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组织学生到广府学宫听报告,学宫之间校际活动也多了起来。其中南海学宫和番禺学宫都是全国教育先进集体,两校齐名,谁也不服谁。
两校历年经常举行各类形式的比赛,诸如端午珠江竟龙舟、南狮、南拳比赛、诗歌擂台赛等。过去各项比赛各有千秋、各有输赢。但唯独诗歌擂台赛南海学宫回回都输,至今擂主仍是番禺学宫。由此,成为陈庸校长的一块心病。
一次,南海学宫的教谕陈庸、番禺学宫的教谕苏灿在开会时相遇,彼此一阵寒喧过后,苏校长不无讽刺地说:“听说贵校风流才子不少,个个喜欢吟风弄月,西关那个花街可是热闹得很,贵校学生大有用武之地啊。”见陈校长沉默不答,继续挖苦:“这正是,有什么样的教谕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啊,在下佩服佩服!”
陈校长一听对方以胜者自居,不断讥嘲,绵里藏针,话里有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反唇相讥:“谁不知苏校长表面装出一副道学面孔,其实私底下比谁都风流快活。远的不说,去年苏校长刚把结发妻子送回南村老家,马上就在城区租了靓房,纳了小,你以为我不知道?”苏校长最怕别人揭他老底,陈校长这么一说,马上软了,红着脸说:“陈老弟啊,你怎么哪把壶不开提哪壶?我老婆长期有妇科病,我有难言苦衷啊……此事希到此为止,千万不要说出去。你我为人师表,可要注意影响啊!”
陈校长见苏校长服软了,便主动和缓口气,话题又转到学生青春期心理辅导上来。陈校长说:“其实苏校长所言不虚,前段我校确有些学生出于好奇,去过花街遛遛逛逛,但仅此而已,并无狎妓嫖婬之行为。为此,我已多次进行教育,重申学校规章,目前校风大为好转。不过和贵校相比尚有不小差距,在下惭愧之至!”
苏校长一听陈校长态度有所缓和,且释出善意,放下心来,对陈校长说:“陈校长谦虚啦,目前你我两校不分伯仲,彼此彼此!”
古人习惯客套,陈校长继续客气地说:“不,南海学宫应向番禺学宫学习!”
苏校长一听很有满足感。其实,苏校长除了生活作风不太检点外,总体上是个好“同志”。他是个好胜心特强的人,历来爱教敬业,成绩斐然。因此,他也特爱张扬,喜欢制造个新闻效应,出出风头,以引起上级的注意。听了陈校长抬举他,他以为南海学宫各方面仍处下风,于是提议说:“借此黄提学的斗志,陶冶情操,吸引他们好学上进,对下一步参加乡试也是个促进,在下完全同意!”
就这样,双方议定了时间和比赛细节。具体方案,要上报黄提学。比赛地点,仍在上次比赛优胜者(擂主)所在地——番禺学宫。此后,各自回去准备。
番禺学宫,在今中山四路附近,因地势平坦,场地开阔,建筑规模比南海学宫还大气、还规范。学宫牌楼型大门、戟门、棂星门、泮池、星聚池、大成殿、崇贤堂等一应俱全。今天,南海学宫遗址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米市路附近的学宫街。而番禺学宫,主要建筑犹存,近代因有革命家在这里办过农民运动讲习所,这里成为全国“红色旅游”的热点之一。
现在,苏校长对擂台赛充满自信。一是因为番禺学宫人多势众,后备人才多,过去年年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懂“运作”。与南海学宫地势不平、前面临河不同,番禺学宫四周地势平坦,前面临街有旺铺出租,每年有丰厚盈利。有钱能使鬼推磨,苏校长靠“小金库”作润滑剂,办成了不少事情。这次比赛,当然也不例外。他轻车熟路,一面吩咐学生到社会上拉赞助,同时请提学黄天复等评委会领导到豪华酒家吃山珍海味。席间,大家频频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饭后,又给每人送了大红包。前期工作做得很充分,苏校长对这次赛事早已成竹在胸,志在必得。
相比之下,南海学宫虽依山傍水,风水很好,但除了廪生(吃政府供应粮的正式生)、“增生”(相当于择校生)和“附生”(相当于赞助生)交的学费、择校费、赞助费少有提留外,别的“创收”很少。由于经费捉襟见肘,公关受到很大局限。陈校长是白沙门人,本身比较清高,不屑玩弄“走后门”小把戏,只让参赛人员多做研读联系,力争以过硬实力取胜。
