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三十八章 权变之术Ⅲ

作者 : 孰不依

王莽登基为新朝皇帝,刘氏宗亲在长安城内屡遭讥讽,社会地位一落千丈。这些人明里不说,暗地里却是憋了一口恶气,少不得要相互串通,图谋不轨,报复王莽。在刘氏宗亲看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一方面在全国各地联络刘姓王侯起兵,另一方面在长安城内散布流言。于是,王莽鸩杀孝平皇帝之说不胫而走。

早有庄尤探得外间传言,心中一惊,忙赶赴宫中觐见王莽,道:“陛下,长安城中风传陛下鸩杀孝平皇帝,此事非同小得。应当及早澄清谣言,捉拿造谣惑众之徒!”

王莽见庄尤进宫来,忙起身招呼庄尤从下。道:“庄爱卿来得正好,这个传言朕昨夜便已知道,一夜寝食难安。那些奸人也忒歹毒,到处流布这诬陷不实之词,必须尽快挖出根源,严惩不贷,以正视听。可惜思索一夜,仍无对策。庄爱卿有何高见?”

庄尤跪拜道:“此事追查起来也不难。臣以为,这些流言必出自刘氏宗亲之口!”

王莽一摆手,低声道:“爱卿不可妄言。朕刚刚承续大统,需要刘氏宗亲鼎力相助。此时如果查办刘氏宗亲,庄爱卿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庄尤叩首道:“臣有一计,管叫他们自相攻击。”王莽一听,来了兴趣,道:“那庄爱卿不妨说说看!”

……

第二天,未央宫早朝。大新朝天子王莽对文武百官肃然道:“昨日执金吾抓捕一伙窃贼,从窃贼手中搜得一本分赃名单,竟然全是当朝官家子弟的名字,让朕颇感意外。朕不想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想放过一个与窃贼勾结的歹人。此案朕下旨交与纳言庄尤大人审理,只要证据确凿,无论牵涉何人,概不轻饶。”

庄尤从阶下站出来,双手举着笏板弯腰道:“臣既奉旨办案,自当全力施为。只是有一事禀告皇上,望陛下恩准!”“何事,慢慢奏来!”

庄尤缓缓道:“此案涉及当朝不少官家子弟,还是慎重些好。赃物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为了给官家子弟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臣奏请陛下,可否下旨准予主动招供、检举他人者免罪?臣在宫外设举报箱,凡不便在刑堂之上主动举报者,可投书举报,亦予免罪。如果天恩浩荡之下,还不自首、招供,一旦被举报查实,再按陛下圣意从重惩处。”

王莽略一思量,道:“如此也好,准奏。明日朕亲临刑堂观庄爱卿审案,列位大人一并前往。”

散朝之后,庄尤派羽林卫一面设立举报箱,一面依照窃贼遗下的名册,从王公贵戚府中捉拿官家子弟归案。

这一来,长安城中顿时哀嚎一片,其中犹以刘氏宗亲为最。长安百姓看到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被捆至公堂,无不拍手称快。皇上要在刑堂三堂会审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第二日,长安百姓纷纷拥挤到了刑堂外,王莽及文武百官的的车驾也先后赶到。大堂之上,庄尤首先责成衙役带抓获的窃贼上堂,一个个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哭喊之声震动天地。

那些官家子弟见状,吓得毛骨悚然,通体寒栗。刘氏宗亲想着自家儿孙要面临审讯,心中也是发毛!

庄尤冷峻的目光沿堂下扫视了一番,一拍惊堂木,对那些惊恐不安的官家子弟厉声道:“尔等不谙世事,难免受奸人唆使,偶有违奸犯科亦属初犯。本官在皇上面前为诸位求情,只要招供即可免罪。尔等跪在堂下沉默不言,莫非要等到本官用刑方肯招供?”

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那见过这等威势,一个个如同筛糠,颤栗不止,纷纷将自己知道的不轨之事翻了个底朝天。有的不管有无不轨之事,皆胡编乱造一通,只求早些画押结案,免罪回家。

庄尤吩咐主簿将官家子弟口供一一记录,一边着亲信按供词获取赃物。准备等到衙役取回赃物后,再将供词和赃物一并上报王莽。

有王莽呆在这里,那些刘氏宗亲不敢离开,都被困在刑堂上,不能亲往观看如何起获赃物,心中大是着急,一个个暗自纳闷,“自己儿孙难道真的与窃贼勾结祸乱百姓?”

等到衙役们前呼后拥地抬进赃物,摆在堂上,人证、物证俱全,刘氏宗亲一时都傻了眼,不得不收起嚣张气焰,垂头丧气!

