一声:“多谢菩萨指路!”

在莲花指引下,谢花六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一路上居然没有遭遇一个鬼卒,很快就到了幽冥界出口。在奔出幽冥界时,谢花六眼睛花了一花,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睁眼一看,原来自己站在街道拐角那株古槐前方。旁边摆龙门阵、吹牛壳子的几个老百姓,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谢花六心里有气,吼道:“看啥子看,老子有啥子好看的,滚远些,滚远些!”百姓一看不好,都拖起席子,一哄而散。胆大的还瞥了谢花六一眼,轻声念叨:“真是大白天见鬼,突然冒了个怪人出来!”

谢花六不想理会这些少见多怪的凡夫俗子,记得还有些行头在“飞云浦”,径直回店中去了。店小二远远地见了谢花六,一溜烟地去告诉掌柜。那掌柜赶紧停下手中的活,钻出店来,对谢花六打拱作揖道:“唉呀,唉呀,客人您总算回来了,这些天都急死老夫了!”

谢花六停下步子,盯着掌柜道:“嗯?什么这些天,老子不是才出去一个晚上吗?”掌柜直摇头,“您老人家说笑了,您这一去已经十数日了!我们见您老的东西还在,所以还把房间留着。您看,这,这……”掌柜语不成句,急得直搓手。

“哦,是这样,好,好,老子今天就走,不住了!要得嘛?”谢花六知道,那掌柜一定是害怕他那些毒蛇,所以不敢动他的东西,却又为房间闲着心疼那几个房钱!心想反正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这掌柜也还算厚道,给老子好吃好喝,老子也不折磨他了!

谢花六回到房间收拾收拾东西,就大大咧咧地出门来,对掌柜道:“掌柜的,这些天给你找麻烦了,多谢了!”

掌柜赶紧出来道:“哪里,哪里,照顾不周,以后再来,以后再来!”话刚说完,又后悔了,抡起巴掌就想揍自己嘴巴。

好在谢花六“嘿嘿”笑了两声,也没说什么就出去了。等到谢花六走得远了,掌柜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破口大骂道:“龟儿子,生个儿子都不会长,断子绝孙最好!”

等到谢花六赶回长安,鬼母也已经从崆峒山回来。谢花六刚迈进“敦学坊”内院,便听见一名黑衣侍者道:“谢堂主,西门门主出门去了。临行前吩咐在下,他要去华山之巅。如果遇到谢堂主回来,请堂主到华山之巅找他。”

“也好,我就到华山去!”谢花六轻功了得,“嗖”的一下窜上云天,飞行速度极快,不多久就到了华山之巅。远远看见西门君惠与鬼母在石亭中说话,就在附近落了下来,袖手在一旁候着。

鬼母对西门君惠道:“这次去昆仑山,正如西门兄弟所料,遇到了西天释迦牟尼座前的大弟子迦叶尊者。听迦叶尊者讲,观音尊者的确已经来东土转生,那净瓶师太十有**就是转世的观音尊者。迦叶尊者对来东土的意图语焉不详,但我以为一定与观音尊者有关,多半是为了扶助净瓶师太。有鉴于此,嫂子才用昆仑神草迷醉他藏在山中。这样一来,我们或许可以减少一个劲敌!”

哪知西门君惠听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表情,反而略带失望地眺望远方。鬼母不解,道:“西门兄弟,嫂子是不是虑事不周,做法不妥?”

西门君惠摇摇头,叹口气道:“嫂子,那释迦牟尼法力无边,迦叶尊者的遭遇或许早在他预料之中。我们虽然迷倒了迦叶尊者,可能改变不了局势!机缘一到,肯定会有人去唤醒他!”

鬼母一听,恨恨道:“既如此,那不如赶紧派人把那迦叶尊者杀了算了!”

西门君惠又摇摇头,说:“嫂子,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到华山之巅吗?因为嫂子刚到长安,我就听人传报,昆仑山东麓千里雪崩、人踪湮灭,所以急着上山观气,嫂子不信也好好看看!”

鬼母运起法力观望了一阵,惊道:“哎呀,前些日子迦叶尊者散发出来的灵气已经无影无踪,加之地形地貌已经改变,现在要去找迦叶尊者的藏身之处,只怕千难万难了!”

西门君惠点头,“正是如此。我想那释迦牟尼料定嫂子会有一念仁慈,所以才会让迦叶尊者孤身犯险,饮那昆仑神草酿制的药酒。等到现在嫂子心念一转,迦叶尊者的踪影也就隐匿无痕了,想要害他性命谈何容易!”

西门君惠这一番话,好似给鬼母劈头盖脸泼了盆凉水,愣得鬼母说不出话来!

西门君惠明白自己不如释迦牟尼计算精准,一脸落寞,缓缓转过身来,面对谢花六静静道:“羽衣人回来了?鬼城之行可有收获?”

