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不祥之城出现了一群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的出现预示着要发生不祥之事,这是江湖常规。
迎面大街不知什么时候摇头摆尾出现了七个怪人。
怪得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怪得飞扬跋扈,毫无章法。
粗麻短衫,腰间扎着红色的腰带,每个人背上都斜插着似钩非钩,像刀非刀的奇特兵器,所以每个人看上去也似人非人,像妖非妖。
那我们姑且称之为人妖,人与妖的结合体。
七个人如七个孪生兄弟,七个傻孩的爹妈出门前把每个人**的胳膊上都套了个碗大的金环,出门前没打理的满头乱发像燃烧在脑袋上的一团火焰。
这七个孪生人妖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虽不同,但脸上却全都死人般木无表情,走起路来肩不动、膝不弯,像是游走在人间的枯鬼僵尸。
他们不像是一步步走过长街,而是蹦蹦跳跳而过。
只要是他们经过之处,所有的喧哗立刻寒蝉禁声,连最会哭闹得孩子都被吓得突然停顿,乖巧无比。
老铁匠下意识地拽过楚风的衣袖,把楚风往铺子里拉。
“风少爷,自从剑庄出事以后,城里来了很多这样的怪人,而且都住在秦爷的‘客来悦’。”
“住在那里,为什么?”
“听人说,秦爷要在今天晚上在“客来悦”超度天爷的亡灵。”
“超度我爹的亡灵,来这些妖魔鬼怪做什么?”
“不知道,自从剑庄出事后,就没人见秦爷出过门。”
老铁匠说的“客来悦”是楚天的好友“笑如来”秦京在小镇上开的一家客栈。
当年秦京被“云南四虎”追杀,“无欢剑”楚天将他收留于此,结为金兰兄弟,并拿出银子为他建造了这家客栈。
“客来悦”在这条小镇的环城大街的尽头,远远看去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三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客来悦”。
今天的“客来悦”虽然比往常热闹,却少了喜气,多了杀气。
这里本已有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鱼龙混杂。就连灰头土脸,脏兮兮的赵子鹤混杂其间,也没有让人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和寒掺。
这么多奇怪的人让这里成了个奇怪的地方。
现在已是残秋,但这地方还是春意盎然,虽然每个人的心底都或多或少有着仇恨。
仇恨入酒,酒断肝肠,断肠人在天涯和江湖。
现在已是深夜,多事之秋让小镇上的百姓早早吹了灯,搂着老婆孩子入了梦乡。
好像每个人都被那场冲天的大火吓破了胆。
虽然客栈还是光亮如自昼,却依然照不亮每个人心头那片深不见底的阴霾。
这里有酒,却不像酒楼,这里不是酒鬼买醉解愁的地方。
有赌,却不是赌场,这里同样不是赌徒烂赌狂输的场所。
有随时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却也不是妓院。
有客人入住,却不见主人的半点热情。
这就是“客来悦”,“笑如来”秦京的“客来悦”。
“笑如来”秦京与“无欢剑”楚天是兄弟,如手似足。这是每个江湖人都知道的。
得罪赵天,你到“客来悦”饮下的花酒都会呛了你半条命。瞧不上秦京,“江南剑庄”的看门狗都会追着你在小镇上撵上三圈。
“客来悦”是桥头堡,“江南剑庄”是后花园。
如今后花园被毁,桥头堡却看上去生意还很兴隆。
这让江湖中每个好事者都感到疑惑不解。
过去因为“江南剑庄”的庇护,“客来悦”成了方圆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大客栈,南来北往的江湖客都来卖楚天半分面子。
而无论多少武林尊贵来到小镇,“无欢剑”总会出面在这里宴请。
通常秦京也会笑咪咪地作陪。
有楚天才有今天的秦京。没有楚天,今天的秦京依旧好端端的。
走进“客来悦”,大厅中摆着十八张黄花梨木的八仙桌。
无论你选择哪一张桌子坐下来,你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只有酒菜。
你若还要享受别的,就得推门,从一扇门走进另一扇门,从女人走向赌局,从一场赌局走向酒宴欢席。
大厅四面共有二十四扇门,就有二十四种变化。
无论你推哪扇门走进去,都绝不会后悔,也不会失望。
每扇门都成了魔术师的万花筒,不断变化,不断惊喜。
而你要做的,就是掂量口袋里银子的分量。
大厅的后面,还有道很高的楼梯。
许是人上得稀少的缘故,十年前涂上的油漆依然亮得晃人眼,别处的岁月是没有光泽度的,而这里有。
没有人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上楼去过,没有人上去过的地方总有让人牵挂的风景和别样的神秘。
楚风只见过父亲上去过一次,上去的时候把他扔在楼下,虽说当时他还是屁事都不懂得孩子。
作为投宿或者买醉寻欢的客人,你根本无需上楼。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楼下都应有尽有。
楼梯口,摆着张比较小的方桌,眼前坐着个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
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只要不是瞎子,无需多问,他就是秦京。
他好像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人在想着一个人的事情。
他好象有想不完的事情,他想事情的时候眉头是锁着的。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楚风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一个男人的眉头锁了十年。
很少有人看见他做过别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见他站起来过。他坐的椅子宽大而舒服。
桌子上,摆着两个精钢打铸的鸳鸯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别的人来来去去,他也从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头来看一眼。
他是主人,他的客栈你爱来便来,不爱来抬脚便走,没人多挽留你。你看不见低眉顺眼的店小二苍蝇似得围着你转。
别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跟他全无关系。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个很奇怪的主人。很奇怪的主人,招待一群同样奇怪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