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吃肉会吃腻,以至见肉就怕。读书也是如此。
大考罢了,果真有人怕再见书。书是好东西,大脑的人参啊。只是给考前的那番模拟考试,题海战轰炸得像晕了船,致使一些人对印刷品望而生畏,畏而生恨。于是,把日本侵国主义的三光政策借了一光来。
——烧。烧书,烧资料,烧那些让他们不知流了多少汗、掉了几斤肉的题卷。其情绪犹如疲惫中的军旅小憩,有人哈欠,上下左右相互感染。于是,操场上浓烟滚滚,纸蝶飞扬,远远的吸吸鼻,似乎还真能嗅到毛发烧焦的气味。
这景象也许只有历史老人,在两千年前的咸阳才偶得一见。
那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有史可查的秦嬴政。而这次发生在石门县的类似事件却找不到主使人。按说始作俑者应该是雷鸣,可事实上却又不是他。因为考完最后一科时,他交了卷就直接去了染发店;当他染了个金汪汪蓬松松的爆炸头回来想出这最后的一次风头时,风骚已给别人占尽。
操场上余烟袅袅,烧煳的纸片化蝶般的随风飞扬。事件的制造者们一个个无精打彩、默默无声地或坐或卧,眼里显现出迷茫的阴翳。此刻,他们真如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雷鸣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一切,反射给他一个未完成的使命。他双腿一挫,脚下点鼓般的飞奔上楼。不一会儿,扛了个纸箱又咚咚地奔下楼来,来赶这只有他一个乘客的末班车。
或许是他的运气不佳,这一切正好落在老田的眼里。却又恰好证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像是有组织,而实际上是自发的焚书大行动不是他主使的。
老田提了根木棍懒洋洋地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把那堆因氧气不足而浓烟滚滚的书、卷、资料翻开,火苗轰的一声窜起。两人都不说话,心目中仿佛互不存在似的看着升腾的火苗。老田不时地用木棍翻一下火,眼皮同时也翻一眼雷明。
天空仍捂着那床灰黄的大棉被,空气凝固了似的,没一丝风。
傍晚了,操场上的人陆续回宿舍。雷鸣僵立着,脑子里空空如也,郁闷的心一阵阵冲动,他想喊想啸,就像在东沟老家的那些山上,无所顾忌的大喊大啸一样。积郁于胸的闷气终于喷发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这突然的一声长啸,划破了沉静的天空。老田手里的木棍抖擞一下掉在地上,他惊疑地看着雷鸣,不知他是要耍什么花招。厉声喝问﹕
“雷鸣。你要干什么﹖”
“我要笑。”他应着由啸变笑。“哈哈……”
他大笑着,仿佛老田根本不存在,又一声长啸急射而出。
“噢——噢——噢噢噢噢——,哈哈……”
这一啸一笑此刻最合民意,即刻得到了回应。
“噢——噢——噢噢噢噢——,哈哈……”
“噢——噢——噢噢噢噢——,哈哈……”
……
操场上,宿舍里,啸声如潮,笑声震天。老田怕出什么乱子,紧张得冷汗直冒。
同学们都啸着笑着向雷鸣围过来,他那颗金光灿烂的头把大家逗乐了,操场上的气氛活跃起来,有人把那声“噢”压缩了,高叫着。
“噢,噢,真的转基因喽。”
“转基因喽。”
他的那帮球友将他围在中间,有的甚至亲热地模模他的头,有的故意睁大着眼打量他,仿佛想透过他那张英俊的面庞,找出他还没有转的基因。
“真转了?”
“转了,去年克隆失败,现在自由了。”
他宣告着嘿嘿的笑,磁铁般的粘来了许多人。一个矮团个子挤到他面前,他顺手搂住他问:
“怎么样,草果。你不去整它一个﹖”
“谢谢。我怕回家去吓着我老妈。”
草果用力挣月兑出去,垫起脚扳了他的头一下。
“转是转了,可惜眼睛不蓝。不过还真名副其实了。”
是呵,这年头,名不副实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且不说充斥商品市场的假冒伪劣商品,人才市场的假混文凭;就连官场上也有不少替代了姓名的官阶者,并非都是真正称职了的。
历史上曾有过一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现在为什么就不能有个“转基因”呢﹖
只可惜雷鸣本人对这个绰号的理解还欠缺这样的深度,他现在之所以那么豁达,不过是觉得借武老师恩赐的这个绰号出了名,想在即将离校的最后一刻,把一个真实的“转基因”展现给厚爱他的同学们罢了。
实际上,同学们叫了他一年多的“转基因”,本班的除外,其它班的几乎没人见过他染了发是个什么样子。然而,眼睛不蓝,皮肤仍黄,却是祖先的基因早就固定了的。这正如酷吏先天就会吃人一样,哪怕他先前伪装得如何好,达到了目的终究要显出吃人的本相。
略施小恩小惠,放弃原则地充好人,是一种有野心的伪装;染发是掩饰年华再显年轻的伪装;原本就有一头黑发的人染发,纯粹是图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