王莽指着那些赃物,怒道:“朕以为窃贼片面之辞,不足为信,而今诸位卿家看看,你们的公子少爷,居然真成了作奸犯科之辈,这该如何解释?”

那些官家子弟见皇上动怒,纷纷道:“陛下,小人畏惧刑责,为求月兑罪,乃伪供耳,实无其事!”

王莽怒道:“是吗?居然敢当着朕作假供。庄爱卿,这些人不识抬举,你就依律用刑吧,一定要取得实实在在的供词,以免冤枉了各位卿家!”

那些官家子弟听说要用刑,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小人们供词句句是实,望皇上恕罪!”

王莽起身,走近那些官家子弟,一个个细细盯视,对刘氏宗亲道:“朕有没有冤枉各位卿家?”那些刘氏宗亲手足无措,只得嚅嚅道:“臣下治家不严,罪该万死,望陛下开恩!”

王莽一脸怒色就要起驾回宫,庄尤又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将一叠举报文书呈与王莽,道:“这是臣从举报箱中取出的文书,皆京城豪门和大族的子弟所写,书中不唯勾结盗匪之事,还有揭发诽谤朝廷事,望陛下明查!”

王莽将那些文书翻看了一遍,脸色大变,猛地往案上一拍,怒道:“朕本不想治罪,哪想这些纨绔子弟如此可恶。作奸犯科不说,居然到处造谣生事、诽谤朝廷,说朕鸩杀孝平皇帝。如此重罪,岂可轻饶!”

王莽起身围着台案走了几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抓起那些举报信一扔,散得到处都是,道:“朕答应招供免罪,不便食言而肥,今天算你们幸运,暂且饶你们死罪。”

王莽又坐了下来,将惊堂木一拍,怒道:“来人啦!朕虽答应自首者免罪,却未答应不予惩戒!凡已招供的官家子弟牢狱之刑可免,但必须全部禁闭在家中,着羽林卫严密看管。没有朕的许可,三个月内不得擅出府邸一步!”

王莽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道:“我王莽顺应天道,另立新朝,正待各位卿家鼎力相助。不想竟有人诬蔑朕鸩杀孝平皇帝,用心何其歹毒!各位卿家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以为密室之中无人知晓,如今不都被人告发得一清二楚吗?我王莽素以仁义治天下,不想落个残害刘氏的名声,你们不要逼朕痛下杀手……”

王莽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案上,厉声道:“这一次朕不与各位卿家计较,今后谁再敢妄自猜测,诬陷诽谤,朕定斩不饶!”王莽言毕,拂袖径去。

大堂上那些文武百官谁也不敢吱声,特别是那几个刘氏宗亲心中暗自猜疑:“商议、流布王莽鸩杀孝平皇帝之事,唯刘氏宗亲数人知晓,到底是谁告发了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相互之间暗生戒心。

自此以后,刘氏宗亲竟为了投书之事,互相攻击、翻脸成仇,抵制大新朝的暗流也自然土崩瓦解。长安城内,刘氏宗亲因被监控,无不日夜惊惧,人人自危,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事后庄尤到未央宫觐见王莽,王莽道:“庄爱卿今日立大功一件,朕自当重赏。只是分赃明明是假,庄爱卿如何能够查实那些赃物?匿名信又由何而来?”庄尤微微一笑,叩首道:“无非是权变之术罢了!”王莽“哦”了一声,饶有兴致道:“何谓权变之术?”

庄尤略显惭愧,跪拜道:“其实说来也简单,‘经’是永恒不变的原则,‘权’就是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根据形势而采取的临时的机变措施,权术就是为了获取、巩固权力所采取的谋略。自五帝既降,舍机权而治天下者,未之有也!”

庄尤拿今天的事详细阐述了权变之术,“就以今日而言,臣无非是暗中让羽林卫按供词先凑齐赃物埋藏好罢了。待衙役和当事人赶到,原来没有的赃物自然也就有了!至于匿名信,自然是臣下所为,无非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以举报信出现,好让刘氏宗亲错以为被同族举报,从而翻脸成仇。”

王莽一听,明白了,道:“这样一来,他们要想再拧成一股绳,就难了,朝廷的隐忧自然消除了。如今,以禁闭官家子弟为名,监控刘氏宗亲的一举一动,谅他们也不敢有谋逆之念!再者,长安百姓尽皆知晓刘氏宗亲作奸犯科之事,民间已是臭名昭著,何人又肯听他们蛊惑煽动?庄爱卿一箭三雕,好!”

