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当区式尊将军准备将“线人”救走时,被用望远镜观察湖面的张千总发现,结果引发了流花湖和西城门外的两场恶斗。
赵武和张千总经过跟踪调查,证实蒙面人正是他们曾经的上司——区将军。由此,他们深感面临危机。于是,他们先下手为强,采取了恶人先告状。时值北京按察使司进行军政考察,王耀武热情接待了来人,私下送了钱款,并呈递了一个揭发状,诬告区将军在任时曾谎报军功、冒领军饷、克扣军粮、累赃巨万。按察使司遂将揭发状奏报弘治皇帝,参了区式尊一本。不久,便有圣旨下来:着广州府按院收审查办。
区将军当年亲密老部下得知后,第一时间赶来通报。得此消息后,区家上下急做了一团,但区将军表现冷静,他认为迟早会有这一天。
不出所料,上午,马上就有许多衙门上的人找出各种事端前来纠缠,企图敲诈钱财。还真多亏得英男是个在校的生员,略通律法,口才也很好,差人不敢十分嚣张。下午,兵部也送了个文件过来,接着一队捕快来到山庄,说是奉旨拿犯人,把区将军带上木枷,抓到广州府二沙岛监狱里去了。
父亲被捕次日,英男便以生员名义,马上去广州府递投了申诉状,并到处找关系活动关节,力争先将父亲取保候审。府里受理了申诉状,但回复不予取保。
申办取保候审未能奏效,英男再请出伦、柳两师兄,通过柳先开的姨父——赵士德通判的关系约见了巡抚黄学养大人、广州知府吴琛大人,想请他们看在老同事的面上,出面通融。吴琛大人客气地说:“京城那边早有文书下来,上面反复分付,令尊公为大案要案嫌疑人,时下做不了人情。”三人明知是冤案,但无计可施,只能慨然长叹。
在白云山庄时,柳先开见区式尊欲将女儿许配给伦文叙,心中打着一个结。本欲次日挑明此事,结果将军被抓。此时柳先开自忖,英男家现在大祸临头,患难之际,申诉救人是最紧要的,此时提不得求亲的闲话了。他只好把此想法放下,全力以赴备战乡试,打算参加完乡试再说。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区将军的冤狱尚未摆平,柳先开父亲柳士湘因废寝忘食忙于公务,积劳成疾,生了重病。眼见病势危笃,荆州衙门不敢怠慢,急派信使来报知柳先开。柳先开在柳氏家族中是长子长孙,地位重要,家中有大事不可或缺。柳先开深知家族规矩,遂顾了车马,准备回荆州探望。
临行之时,柳先开除与伦文叙告别,也匆匆又与英男作别。英男因与柳先开多了一层“关系”,想得很周到,为他准备了食品点心,又送了些银两。对银两,柳先开坚辞不受。柳先开说:“我的钱已足够,多而无益。你这些银子多用于活动关节,使令尊早月兑干系为好。”
英男含情脉脉,情话绵绵。
柳先开道:“我们三人,同学一场,情深意笃,日前又结拜为昆仲之义,关系更进了一步。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和伦文叙两人十分荣幸。不料贤弟突然遭此家难,目前尚须四处奔波斡旋。前路蹉跎,贤弟不能和我们一起赴试,同登科场,实在令人惋惜。而今愚兄匆匆离开广州,心下如割,却也十分无奈。值此临别之际,请多代向尊父问安,贤弟且多多费劳。我将来若有机会,必当鼎力相助!”
