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开在伦文叙的帮助下过了第三关,“美女诗人”为他抚琴、演唱,遂成幸运之星。但柳先开虽诗才很好,对破解诗谜不甚在行,心中不免发虚。
晚上柳先开早早赶到红荔宫,准备找“美女诗人”谈诗论词。
这几日随着口碑相传,“美女诗人”人气越来越旺。今晚,倚香楼下已来了不少人,都想一睹绝世佳丽风采,可是都被菊儿阻在楼下。昨天,“美女诗人”见到柳先开后,心中也涟漪微动,想了半晚,觉得柳公子相貌人品才学俱佳,十分难得,应进一步和他交往。于是挑出了个难一些的字谜,交给菊儿,准备把一般俗人都挡在楼下。菊儿领命,挂出两幅双字文书法轴:
满满枝枝莺莺雀雀相相呼呼唤唤岩岩畔畔花花红红似似锦锦屏屏堪堪看看。
蝴蝴蝶蝶飞飞来来到到落落花花林林里里鸟鸟啼啼叫叫不不休休为为忆忆春春光光好好。
众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猜猜念念,不得要领。有人姑妄乱答,因离正确答案太远,菊儿两手叉腰,理直气壮不让登楼。柳先开见状,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
大家急得嗷嗷叫,无可奈何,见柳先开走过来,如获救星,日前来过的提督府书办包藏攀揶揄道:“柳公子来啦,他可是已过三关的人物,咱们今晚有希望啦!”
包藏攀故意抬举柳先开,实际上是把他放在炉火上烤。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柳先开怎好抛下众人,独自上楼,那不让人家戳脊梁骨?
好事者把柳先开簇拥到墙前,柳先开抬头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也不得其解。
包藏攀见状,颇为失望,高声嚷嚷:“嗨,柳公子也不过如此!”柳先开受此挖苦,十分惭愧,自言自语:“怪我平时用功不够,老喜欢投机取巧,学问漂浮,悔之晚矣!”
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众目睽睽之下,脸皮极薄的柳先开再也不好意思撇开众人,单独上楼享受接见了。见大家唉声叹气,他来了大丈夫气概:“大家不要急,在此稍侯,我定有办法!”
柳先开大步流星赶到西禅寺,将伦文叙强拉硬拽到红荔宫倚香楼。柳先开大声地介绍:“各位,我说到做到,我师兄乃广东神童也,不信今晚解不得!”
大家一看又有了希望,众星捧月般将伦文叙簇拥到前面。伦文叙抬眼将两幅画轴浏览了一遍,又看看挤得满满的人群,想了想,笑着说:“我解开此题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提议,今晚若能解得此联,楼上的程小姐不应只接见一二人,而是请她下楼为大家抚琴唱曲如何?”众人听后欢呼,鼓掌!
伦文叙要过笔,迅速写出答案,原来将轴中双字文拆拆拼拼,是两首七言诗:
满枝莺雀相呼唤,莺雀相呼唤岩畔,
岩畔花红似锦屏,花红似锦屏堪看。
蝴蝶飞来到落花,落花林里鸟啼叫,
林里鸟啼叫不休,不休为忆春光好。
有人读出声来,众人接着欢呼,鼓掌!
柳先开将答案递给菊儿,菊儿见又是昨日破题的那位公子,并有新的提议,急忙上楼禀报。秋歌拿过答案一看,不禁惊喜:“绝,没想到真有此等高才,答得太完美啦!”秋歌春心萌动,想立即交为挚友,原本想着今晚只接待柳公子,别人一概不见。所以故意出了个难答之题。不想柳公子又拉来一个人,正是昨日来过的那位布衣公子,今日解完题却仍不愿独享接见,足见其心胸开阔,为众人着想,实属难得。秋歌想到此,决定给大家个面子,让菊儿抱琴下楼,一起与众人相见。
少顷,大家望见秋歌仪态万方地款款下楼,疑为天仙下凡,惊艳只宜天上有,不信人间有此姿,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待到菊儿摆起案台,焚香完毕,秋歌端坐如钟,凝神静气,玉腕轻抒,灵指微动,调弦正音,琴声渐起。一曲《雪中访友》如银瓶乍破,珠落玉盘,人们许久才回过神来,沉浸在仙乐萦徊之中;接着又奏起《蝶恋花》、《四季花》、《阳关三叠》等名曲,琴声悠扬,**迭起!待琴声渐落,又见秋歌轻启朱唇,以银铃般的歌喉唱出《雁南飞》、《诉衷情》,如泣如诉,如梦如幻,众人听得如醉如痴。每曲音落,大家都报以热烈掌声。
等曲终人散,菊儿来邀破题者上楼饮茶。柳先开前后左右寻伦文叙不见,料他早已回家,只得一人应邀,又受到热情款待。这夜,伦文叙又帮他解了一个围,再次为他争回了面子,柳先开感激不尽。
