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比剑
岸北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细节。双方淡定从容,都不急于出手,战了百余回,也就不再是单纯的斗胜,都试图从中找到穿越生死的透彻,似乎只有此种境地,才可暂时忘切曾经过于繁华灿烂,过于血腥冷酷的过往。
寇彻的桃花剑式诡秘莫测,一式藏八招,一招可刺出七剑,每一剑总比你的判断偏出两寸。寇彻看似漫不经心地滑步上前,分别从南宫极左右侧各刺出七剑,快似一剑。南宫极手微微一抖,树枝画个弧,在地上留的影子恰似书写了一个行书的一字,并不曾触到寇彻手中的树枝,却将其弹开。岸北还在回味双方的第一招时,寇彻又已刺出二十一剑,对于岸北而言,早已眼花缭乱。前辈的造诣已入无招之境,手中游走的剑快过意识,根本不可能给对手留下思考的余地。只看见双方手中的树枝拖动的影子,看不清招式。并无排山倒海的气势,只偶尔看见地面上留下的剑痕和两位前辈腾挪飞舞的身影,身体不过剑的一部分,随枝而动,驭风而舞。原来白羽山的师父说得是真的,真正的剑客不在乎手中所持是否锋利,一枝一器皆可成兵。踩着湖面的寇前辈,一翻手腕,身子弹射而出,树枝朝对手刺出七七四十九剑,扎出的剑点构成一个圆面。南宫极难辩虚实,无从接招,退无可退,脚下一松,落入湖水中,再从水中爆射而出,落在岸边的岩石上大笑。
终究敌不过你最后一招月满乾坤。
天下能破解我桃花剑式一百零七式的恐怕惟有你南宫极。
岸北,快过来拜见南剑宗寇前辈。
岸北慌忙过去行礼,可寇彻并不领情,踏着月色扬长而去。
南宫极尴尬一笑。
他就是这样,目空一切。不过,倒是重情之人。切才看不明白不要紧,继续潜心打坐,不可舞剑。有招一日,你至少也有师父的境界。
我到底得守到何时,来了近一月,您还不曾教我半式。
你可以走!
师父,你动不动就赶我走。我要走了,谁陪你下棋。
说到围棋,南宫极的兴致就上来了。一月来,对弈十三局,岸北局局惨淡。却讨了南宫前辈的欢心,还时不时指点岸北一二。可学剑却总也比不得下棋来得痛快,只可把玩,不准舞动,压抑得岸北逮着树枝都想提着比划。
33.舞剑
半年时间静悄悄地滑过,岸北依旧不曾舞剑,棋艺倒精进不少。岸北变得越发有韧性,他试图改变这种境况。
师父!我平日陪你弈棋,总也输,怕是因为没什么赌注。这回,我若赢了,您就教我舞剑;若又败,我就安心打坐。
小子,算得倒清楚,左右都不吃亏啊!别怪老夫不给你机会,你若当真赢了,我依你便是!
岸北早已发觉师父下棋的破绽,等南宫极留心,败局已定。三个时辰后,岸北赢南宫前辈八子半。
岸北内心狂喜,抱着哀鸿剑随师父步至赤湖边。立秋未久,暑热未曾褪净,刮上面颊的湖风格外清冽。
也是时候让你舞剑。与你弈棋旨在修炼你的耐心。禁你舞剑,意在提升你对剑的热情,越是压抑才越是渴望。内力本是武之根基。你被人废去内力,再炼必假以时日,没有十年八年,难有所成。多数剑客以内力护体,长出一柄剑去攻击,必定顾此失彼。你若将日常守在丹田的这口强劲的真气集中于手端,再灌注于剑,自当无攻不克。不过,你不能再依赖内力,你手中的剑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多谢师父用心良苦!如此说来,方才那局棋应是师父让我!
南宫极但笑不语。
若在舞剑时,于剑尖凝聚剑气,算小成。这里有本我写的剑谱,取名哀鸿。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算是对亡者的追悼。若有不解,过来问我,我去舍内研习围棋。
岸北欣喜地捧着剑谱,长鞠一躬。步出一丈开外的南宫极迟疑地转身。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岸北翘首恭听。
切才的棋局,我是真的输了。
说完,南宫极似有羞赧之色,转身快步行向茅舍。岸北站在原地,又是得意,又是惭愧,徒弟怎可赢了师父!约是压抑得太久,拔剑的一刻,手都在风中颤抖。但听一声尖利短促的金属摩擦,哀鸿剑业已出鞘,岸北手微抖,就传来低沉的孤鸿哀鸣之声,幽幽震耳,当真一把好剑。岸北先前只是随手拿来伐树,并不曾体会其妙处。其剑谱也犀利独到,图文并茂,浅显易懂。岸北试着照剑谱演示,身形虽还笨拙,却颇具威力,怎奈剑气时断时续,不能将那口丹田真气收放自如。转眼就已日泊赤山,夕阳如练铺散在平稳流淌的赤湖湖面,岸北收剑入鞘,随手在岸边拾起一片赤石,斜抛入湖,如蜻蜓点水般荡开九朵水花,耳边依稀传来寇彻为悼念夫人拉奏的奚琴,不禁惦记起远在杭州的笑颜如花的如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