举行擂台赛这天,番禺学宫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学宫挂出“恭迎各级领导莅临!”“向南海学宫师生学习!”等巨幅标语,以示隆重。形式主义、讨好上司,古代就有。擂台上设主席台,台上备好茶水、奖品,另摆有台案、黑板、笔墨纸砚等。
提学长官黄天复和广州府、各县文教系统头面人物乘轿的乘轿,骑马的骑马,陆陆续续都来了。赞助这次活动的文德街及第粥铺冼老板也被学校雇豪华专轿抬来了,并被安排坐上了主席台,紧靠最高领导黄天复大人,享受贵宾级待遇。这次他赞助不是钱,而是为全体师生每人提供由猪肉丸、猪粉肠、猪肝混合生滚的白粥一碗,回报条件是请大赛冠军作形象代言。这次擂台赛的总主持、评委主席都是黄天复大人。为体现公平,南海学宫的教谕陈庸、番禺学宫的教谕苏灿,都不参与评委。
两校各选三位代表。南海学宫代表:伦文叙、柳先开、区英男;番禺学宫代表:苏思、梁启山、卢诗强。参赛代表坐第一排,其他师生们排列在后,均做各自学校代表的啦啦队。
因为有府、县教育系统领导莅临、两校全体师生参与、不少家长也闻讯前来观战,两校同学热情高涨。
两校代表队被叫作南海队和番禺队。“南海南海,威震四海!”“番禺番禺,名播寰宇!”开赛前,双方呼起口号,如海潮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比赛在热烈的气氛中开始。
第一轮是赛五字横批,有工作人员宣布规则,要求双方代表队各派一人,即刻上台对批。工作人员在黑板上写出起批:
八卦乾为首
番禺队代表苏思上台,立即写出:五行金第一
紧接着伦文叙上台,也很快写出:百行孝为先
双方各得十分,全场爆发热烈掌声。
第二轮是出对子,工作人员写出起联: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番禺队梁启山上台,迅速写出: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这边柳先开,也毫不费力写出:大赌场,小赌场,大小赌场赌大小
双方又各得十分,全场再爆热烈掌声。
接着第三轮是脑袋急转弯:
工作人员再起句:眼珠子,鼻孔子,珠子高于孔子。这句联语有三个“子”,彼此还得有联系对比。
苏思抢答:王后生,李先生,后生长过先生。这句有三个“生”,也有联系对比,答得飞快。
伦文叙也抢答:北山雾,南岭雾,岭雾浓于山雾。这句有三个“雾”,也有联系对比,答得也很流畅。
双方又各得十分,全场再爆热烈掌声。
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比分交错上升,一会儿分数能分出高低,一会儿又持平。
最难、也最吸引大家眼球的是对抗句,一句诗连起来,可形成对对方有力的攻击,对方必须找到合适的对句顶回去,否则只能甘拜下风。
请看工作人员起句:看不见,何须四处钻营,极力排开前面者。
番禺队梁启山:站得高,莫仗一时得意,挺身遮住后来人。
南海队柳先开:往上爬,切勿百般谗媚,回首忘却老朋友。
已剩最后一道题,也是最难的一道。到这时候双方仍不分胜负。工作人员开始写出起联:
月照窗纱,个个孔明诸葛亮。
此上联是个名联,据说为苏东坡所创,机关重重,经数百年而未有工对。诸葛亮,字孔明。此联的后三字必须是人名,而且与孔明相对的位置为必须同一人的字或者号,意思又必须上下贯通。因此,此联的最大难处首先必须找到合适的历史名人。前句说纱窗有孔,月照后个个“孔”明,前后有密切的逻辑关系。要将此联对得工整,绝非易事。
番禺队代表卢诗强似有准备,跑上台即刻写出:
寿比南山,年年开心黄提学。
这联写的虽然快,但内容十分牵强,而且明显带有巴结逢迎黄提学味道。主席台上的黄提学听了洋洋得意,微笑着捋着山养胡子。
这联轮到区英男,区英男一向觉得自己才气比不上二位师兄,到了台上,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觉得没有底,回头看瞥了一眼二位师兄,伦文叙、柳先开同时向她竖起大拇指,为她鼓劲,她就像触了电,突然来了灵感,遂挥笔写出:
进士殿试,章章文拯包龙图。
“好,好!”没想到英男对的这么好,伦文叙、柳先开率先叫起好来。南海学宫啦啦队也一阵欢呼。
工作人员又给双方各加十分,全场再爆掌声。不过南海学宫不满意了,有人喊:“不公平,番禺队答得这么蹩脚,南海队答的这么好,为什么同样都给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