谢花六听到西门君惠招唤,才走上前去,对西门君惠和鬼母行礼后,开口道:“在下刚从巴郡归来,幸不辱命,打听到了西楚霸王项羽的下落!”西门君惠一听,忙招手道:“你且坐下慢慢说,来人哪,上茶!”侍者上了一杯茶,放在大青石石条上。

谢花六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道:“那项羽自垓下战败、乌江自刎后,便被囚于幽冥界‘枉死城’。项羽生性刚烈,对战败之事耿耿于怀,定要讨个说法,坚决不肯投胎转世。他那八千子弟也极为仗义,阴魂邪魄全部聚集到项羽周围,形成一股极强的暴戾之气。十殿阎罗请虞姬劝解项羽,项羽始终不听。幽冥界无计可施,又不敢过于刁难项羽,因为项羽毕竟是舜帝后裔,十殿阎罗不能不给面子,只好拖着,以致到了今天……”

“哦,你亲自见到项羽了吗?”西门君惠端起茶盏,目视谢花六,静静地问道。“没有!”谢花六摇摇头。“那又是为什么?你的星禽遁甲**应当可以骗过鬼卒啊?”西门君惠一边喝茶,一边颇为不解地问道。

“门主所料极是,幽冥界中没有人能够识破在下的星禽遁甲之术,只是有个地藏菩萨例外……”

西门君惠脸色一变,将茶盏搁在石条上,衣袖一挥,重重地跺跺脚,叹道:“唉,我怎么又疏忽了,没想起这个地藏菩萨。其实地藏菩萨也未必能够破除你的星禽遁甲之术。真正能够破除你的星禽遁甲之术的,是他的座骑——谛听。真是百密一疏。不过,地藏菩萨没有找你的麻烦,这倒是奇了!”

西门君惠所料不差。地藏王的座骑——谛听,乃上古灵兽,它若伏在地上,可以顾鉴善恶,察知贤愚,预知因果。地藏菩萨就是靠谛听发现谢花六的。

“我也是很奇怪,那地藏菩萨还化了一朵莲花,引我出了幽冥界,他这么轻易地放我逃走,不知有没有其他什么意图?”谢花六回想冥界之行种种蹊跷,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攒了一堆疑问,只好向西门君惠探询究竟。

西门君惠没说话,掐掐手指,半晌道:“我最近算了一下,西天释迦牟尼座前的十大弟子,除了观音尊者转生外,我本来怀疑地藏菩萨已经转生。如果真如谢老六所言,地藏菩萨仍在地府,那么其他九人似乎都未转生凡间。但我当时在大司马府感受到的天子之气极其强烈,好象是转轮圣王的气场,除非是十地菩萨再来,谁都不会有那种王霸之气。这个人到底是谁?”

谢花六一听,以为西门君惠是怀疑自己撒谎,急得拍胸脯道:“门主,我谢老六决不敢妄言,确实在幽冥界碰到了地藏菩萨!”

西门君惠沉吟片刻,摆摆手,道:“幽冥界之中,除了地藏菩萨,别人无法探到你的行踪。既然你会暴露,那自然就意味着地藏菩萨的确在地府,所以我当然相信你的话。我所不解的是,我们将来面对的对手

到底会是谁?”

不料,鬼母不愿讨论这个话题,道:“先不管在大司马府显露龙气的是谁,还是想想办法先把项王解救出来吧。如果有项王相助,那九重门的力量就足以与玉帝分庭抗礼了,这才是当务之急。”

西门君惠见鬼母对那个神秘的真命天子不感兴趣,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回道:“至于项王的事,小弟并非不关切。小弟当年在乌江边与项羽有一面之交,深深佩服项羽胆略。楚汉相争,汉臣多惧项王。如有项王相助,的确是破除九门禁制的捷径。只要毁掉未央宫《封禅书》,推翻上林苑功魂碑,九门禁制的汉臣魂魄便无所依附。再借项王之力,九门禁制可破!”

鬼母喜道:“《封禅书》?功魂碑?九门禁制可破?原来西门兄弟早已算计好了!好,太好了!”鬼母兴奋之余,又道:“嫂子也想,虞姬与我儿一样,同样被斩蛇剑所伤,少不了与我们有些同病相怜。只要我们能够以诚相邀,让她去劝说项王,一定能够让项王反出幽冥界!”

西门君惠并不像鬼母一样乐观,脸色依然阴沉,缓缓道:“嫂子,阴魂是需要法器安顿的。要让项羽出山,就算他愿意,他们出来之后阴魂附于何处?这些刚烈的阴魂邪魄不是一般法器能够安抚的,必须要找到与他们身份地位足以匹配的法器才能让他们有依附之所。这法器到哪里找去?”

西门君惠又指指谢花六,道:“再说,既然谢老六说地藏菩萨尚在幽冥界,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地藏菩萨、十殿阎罗对阵?能不能救出项羽?这些事,都还没有考虑周详。所以救项羽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鬼母没有想得如此慎密,一下子哑了口。片刻之后才道:“如之奈何?”西门君惠保持沉默,显然没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谢花六努了努嘴,又忍了回去。鬼母看着谢花六的模样,没好气地道:“谢老六,有什么话就说,别那样吞吞吐吐的!”

谢花六刚要说话,发现被喉咙中的浓痰卡了嗓子,只好咳了咳,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听说有一种神鼎,人称‘禹王九鼎’。相传乃夏禹所铸,凝集了大禹王强大的法力,历来是帝王们祭祀天地先祖的首选法器,不知可否作为项王依附之所?”

西门君惠颇为惊诧地看了谢花六一眼,苦笑道:“没想到谢花六还知道些皮毛。不错,如果有禹王九鼎,自然是上上之选,足以安顿项王及其八千兵马。只是秦军攻西周时,禹王鼎不慎流失,据说其一沉于泗水、余八无考。多少年来都没人看见过,你想到哪里找去?”

谢花六哪里知道禹王鼎的下落,心里懊恼不该瞎提建议,自己给自己找抽,弄得下不了台,让西门君惠一句话问哑巴了,只好嚅嚅道:“这,这,我倒是不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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