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四溅,其声清脆如金玉,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超速首发\\
天痕梦魇里一阵黑甜,心头紊乱,耳中轰鸣,满脑尽是那滂沱大雨与滚滚惊雷,还有那似续若断的歌声,手脚轻微抽搐,百骸如同散了一般,麻酥酸痒,绵软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天痕悠悠醒来,睁开小眼却看到坚硬青黑的岩壁,心头微异,挣扎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石洞之中,躺在一张巨大的石床上,盖着棉被,石床冰冷,而棉被却是暖烘烘的。
天痕下得床来,嘴唇青白,身子虚弱,轻轻咳了两声,环看四周,只见这石洞朴素干净,大石床旁支有一个四方石礅,礅上放有一小石缸清水及两个青黑瓷瓶,不知是何人留下,大石床后尚有道路,石洞依然延伸,但却漆黑一片,亦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一泓泉水从里蜿蜒而出,顺着石洞左侧,淙淙流向洞外。
小天痕见到泉水,才觉口干舌燥,便捧起石礅上那缸清水咕咕而饮,顷刻便喝得一干二净,又感胸口舒畅一些,不由呼出口气,抹抹嘴将石缸放下,转头见那洞外风雪交加,呼声大作,心念一转,便蹒跚走出洞来。
但见天地茫茫,大雪飘若棉絮,流风回转,纷纷来下,洞外乃是一块平台,嶙峋怪石披满银霜,苍柏劲松身裹素白,地上积雪皑皑,远处寒烟缭绕,端地宛似神仙仙境一般。
天痕不由一时看得呆了,过得一会,方才还神四顾,但都寂无人影,不由忖道:“也不知被哪位好心叔叔所救,此地应离京城不远,须赶快答谢告辞,去找爹爹。”小天痕猛地想到思远,心里又担忧起来,回到洞中坐了一会,但见还无人来,心急如焚,便顶着风雪出洞,来到平台边上,欲寻出路,方才驻足眺望,却只见寒烟絮绕之下,山脉蜿蜓曲折,迤逦数十里,处处是悬崖绝壁,峭峰陡立,奇险异常,山势雄伟峥嵘,峰峦层叠耸削,雪林其间漫布,此山以“奇险峻秀”四字而言,当真是再也贴切不过。
小天痕大吃一惊,凛道:“这山竟如此之险!堪与西岳华山一比,想不到这京城郊外居然还有这等险山。”一望之下,心悸不已,忙缩回身子,右脚向后退了一步,不料这一退,右脚却是踏空,天痕不及反应,手慌脚乱,啊的一声,登时仰天栽倒在雪地里。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积雪散开,水色墨青,却是一个被大雪覆盖的寒潭。
潭水冰冷刺骨,直渗心肺,小天痕尚未闭口,那彻骨的寒水便汹涌倒灌而入,顿时全身寒战,窒息之感袭上心头,小脸涨得冻紫,手脚乱动,搅得哗哗水响,天痕自小在罗伽湖畔长大,水性自然不差,但这慌乱之间,再加上棉衣浸水,厚重无比,而天痕又伤势未愈,一时竟无力自救,气泡扑扑直冒,眼看形势危急。
此时忽然山间响起哈哈大笑,一阵阵大风吹来,竟将平台上的积雪吹去了大半,只见一白袍男子不知从何处御风飞来,宽大的袖袍被风鼓起,衣袂飘飞,鬓发乱拂,宛如九天云霄的仙人,不过须臾,便到得潭边,身子微折,徐徐落了下来。
那人见天痕在水中挣扎,不觉又嘿嘿一笑,伸手向下拍出一掌,顿时潭水四炸,轰起一道二丈高的水柱,水声哗哗,小天痕凭空抛起,那人袖袍裹出,轻轻将天痕接住,笑道:“小子,这么冷的天,你还洗澡啊?”天痕小眼模糊,又咳出些水,喘息道:“叔叔,不是,我是不小心失足掉潭里的。”那人横眉一挑,又哈哈大笑,大步将天痕抱回洞中。
进得洞中,那人将天痕放下,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拿两件衣服来。”天痕唔的一声,冷得发抖,抹掉脸上的残水,睁眼道:“谢谢……”话未说完,小眼徒睁,一脸惊异,失声道:“扶摇子道长?!”那人嘿嘿一笑,正是那日在澶州城为天雄诸将算命的老道扶摇子,笑道:“小子,你我有缘,又见面了。”说罢袖袍一挥,便出洞去了。
天痕奇怪,忖道:“扶摇子道长怎么会住在这等险峰上,奇怪奇怪!嗯,道长在澶州算卦,这因该离澶州不远,可能在澶州与京城中间吧!”正自胡思乱想间,扶摇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叠衣服,道:“你试试合适么?”天痕笑道:“谢谢道长。”将湿衣服月兑下,换上干的,却是一件崭新青色棉衣,不大不小,刚刚合身,天痕从小随思远漂泊惯了,粗衣淡菜,很少穿过新衣服,今日穿上,不觉心里欢喜,嘻嘻一笑。
扶摇子见天痕欢喜,不觉会心一笑,道:“适才我下山买的,不料才买来便派上用场。”天痕一窘,羞颜挠挠头,便道:“扶摇子道长这是哪里啊?怎么到处都是悬崖?”扶摇子嘿嘿一笑道:“这是华山朝阳峰顶,华山自是到处都是悬崖。”
“啊!”天痕一听大惊,京城离华山可是有千里之遥,急道,“道长!我怎么会来华山啊?”扶摇子道:“你怎么可能来,自是我带你来的。”说罢见天痕小脸惊异,不觉又哼哼笑道:“小子算你命大,从我救走你那天,你已整整昏迷七日了,七日还来不到华山么?”天痕震惊之色还未退去,听得扶摇子此话,又是一震,忖道:“我已昏迷七日了,那不知爹爹与解叔叔是否已逃出京城?”想到这里,不由问道:“道长有见过我爹爹么?”
