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伦文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程秋歌感激地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她喃喃说:“人生的目标不仅仅是科场高中,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两情相悦,不管天南海北,不管富贵贫穷,都将矢志不移。生活清苦更算不了什么!”
伦文叙十分感动,说:“姐姐说得真好!我说过,我一定赎你出去,决不食言!”
伦文叙变得更加激动起来,遂提笔写诗明志:
人生百岁能有几,荏苒光阴如过隙。
樽中有酒不成欢,身后虚名又何益?
清河太守真奇伟,曾向春风种桃李。
欲将心事付韶华,无奈岁月随水逝。
佳人重情不忘仇,感激深恩甘一死。
新诗寄语三百篇,贯穿风骚洗沐耳。
小楼琴声入霄汉,低下珠帘锁北燕。
娇魂媚魄不可寻,尽把阑干空倚遍。
写完,伦文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情,一把将秋歌搂入怀中,二人紧紧拥抱、热吻……
居心叵测的包藏攀玩弄伎俩,搬弄是非,搅得伦文叙在“内翰第”有口难辩。但他还不放心,于是再次来到伦文叙家中,进门便假惺惺地问何阿姨:“伦老弟一定心情不好,相识一场,我过来陪陪他,怎么,又出去了?”
上次包藏攀假惺惺的作派,何阿姨原本已很讨厌,见他又找上门来,对这位不速之客满怀疑惑与戒备,没好气地说:“他卖菜去了。”
包藏攀故作惊诧:“卖菜?放着好好的胡府代课教师不做,偏要去泡妞,你看泡出事来了吧?”
经和儿子彻夜长谈,何阿姨弄清了真相,心里已有了底,边干活边说:“他能有什么歪心思,叙仔讲是他自己不想干了!”
“您老就是实在,实话告诉你吧,伦老弟是因调戏丫环,被胡员外发现,自己没脸再呆下去了!”包藏攀危言耸听、皮笑肉不笑地说。
“有这等事?”何阿姨觉得惊讶。
包藏攀十分逼真地说:“我都在场,亲眼所见。”
见何阿姨低头不语,包藏攀以为老人家会上钩,继续卖弄:“我这人天生不会说谎的,上次‘美女诗人’程秋歌的事,没骗你吧?我是关心伦老弟的成长进步才特意来看看,说起了这些陈米烂谷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说。”
何阿姨开始反击:“只怕别有用心吧!”
“您老这是何话,我好心好意告诉你儿子在外边的事,你竟说这话,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包藏攀悻悻地说。
“说我家叙仔去和那个‘美女诗人’一块谈谈识文抓字的事,我信,可说叙仔调戏丫环,我怎么也不信!你说这些话不知安的什么心?”何阿姨严厉质问。
“嘿,您这是什么意思?真是没趣。”这次包藏攀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走了。
日影西斜,从一片乌云的缝隙中泻在红荔宫的墙上和地面,呈现出虚浮的光晕。
与夜晚的喧闹不同,这个时间倚香楼很安静。
这也许平生头一遭,何阿姨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向妈咪说明来由,由菊儿领路,来到倚香楼程秋歌的卧室。菊儿低声介绍:“小姐,这位是伦公子的母亲。”
程秋歌一听介绍,惊喜地说:“原来是伯母。快请坐!”忙吩咐菊儿把珍藏的西湖龙井茶拿来,准备亲自为老人家沏上。
何阿姨摆手道:“别忙,我坐不了多少时辰,我正在附近给人家干活呢,今天我……”程秋歌热情地说:“不忙,今天咱娘俩好好唠一唠,常听伦公子说起您老人家,今日相
见实在太高兴了!”
何阿姨被程秋歌的坦城和热情深深打动,但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硬着头皮把话挑明了:“姑娘,我有一句话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我想说出来。”
菊儿奉好茶,知趣地悄然退出。程秋歌望一眼一脸凄苦的伦母,已经明白老人家的来意:“老人家,有话你就讲吧!不过我先声明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和伦公子清清白白的!”
何阿姨开诚布公:“那我就讲。叙仔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的,我们家很穷,全家费心费力供他读书,好不容易啊!”
程秋歌附和:“伦公子已经给我讲过了,您老的确不容易!”
何阿姨接着说:“最近在胡府教书,有些收入,日子还算好过,可前天突然辞职不干了,十有**是遭人暗算,为避祸不得已而为之。”
“失去那份临时工作固然可惜,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想伦公子是经过权衡的。有句俗话:树挪死人挪活。公子有才华,现又是在读生员,早晚会大有作为的。”程秋歌既同情,又安慰道。
何阿姨眼泪下来:“姑娘过奖。可眼下,唉!咱们穷苦人家,要熬出头,只有读书这一条道可走了。可是,他老到这种地方来,分散了精力,怎么能保证科场高中呢!”