其后一段时间,每次来访都免答诗题、享嘉宾待遇,独与”美女诗人”近距离交流,这使得柳先开飘飘欲仙,心中升起一团爱火,准备和“美女诗人”交为挚友。但这种交流仍十分纯洁,这种爱依然是谦谦君子之爱,柳先开从未产生任何邪念,更未敢动手动脚。每次来也很大方,总是放下些银子。
包藏攀等“名流”也不甘寂寞,先后来了多次,绞尽脑汁,最后终于破得诗迷,得到了秋歌接见。但在交谈中,包藏攀学识才气表现平平,且他相貌丑陋,色迷迷眼神,秋歌感到很讨厌。隐隐地,却对那个来去匆匆,未直接交谈的布衣小子有好感。凭她直觉,此人才气远胜于柳、包。此种情愫挥之不去,总是盘绕在心头。
秋歌是爱诗如命的人,期待心中的“诗神”早日出现,可是总未如愿。最后,经向柳先开刨根问底,柳先开隐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原来他身后有一位神童师兄暗暗帮助。秋歌含蓄地请柳先开邀他同来,柳先开担心以伦文叙之才华,一旦正式出现,会马上取他而代之。爱情是自私的,有时用理智也战胜不了,所以秋歌几次提出,几次都被柳先开婉拒。越是这样,秋歌就越放不下。
这天,伦文叙在胡员外家忙活一天,将孩子放了学,一一挥手告别,收拾关门。伦文叙才走出员外府,突然有一位衣着光鲜的美丽姑娘朝他走过来,站在了他面前。菊儿微微一笑,伦文叙颇感诧异地:“是你。”
菊儿施礼:“是我,伦公子,等你老半天了。”
伦文叙问道:“你为何等我?”
菊儿背着手,仰起头,调皮地说:“奉我主子程秋歌小姐之命啊!”
伦文叙猜测:“是程秋歌小姐找在下……”
菊儿笑嘻嘻:“是啊,她向你要一件东西。”
伦文叙故意一本正经:“什么东西?只要我能给的,没问题。”
菊儿反问:“真那么大方?”眼睛直勾勾盯住伦文叙,伦文叙从未遇到女孩这样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
菊儿收住顽皮:“秋歌小姐自那天在竹帘之内就观察到你,早知你是南海神童啦,所以她丢失了一样东西。”
伦文叙:“哦?”
菊儿绕舌说:“此东西重于性命呢!”
伦文叙忽地明白过来,关切地问:“秋歌小姐她好吗?”
菊儿:“心都丢了,能好吗?看,她有东西带给你!”菊儿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白帕递给伦文叙。
伦文叙展开白帕,帕上写着娟秀的小楷,细读一遍,念出声来:
程自北国至,秋落成微雨。
歌盼倚栏窗,临听霏中曲。
伦文叙赞叹:“原来是‘秋歌盼临’!”
菊儿趁机催道:“人家盛情邀请,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伦文叙见这次难以推辞,痛快地答:“去!”
伦文叙随菊儿边走边聊,来到倚香楼。预谋已久的秋歌闻声早已迎到门口,深深道个万福:“小女子程秋歌拜见伦公子!”
伦文叙忙客气地还礼:“伦文叙一穷书生,怎能受姐姐如此大礼!”
秋歌钦佩地说:“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公子虽是清贫之士,却满月复经纶,才华横溢,实为难能可贵。”
伦文叙惊诧:“姐姐怎知我底细?”
秋歌有理有据:“公子乃广东神童,少年才俊,市井三尺小童都知,何况本姑娘!”
伦文叙觉得初次见面,失之仓促,总有些不妥,局促致歉道:“秋歌姐姐抬爱啦,可我今天来得仓促,什么礼物都没带。”
秋歌忙说:“说这个就见外了,今后也不必拘泥。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快请坐,荷
儿,上茶!”
伦文叙拘谨地坐下,喝茶,目光移至墙上,仔细品味着挂墙上的一首诗:
悠悠绿水傍林偎,日落观山四望回。
幽林古寺孤明月,冷井寒泉避映台。
鸥飞满浦渔舟泛,鹤伴闲亭仙客来。
游径踏花烟上走,流溪远棹一蓬开。
伦文叙吟咏罢,突然击掌赞曰:“好一首正反倶佳的回文诗!”伦文叙反过来读:
开蓬一棹远溪流,走上烟花踏径游。
来客仙亭闲伴鹤,泛舟渔浦满飞鸥。
台映避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
回望四山观落日,偎林傍水绿悠悠。
伦文叙朗朗吟咏着,赞不绝口:此诗正读倒读,都是一首盎然成趣的写景诗,山上孤寺,山下绿水,林木相偎,明月高照,渔舟轻泛,仙鹤伴客,写的是西禅寺、海心沙、白鹤洞、流溪河,好个“广之州”,好一幅《岭南水乡图》!
心中久久期盼的“诗神”终于降临了,秋歌陶醉地听着他吟咏、议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伦文叙,心头漾起从未有过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