扶摇子脸色一黯,皱眉道:“你爹爹么?死了。”
霎那五雷轰顶,万电齐劈,小天痕退后两步,小眼茫然,道:“道长说笑么?”扶摇子摇头道:“我亲眼所见,骗你做甚,”随即又冷笑道,“你爹不听老道言,死也活该!”天痕突然大声嘶吼道:“不许说我爹爹!不许说我爹爹……不许说我爹爹……”边说边扑到石床上,哇哇大哭起来。
扶摇子一愣,不料这孩子性子如此之烈,不觉凭添几分怒气,但见他哭得撕心裂肺,涕泗皆流,难过至极,不由又心生怜悯,冷冷道:“我将你救起后,便赶过去,赶到之时你爹爹已被万箭毒杀,宫廷禁军万余人聚在那里,哼哼,老道又能如何?”天痕已哭得哑了,还不停地嘶号,猛然小眼翻白,吐出口血,又晕厥过去。
扶摇子皱眉叹道:“麻烦!麻烦!”说罢双手数点,连点几处穴道,把脉片刻,将天痕扶起,一掌击在天痕背上,天痕哇的一声,吐出淅沥黑血,醒了过来,扶摇子再一掌,天痕又吐出许些,两人反反复复,直至天痕黑血吐尽。
扶摇子起身,见天痕眼神冷漠,呆呆痴痴,知他伤心难过,又恼自己出言不逊,当下嘿然一笑,也不说话,径自出洞去了。
天痕呆呆坐了半日,心中酸苦,又大哭了几场,直到哭得没了力气,方才觉肚子饥饿难忍,便用石缸舀了些泉水喝下,走出洞来。
大雪初霁,冰雪未融,天色已渐黑,天痕小心走到那寒潭边上,四处寻觅,并无可充饥之物,正自彷徨,忽然发现洞口边上放一个竹篮,热气直冒,天痕欣喜,方要跑过去,猛地又停住脚步,忖道:“这老道侮辱爹爹,不能吃他的东西!”心念一转,当下大叫道:“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呢!”
但这平台空荡,哪有什么人影,小天痕连叫数声,仍无反应,才知这老道已不在,肚子又咕咕直叫,便又四下仔细寻找了一遍,正垂头丧气,忽然灵光一现,悄悄趴到寒潭边,凝目一瞧,果然发现潭里有一条条黑影游动,噤声微笑,跑到一棵苍松下,踮起脚扯住一枝松枝,运起三谛圆融,竟将松枝扯了下来,天痕心喜之余又感觉胸口隐隐疼痛,但也顾不得了,将松枝上枝叶尽数除去,再将一头折尖,便抬着这根“大棍子”,走到寒潭边,看了半天,方才猛然出手一戳,哗啦!松枝出水,两条鳞亮肥大的白鱼串在一起,犹自跳动不已,天痕大喜,赶紧把松枝放下,将鱼取下,白鱼甚大,天痕连按几次,方才按住,不觉又蹙眉寻找生火之物。
小天痕进洞找了数匝,终于在石床之后找到取火之物,不由大笑几声,笑声回荡,直传石洞深处,余音袅袅,良久不绝,天痕一惊,感觉这山洞极深,但也不多想,走出洞去拾捡枯枝,用块棱石划开鱼肚,在溪泉中洗净,再用松枝串起,燃起火炙烤起来。
天痕从小随思远漂泊,不知吃过多少野味,是以才这般熟练。不过多时,鱼香飘起,鱼油滋滋直冒,烤得焦黄,天痕食指大动,肚子叫如蛙鸣,又烤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拿来大嚼起来,却被烫得嗷嗷直叫,但也不管了,弹指之间,便吃了大半,但觉鱼肉女敕滑爽口,甚是美味,简直不忍释手,后终是肚子撑不下了,方才作罢。天痕起身抹抹嘴,看见还剩一条大鱼,寻思片刻,找来块大石,把鱼放在泉水中,再用大石压住。
天痕回到山洞坐了片刻,又想起思远来,不觉潸然泪下,心中茫然:“爹爹死了,我去哪里呢,只有回邺都找柴伯伯和赵伯伯去了,以后跟着郭爷爷学好本领,替爹爹报仇。”想到这里,心里燃起怒火,忖道:“对!我一定要杀了刘承祐替爹爹报仇!”忽又想起那夜自己初次杀人,不由又感到后怕。
乱想一阵,又出洞来,在这平台转了一圈,思索道:“这平台三面临崖,陡峭至极,背后又只有个山洞,其余都是峭壁,不知那老道怎么上来的?”但见天已尽黑,群星闪烁,一轮弦月悄挂黑幔之中,不由叹道:“算了,暂且睡一晚,明天叫那老道长带我下山便行了。”心念已定,便回山洞了。
睡在床上,洞外呜呜风响,天痕又害怕起来,想起几日前,尚与思远睡在暖暖的竹楼之中,不觉又流出泪来,哭着哭着,渐渐没了声音,恍恍惚惚,终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