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如烟 学剑

作者 : 思贤

31.学剑

不到半月,屋成,南宫先生日日研习围棋,烤制赤鱼,无暇旁骛,陡见茅舍,惊叹不已。岸北在白羽山长大,修屋筑舍自然难不倒他。屋子修得比先前精致,清一色的竹片扎制,铺了细软的茅草和树皮,又去远处的市集用赤鱼换了些布匹和日常用度之物。他学会用竹篓拦了溪水捕抓赤鱼,身子也一天天硬朗,痊愈了伤患。

南宫先生并没教他练剑,只让岸北日日守一口真气在丹田。岸北好生奇怪,从前的心法多是让真气在体内循环几个周天,哪曾这般只守一口真气,一味闭目打坐。南宫前辈从不提舞剑。倒是常常提起剑。他说,刀为单刃,剑乃双刃,双刃将凶险写在身上,应算兵中君子。他说,那把从井中捞起的生了铜锈的剑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哀鸿剑,因舞剑时所发之声如孤鸟悲鸣而得名。怎奈一把好剑在手,却不准舞动,只日日置于身侧,闭目凝神。日子如赤湖的水,寂静却持续地流远,直到南剑宗寇彻下山来赤湖祭拜亡妻,才在如镜的赤湖湖面搅起一丝波澜。

寇彻舞剑成痴,抛妻弃子,出家为道,苦心修剑,自创桃花剑一百零八式,独步天下。三十年前已名满天下,结仇无数,被仇家杀了后人,其妻千里寻来赤峰,指望夫君为子复仇,岂料寇仇无心寻仇,一心悟剑,寇夫人羞愤自绝于赤湖。约是深深触动了寇彻,他在赤湖痛哭三日,须发皆白,将一把轻薄灵巧的追心剑舞得惊心动魄。以后,他每月初七必至湖侧祭奠。北剑宗南宫极一心欲与其比试高低,便在赤峰脚下筑屋修舍,好乘机与其切磋。可寇彻却灭了戾气,并无争高之心,这剑比得就从容得很。绝了不下百回,南宫极负多胜少。一来二去,与南宫极比剑竟成了寇仇最大的寄托,他将每一次比试当作对亡妻的纪念,也曾想过死在南宫极剑下,赴黄泉向夫人请罪。可面对如此高手,他又实在不能抑制自己去想破解之法,久之,竟忘了求死,反生了求胜之念。对于精妙的左手桃花剑式,南宫极爱恨交加,爱其玄妙,恨其阴毒难解。北剑须内力催动,沉稳遒劲,剑气杀人无形;南剑轻灵凌厉,迅捷无比,常出其不意,以攻为守。

农历四月初七,形容消瘦的寇彻立在湖边时,南宫极已候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日泊西山。岸北也好奇师父到底候谁候得这般恳切,远远拣了棵树躺下,迷糊着睁开眼时,师父身侧已多出一个人,风一吹就要倒的老者竟是名动天下的南剑宗师。

久等了!

料到你一定会来!

何苦?

乐在其中!

树杈上躺的是谁?

新收的徒弟。

寇彻很是讶异,才一月未见,人家平白就多出一个徒弟,不知是福气,还是悲哀?

寇彻在赤湖边拣了块干净平整的石头,盘膝而坐,解下随身带的奚琴拉奏起来。赤湖的水面安静而开阔,琴声苍凉淡薄,似有绵延不尽的凄苦,又似看破世间的通透,琴声从柔韧的弦与琴弓的牵扯中丝丝缕缕得哭泣出来,让远处的岸北不禁惦记起如烟,愿这终日流淌的湖水能带去自己满腔的思念,想到与她邂逅的点滴,脸颊湿湿一片,可以模出一掌水来。无意识的淌泪总比有意的哭泣来得更为悲凉,更为忧伤。相信沉于长江水底的寇夫人听了这奚琴的吟唱,必也早已瞑目含笑。

我应算你的知音!

有人听,无人听,有什么要紧!只要这流水昼夜不改的奔流,只要河床不曾干枯,我必定会来此拉奏给一具腐烂的尸体或吃了尸体的游鱼听。

时间在江水里早已冲洗干净,何必执着于不堪的往事。迟早一日,你我也会化作尘土,死者已矣,逝者如斯!与其追赶流走的岁月,不如驻足看世间变幻莫测的风景。看着看着,一切就模糊了,看着看着,一切就淡了。

寇彻收了琴,竟也微笑了。

可惜,你总是不曾看淡我的桃花剑式。

说完,两人各自仔细地选了一根树枝,相距一丈站定,湖风掀起一代宗师的衣袂,沉入湖中的落日被湛蓝的湖水收走最后一抹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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