双方含泪依依不舍。临行,柳先开又叮嘱英男:”令姐之事,我心已坚,万万留心。不论顺意不顺意,此番离去一段时间,待我回来,必来正式求婚。”
英男说:“有玉佩在,料不会让兄失望。”北行大道上,马嘶尘扬,二人挥泪而别。
经过两年多的广州历练,柳先开现已成熟,回到荆州后,见父亲一脸病容,已苍老了很多,顿生怜心,前嫌尽弃,对父亲很是孝顺。他日夜守护,端屎端尿;天天熬炖汤药,精心伺候在床前。半个多月后,柳士湘知府病情有所好转。他一方面感念儿子孝敬,心里十分欣慰;同时又念乡试临近,柳先开学籍在广州,不宜久留,遂催柳先开赶紧回广州应试。柳先开对父亲病情放心不下,死活不肯离开,准备临考时在荆州应考,父亲无奈,就同意了。
英男自父亲被抓,柳先开回了荆州,接着乡试开始,伦文叙、柳先开都报名参加了乡试,双双高中解元,接着赴京参加会试。
将军出事,英男的两位妾娘终日哭哭啼啼。小弟尚幼,不能做事。下一步怎样救父亲,越来越没人商量了。亏得“衙门从无三日急,每月倒有七日闲”,到衙门办事,无非要多使些银子。英男到各个主管衙门,向分管衙吏上下打点,起到了一些作用。古语说:“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由于功夫用得足,区将军在狱中免受了不少苦。
一段时间,此案上面未来查问,负责办案的人员将案子采取冷处理,这案子便成了一件未结公案,有关人员把它丢在一边忙别的去了。
过了一些时日,英男再次到二沙岛监狱探望时,区将军对女儿说:“看来,这边的官司暂无大问题,我暂无生命之虞。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可做做活动。我的意见,要写一个控辨状,既控告王耀武、赵武德罪行,同时为自己申辩。这就需要准备好详细的控辩材料,拿到京中控告和诉冤。只是咱家中没有个能干的人去得了,故心里踌躇未定。”
英男说:“这件事事关重大,须得孩儿亲自去。前些日子伦、柳两师兄来时,他们也建议孩儿进京去诉冤,并可以私底下帮助活动,相机行事。此事尚需些时日,但愿,两兄将来高中,至少有一人及第,当了官,我去他那里请他帮助,也就靠谱了。”
区将军道:“孩儿是个女中巾帼,你去当然最可靠。只是万里长途,各级衙门沿途抓访、截访、遣送,北上之路阻力重重,路上恐怕有诸多不便。”
英男拍胸说:“自古有缇萦救父,传为美谈,她也是个女子,能救父亲,孩儿难道不能?况且孩儿女扮男妆已久,一向算在混迹男儿之列,平日游刃有余,有甚去不得?只是路上仍须女扮男妆而已。此行虽是路途遥远,但孩儿学过武功,有弓矢可以防身。路上若有人盘问,孩儿凭着所学知识,也能对付得过去,父亲不足为虑也。为了保险起见,随行可带着区东他夫妻两个,连女儿共是三人一起走,全为男妆。这样既有女仆伺候又有男仆跟随,孩儿已无虑矣,父亲可以放心让孩儿赴京了。”
区将军道:“你既然算计停当,事不宜迟,准备动身便是。”
英男领命,回去抓紧收拾准备。她先到南海学宫向陈校长说明了情况,陈校长十分同情,为她开了一个学历文书,并拿到县里办了个身份证明,带在身边备用。次日,主仆三人便急急起身,取道北上。英男头戴方巾,盖住一头乌发,身穿白缎子长袍,脚蹬男靴,一派书生打扮。她背了一张弓和插满鵰翎箭的箭囊,更显得俊秀英武。
一路晓行夜宿,这天来到了南京城中。南京为六朝古都,也是当时大明朝的陪都(应天府)。都市繁华,钟山龙蟠,秦淮遗韵,英男均无心浏览,首先吩咐区东寻个下榻旅店。
根据主人要求,区东选了一所不临街,环境十分幽静的旅店。英男到后,观看了一下环境,觉得很满意,遂办理登记开房手续。待进到楼上房间,卸完行李,英男洗去风尘,叫区东妻子取出带来的岭南小菜几件,放在碟内,向店中取了壶酒,斟着慢慢饮了起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英男坐在旅店楼上房中,与对面一座小楼人家窗口相对,只隔着一个小天井。她正饮酒之时,只见那正对面那窗里有一位窈窕女子,掩着半窗,对着英男不转眼的看。等着英男抬起眼来,那边女子就闪了进去,如此数次。后来那女子迟迟疑疑、踌踌躇踌,就是不走开,二人忽然打个照面。英男仔细观察,对面那女子乃竟是个绝色佳人!
这是英男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女子,她心里不禁赞道:“原来世间有这样标致的人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时英男若是个男人,肯定会为此动心,或许就会想出些小伎俩,施些小手段,两个很快便可浪漫**起来,创造一段风流佳话。可是英男自己也是个女儿身,无奈同性不能相吸,又有大事在身,哪里会放在心上?喝完小酒,英男便吩咐拿饭来吃。待吃完,就自行出外照常干别的事去了。等到出去半天,傍晚英男回到房中,刚坐下不久,对面楼上听见这边有人声,那个女子又出现在对面窗边,不住地往这边瞧看。英男私下自笑笑,心里想:“你看我做什么?岂不知我与你是一样的性别!”
正嗟叹间,只见门外一个老妇人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儿,见了英男,放下盒,道了万福,对英男说:“对面我家小姐,见公子独酌,送两件果子与公子当茶点。”
英男打开盒儿看,乃是黄岩蜜桔、苏州香梨十来只。英男说:“小生是路过的旅人,与小姐非亲非顾,怎敢承此美意?”
老妇人道:“我家小姐说,来这里住宿的旅客成百上千,不曾见有如公子这样俊秀风姿的,公子必定是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之家。我家小姐说,这俗店无食物可口,叫老妇送些水果来解渴。”
英男说:“小姐何等人家,为何住在对面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