王莽头脑很聪明,领悟很快,若有所思道:“朕以为讲究权谋实际上是为争夺主动权。既然他们搞的一套我们吃不透模不准,那不如我们自己搞一套,让他们跟着我们的路子走,我们不就把主导权给夺回来了吗?好,庄爱卿这一手确是高招!”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王涉接到王莽的御批,知道扬雄避开自己,趁自己外出办差,直接上书王莽得以连升八级,不由得心中无名火起。总管向彰见王涉气急败坏,忙凑在王涉耳边道:“不如先将御批压下来,借机敲诈扬雄一把,再宣旨意。”王涉寻思良久,点头认可。

向彰找到扬雄,故意道:“王大人听说扬大人向皇上求官,这件事有点悬,只怕不能如您所愿。不过,王大人看在与大人相处多年的份上,愿意代您向皇上求请,这样一来或许能够有些转机。扬大人,您看是不是……”

哪知扬雄斜着眼睛盯了向彰一眼,毫不买帐,冷冷道:“承蒙大人好意,扬雄心领了。不过,请向总管转告王大人,代为求请的事,我看就免了罢!”说罢,转头而去。向彰见扬雄绝不上钩,铁公鸡一毛不拔,心中恨得直痒痒!

尽管王涉压着御批,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刘歆、桓谭等人后来还是得知扬雄被王莽升为中散大夫,便相约前往祝贺。却见扬雄依旧整日埋头读书写书,没有一丝官样,不添一分得意之色,不由好奇。

众人翻阅扬雄所读之书,很有特点,似乎浅尝辄止,不求甚解。桓谭问道:“子云兄博览群书,何以每卷书籍常常浏览少许,便弃之一旁,不肯通读?”

扬雄笑道:“唯经典可以通读、精读,其他百家之言为我所用而已,取一时所需何必通读?吾《太玄》《法言》需要借鉴参考的书籍自然多读,其他无关章节读来何益?书为用而读,并非为读而读。人生苦短、来日无多,能够将必读之书浏览一遍已是不易,奈何桓大人以不求甚解责难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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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桓谭忙拱手道:“子云兄错解兄弟之意,兄弟岂有责难之心!刚才闻子云兄高见,实在是受益匪浅。今日兄弟与国师到贵舍拜访,只为祝贺而来,焉敢登门问罪?”三人对视,大笑。

扬雄将刘歆、桓谭迎进室内坐定。刘歆自顾自叹了几声,道:“子云兄向来不问俗事,如今何以灵光乍现,居然向皇上求取功名了?”“正是。想必皇上念及当年同僚之情,竟然一下给子云兄连升八级,何等荣耀!”桓谭接口道。

扬雄听两人说完,苦笑一声,道:“刘兄、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扬某自有难言之隐,不便为外人道!”

“连我们也不能见告?”桓谭有些失望。扬雄摇了摇头,苍然道:“不能!”刘歆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没想到子云兄亦有隐秘之事,难得,难得,我们就不过问了。扬兄连升八级,无论如何,自此之后,买酒买菜是不缺银两了,他日我与桓兄少不得要经常搅扰扬兄喝上几杯。”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扬雄自当备酒以待!”扬雄一边说一边吩咐僮仆摆上酒菜,三人兴起,自然又是杯盏不停,至夜方休。

扬雄送走刘歆、桓谭,刚独自回到内室,僮仆便过来报,说长乐宫郭公公车驾已到。扬雄忙将郭公公迎入内室,遣走僮仆,向郭公公一揖,道:“公公此来,莫非有太后懿旨?”郭公公一抖手中拂尘,道:“哪有那么多懿旨,老身只为祝贺大人而来!”

扬雄一听,脸色苦了下来,叹道:“郭公公也来笑话老夫。刘歆、桓谭不知扬雄心事,郭公公难道不知?王太后交待之事,叫我日夜难安啊!老夫向皇上求取功名,只是想让皇上以为扬雄毫无二心,心中不提防老夫。这不过是避祸之道罢了!”

扬雄从旁边取过一卷竹简,“老夫新近还写了一篇新赋《剧秦美新》,专门给皇上歌功颂德。倘若他日私藏玉玺东窗事发,或许皇上会念着老夫求取功名、替他吹嘘的事情,不会轻易相信刑堂呈辞,那扬雄兴许有一线生机。权宜之计,不可不为,功名富贵,实非扬雄本意。”

郭公公听扬雄说完,脸上晃过诡异笑容,道:“天下人如果知道扬雄竟会使出权宜之计,只怕没有不惊倒的!真乃闻所未闻之事……”

“哈哈,哈哈!”郭公公径自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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