程秋歌忐忑不安地望着何阿姨,心里生怕她说出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但何阿姨鼓足了勇气,近乎哀求地说:“姑娘,你、你就放了我家叙仔吧!”
程秋歌顿时满眼晶莹,一脸委屈:“我……”
何阿姨一看秋歌仍在犹豫,咬了咬牙,就要下跪:“老身求你了!”
程秋歌忙扶住何阿姨:“伯母施不得施不得,我……我答应你!”说罢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何阿姨感激万分,连声道谢,对菊儿寒喧了几句就要离开。
程秋歌边哭边吩咐菊儿:“快给老人家带上二十两银子!”
菊儿转身去拿银子,何阿姨急匆匆转身就走。程秋歌带菊儿直追楼下:“伯母,伯母……”已不见人影。程秋歌失望地回到房间,瘫软地坐到窗前,不断叹息。
一段时间,程秋歌信守诺言,拒见伦文叙,弄得伦文叙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天,秋歌叫菊儿通知伦文叙来一趟。伦文叙一听很高兴,遂迈着自信坚毅的大步,兴致勃勃来到倚香楼,进门便开门见山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把卖菜攒的钱都拿出来,再向师弟借一些,如果还不够,再向我干爹更夫老六、干妈甘蔗五婶、豆腐二婶、歪嘴卢大叔这些乡亲再讨借一些,我想一定能赎你出去!”
几天来,程秋歌蒙受沉重打击,她想到了自杀,也想到了卖身,但家仇未报,她不心甘,她决定坚强地活下去!今日,已从绝望中挺过来的程秋歌听了伦文叙一番话,很感动,心事本不想说,但话已到嘴边:“只是怕伯母那里……”
伦文叙惊问:“我妈?”
程秋歌便把何阿姨来过,自己已答应伯母,现下决心准备卖身等想法一古脑都告诉了伦文叙。
伦文叙一听又急又气,伤心地说:“真是我妈,唉!她怎么这么糊涂!她老人家是为我好,没想到却害苦了你。怪不得最近你不想见我,我反复检讨原因不得其解,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全明白了,是我妈的错……不过还请你原谅她老人家,千错万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程秋歌忙说:“别这么说,伯母是个善良的老人,我很敬重她,我也能理解她,她都是为你好。此事既然如此,本打算不再打扰你,可王天雷那个恶少天天来找麻烦,我是个小女子,没大主意,不得已才又来找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不来找我还能去找谁?这事我会管到底的!”伦文叙义不容辞。
程秋歌感动,终于控制不住,扑过来依偎在伦文叙怀中,任眼泪横流……
伦文叙回到家中,一进屋就给何阿姨扑通跪下了。“儿啊,你这是为何?快起来说话!”何阿姨很诧异地说。
“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伦文叙跪在地上坚决地说。
何阿姨见状只好硬着头皮:“我答应,好儿子,你起来说话。”
伦文叙就把程秋歌悲惨的经历和现时遭遇详细地向母亲诉说了一遍,何阿姨由凄然转为同情。伦文叙说:“妈,我想为她赎身!”
何阿姨平静地说:“叙仔,这事妈错了,沈姑娘能原谅我,我很感激。但要赎沈姑娘不是小数目就能赎得出来的,我想,没有个三五百两银子,你就别想这个事。我们穷苦人家,哪有这个能力啊?”
“再难我也得把她救出火坑,这事我是铁了心的!”
“哦,既如此,你把我床头那个黑木箱子里的小铁箱子拿过来,这是钥匙!”何阿姨用手模出身上的钥匙。
伦文叙惊喜万分地:“妈同意了?”
何阿姨嘴角挂着一丝笑:“傻孩子,你那点心思……”
伦文叙扑过来抱住母亲:“妈真好!”
何阿姨同情地说:“其实我上次见了那姑娘就动心了!多好的妹仔,还能识文判字,可惜在那种地方!你这一说,我才知道她的身世。阿瑶是够可怜的,她家父是被奸臣所害,她被逼迫得走投无路,又被转卖才到了这种地方,多苦的孩子!可她深明大意,听了我的话后,为了不连累你她竟想到死,想到卖身,你不救谁去救?看得出来,我儿是喜欢那姑娘。”
伦文叙果决地说:“妈,现在孩儿顾不得不想别的,只想尽快将她救出火坑!”
何阿姨递过钥匙:“给!”
母子俩忙开箱数银子,何阿姨补充说:“不够,再向你的同窗好友,还有你干爹、五婶他们那里一家家去借!”
伦文叙感激地说:“哎!”把小铁箱倒了个底朝天。可惜,加在一起也没有几个钱,总共还不到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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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伦文叙已打算好了,准备从明天起,向邻居友人同学挨门逐户找人借钱。这边伦文叙为救赎程秋歌的事忙乎着,那边包藏攀也一直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