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和二头在家中焦急万分。事情越来越复杂,魏连长魏坏蛋转至医院,病情如何,吉凶难料,是不是会卷土重来,寻衅闹事,令人苦不堪言;如今又出个黑娃被抓做挑夫,又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按理,挑夫,挑夫,挑行李物品的出力人。有主家雇你做挑夫,讲好价钱,把行李物品按要求挑到指定的地方,给钱走人。可战争中的军队抓你做挑夫,可不是这样,弄不好就给你拉上去做炮灰了,那是要送命的。要不为啥说“好女不嫁背枪汉,好男不吃战场饭”嘞?
越想越要命。本就焦头烂额的肖林感到天也塌了,地也陷了。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无处钻拱。下巴儿掉了也顾不着复位,只顾一下一下捶自己的头。
二头等着肖林出主意。见他只顾捶头,并无办法,急了,说一声“俺去寻他”,扭头就走。肖林两口也追不上他,只有任他而去。
韩保长说,黑娃是被民团抓走嘞,去了县里。这不难,二头不怕跑路,五龙沟离县里不过十几里地,撩开步子半个时辰儿就到了。二头出了肖林家大门,很快就拐上了沟里的大路,向着通往县里的路直奔。
哎?嘞?藕池哪儿咋围恁多人?他们对着藕池,指指戳戳弄啥?二头一路小跑,赶到藕池旁。
真惨那!几亩地大嘞藕池,翻了个底朝天。水面上,飘着炸出来的莲藕,无数个被炸死的鱼、虾、水鸡儿、癞蛤蟆等残像连连嘞漂满了水面。
五龙沟人站在岸上,猜测着昨夜这里发生了啥?
夜里的枪炮声,大家都听到了,二头也听到了,他还跑到院子里听。枪炮声并没有多长时间,之后就恢复了平静。看来,这里就是事发地。半夜三更,要是有人来炸鱼,为啥炸出来了臻多鱼,大的小的都没有捞走?恐怕这里也不会是战场吧?战场上,应该是双方互射。没有交战嘞双方没事干了,照着藕池打枪取乐嘞吧?人们猜测着,议论着。
二头没心管这些闲事,稍一停留,就一溜烟的走了。
打听消息要进兵营,兵营是好进的?二头寻了在城里干事嘞老乡,老乡托了老乡,转了八圈儿,在副连长那儿得到了准信,有一个矮矮胖胖,黑不溜秋的挑夫逃跑,按战场上的规矩,做逃兵处理。击毙了!
又一个晴天霹雳,二头当时就懵得直翻眼。不知道怎么就又跑回了藕池。
大部分五龙沟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几个小孩儿在水中戏玩。二头站在岸上,仔仔细细看遍了藕池的角角落落,哪里能看到黑娃的蛛丝马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头一急,两腿发软,跪在地上,叫着黑娃的名字,嚎啕大哭起来。
不管哪方面出名,二头也都算五龙沟的名人。何时见过这个名人跪地大哭?很快,藕池边就又聚来了大群的人。很快,人传人,消息就到了肖林和枣花的耳朵里。枣花先到,得知黑娃的噩耗,立即跳进水里,大呼小叫,不慎落进炸弹坑里,差一点要了命,亏得二头反应快,跳进水中,把她捞出来。要不然,二头家坟地说不定一下要添两个坟头。
肖林随后赶来。他不愧是小诸葛,痛心之下,他做了分析:“要是人被炸死在坑里,有血、有肉、有骨头,不会一点儿都没有踪影。”结论是:人没死。他去了哪里?天知道,他自己知道。等等看吧。
后来的事情证明了肖林真是神机妙算。
二头和枣花也不敢哭了,孩子没有死就哭,岂不是不吉利?同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总是失踪了。见不着面,就免不了牵挂。两人还在马不停蹄地寻找。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紧赶慢赶,就过了晌午错。
黑娃有了着落。他回村里打听魏连长嘞事,原来遭了一场大难,怪不得他和白妮儿坐在狼沟地角儿左等右等不见他回,原来是这样。不能怪他。但他的事如今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当肖林喘过气坐在家里端起饭碗时,突然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
他和白妮儿分手时约定,到正午时,不见有人送饭,就说明家中无事,白妮儿可以放心回家。现在,正午已过,按约定,白妮儿应该走在回家的路上。
要命的是,魏坏蛋的消息还不知道。说不定,他如今正带着人回来,要找白妮儿报仇。这一次要叫他再抓着白妮儿,白妮儿不死也得月兑层皮。不一定要被糟蹋成啥样儿嘞?
白妮儿不敢回来。赶紧把她堵回去。
肖林匆匆扒了几口饭,抓一块儿馍就走。把肖王氏心痛的没办法,只有坐那儿纺花。
又是正午刚过,太阳**辣的,五龙沟象一个大蒸笼。肖林手里拿着干油馍,这是他的上等饭,在平时越嚼越香,如今,身上的水分快被蒸出来完了,嘴里黏的没有了吐沫,一口馍也咽不下。他手里搦着馍,弯腰疾走。
走了有二里多地,他就架不住了。头痛,两眼直冒金星,一阵阵恶心,他真想停下来,钻进阴影里歇歇,看看前边,不见白妮儿嘞影子。心想,再往前边走走吧,越走嘞远越安全。
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正好前边有一个大点的水潭,他紧走几步,跳进水里,弯腰就往身上攉水。觉得不过瘾,干脆带衣裳坐进了水里。浸泡了一会儿,觉得得劲儿了,起身就要离水。还没有站稳,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他一墩在了水边的石头上,晃了几晃,倒在了水里。
时间倒回到早上。黑娃一阵恼怒,双脚一跺,怒目圆睁,挥起拳头,劈头向白妮儿的头上砸去。
白妮儿猛然见到挥来的拳头,不但不回避,反而挺起胸,伸直脖,闭上眼,迎接这千钧拳头。
看看就要落在白妮儿头上,黑娃突然改变了拳头方向。因为用力太猛,身体失去平衡,趔趄几下,自己却倒在了地上。
要不然,这一拳落在白妮儿头上,白妮儿的项上人头,不陷进去,也会歪斜到一边。
白妮儿准备受拳,没有挨住,却听到“噗咚”一声。睁眼看时,见黑娃倒在几尺以外,大惊失色,叫声“黑娃哥”,急忙起身去拉黑娃。
黑娃怒气未消,推开白妮儿伸来的手。心中委屈无处发泄,竟然伏在膝上,失声痛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黑娃跟别人不一样。他就不会流泪。从小到现在,白妮儿是第一次见他流泪痛哭。他的身体特点决定了他手笨脚笨嘴头笨,小时候常办错事,挨爹娘打时从不讨饶,不掉泪,不出声,挨死打。
如今,对着白妮儿放声大哭,可见他的委屈有多深。
白妮儿理解黑娃。可她也没有办法。自己实在爱不起他,只能尊他。可他却不依不饶,死乞百赖。让两人都生烦恼。
黑娃哭,白妮儿也哭。
哭足了,哭够了,天也大明了。
两人分吃了包子,喝了鸡蛋汤。根据黑娃探听到的消息,两人商量还不敢回家,黑娃陪着白妮儿钻进了躲兵洞。白妮儿再也不想提起任何话题,两人就默默地坐着。
直到阳光透过树隙,照在洞口的地上。两人才判断天已近午。白妮儿才催黑娃回家通信儿商量对策。
黑蛙在水潭边见到了泡在水里多时的肖林。他闭着眼,已经没了气儿,手里还搦着馍。 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