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应下来,等到下午天色微暗的时候,夕鸢便带云谨前去拜会那位萧夫人陈嫂子命人替她们套好车,又说什都要送她们过去,夕鸢推辞几下,陈嫂子却道,“少爷临行前又交待,要照料好姐的一应事宜,这萧府姐是头一遭去,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旁想想也不很放心,姐还是不要推辞罢
如此,便也只好顺陈嫂子的意思,赶车的人手法很好,一路平稳陈嫂子坐在车里,同夕鸢讲着这位萧夫人的事
“姑太太也是可怜人,姑老爷二十几岁便早早去,留下姑太太一个人撑着萧家的生意买卖要说姑太太也很有些本事,那些年给姑老爷治病,府上亏空不少,后来竟都一并还清,且还将萧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这日子好容易顺遂些,谁想到天有不测,老爷夫人也一并撒手去如此,姑太太便得将萧、楚两家的买卖一力担下,少爷对表少爷表姐虽不大喜欢,但对姑太太却还是颇为敬重的
楚家的车子大约比杨福找来的那辆做工还要精细许多,车子轧在青石板上,只能听见石子的细蹦蹿声,车轴几乎没什响动,安静的很
夕鸢静静听着陈嫂子说话,抿唇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如此说来,这位萧夫人就是楚公子如今唯一的至亲之人
陈嫂子轻轻摇头,“哪里是只有她一位呢,旁的亲戚也有许多,扯得上关系的扯不上关系的,同宗同族就算是亲戚只是那起子人在老爷夫人刚走的时候,只知每日到府中闹事,想趁乱侵吞楚家的家产那会儿少爷就下死令,那些人再敢入楚家大门一步,都照着死里打出去
天朗气清,带着秋天特有的寒意,日头挂在当空也觉不出什暖意来夕鸢设想一个八岁孩童,要如何去斥退一干黑心肠的亲戚,不禁有些唏嘘,陈嫂子说起旧事,也是颇有些感慨,“要说少爷这些年,在府中呆得日子还是少些,多亏姑太太的一力照拂少爷幼年变故之后,性情大变,说起来,与姐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心情还好些姐也要多开导开导少爷才是阿
说着说着,怎又绕到这件事上来,夕鸢干干笑一声,掀起些窗帷向外望去,只当没有听见路边有刚刚及笄的丫头撑着伞缓缓走过,好奇的向马车投来一瞥,夕鸢也顺势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安宁、闲适,还带着一点淡淡清愁的静谧,夕鸢对苏州这座城在心中默默下定义
大约又行一会儿,车子稳稳的停下来,透过窗帷可以隐约瞧出,这宅子的规模不输楚府,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凛然立着,显得分外肃然
陈嫂子扶着她下车,门口已有丫鬟婆子候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女人,先是笑着上前与夕鸢福一福,而后拉陈嫂子手道,“来的可真是早,好在没有躲懒,否则们到却无人候着,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陈嫂子似乎与这位嫂子熟得很,笑着打趣道,“就是想逮一个空子,好留着来日笑话呢,谁知却还没能得逞
两人寒喧几声,便连忙引着夕鸢往里走,她留意到那些丫鬟的年岁虽与楚府中的差不多少,只是却不似红儿、翠儿那般活泼一个个都恭敬异常,笑意可掬,夕鸢猜想这位萧夫人手段厉害,教下人然也不会手软反观楚府,楚离常年不在,又没有当家主母,丫鬟们然也就轻快活泼些
“姐请先等一等,奴婢去告诉夫人
夕鸢站在正堂外,听云谨在耳边低声道,“这位萧夫人,气势架子端的倒是很厉害,不知是个什样的人物
“能够一人撑起两处府邸,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夕鸢微微一哂,拨正耳边的流苏,端着悠然笑意等那位嫂子出来
只消片刻工夫便见那位嫂子从里头掀帘出来,脸上堆着笑意道,“夫人请顾姐进去说话
陈嫂子是陪着夕鸢同来的,也不好跟着进去,便云谨一起被那位嫂子喊去吃茶说话丫鬟挑起帘子,夕鸢进屋之后,只觉一股檀香味道扑鼻而来,与从前太后宫中的味道几乎无差
看来这位萧夫人也是礼佛之人,而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夕鸢便更加笃定萧夫人大约四十余岁的模样,不施脂粉,身上的衣裳发式都极为素净衣衫上绣的番莲花的图样,鬓边簪着一朵翡翠雕成的菊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且她手中还捏着一串楠木佛珠,直至夕鸢进屋之前还兀念着经文,听见声响后缓缓抬起眸子,含着一抹笑意盈盈起身
夕鸢敛衽颔首,微一屈膝,“见过夫人
萧夫人连忙道,“顾姐快请坐,论理是该去门外相候的,只是这旧疾一到秋冬时节就要发作,受不得凉风,所以才怠慢贵客,还望千万莫要见怪
夕鸢浅笑道,“萧夫人客气,夫人既然身子不适,可有仔细调养
“老病根,年年都要发作,久也就惯萧夫人亲将茶盏点心放到夕鸢跟前,声音柔,“顾姐是京里来的,然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一会儿的饭菜都是些家常菜色,随意吃吃便可倒是这点心是亲手所作,茶叶也是今年新下的杭菊,顾姐不妨试试
夕鸢见她这样客气亲切,一时间也有些弄不懂她的意思,便含笑颔首,捏块点心吃,忍不住满口赞道,“夫人的手艺可真好,这桃花酥虽说四处都有,可这样清甜的味道,还是头一回吃到
“顾姐喜欢便好,离儿粗心大意的,也不大会照顾人在那边儿若是有什急事,打发陈家娘子来告诉一声也使得,都是己人,千万别见外
楚离粗心大意夕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照着楚离先前的种种做派,怎也跟粗心大意这几个字挨不上边阿
还是说,楚离在们面前,表现的不理世事,所以才给人留下这种错误印象呢
“夫人才是客气,这一路上受楚公子照顾良多,如今怎好再给夫人添麻烦呢夕鸢抿唇一笑,又柔柔说道,“一早就听说夫人在苏州城的大名,心中钦佩不已,本该早早过来拜会,结果却一直月兑不开身,耽搁到这个时候
两人来往,面上都挂着亲笑意,可夕鸢却越发觉得,这位萧夫人必定极不简单只看她说话时候的气度眼神,那股子沉稳淡定只怕能与舒慧太妃一较高低,像杜氏那种女人若放在她面前,坐着不说话单看气场就能被比死
早年丧夫,又失兄嫂,哪怕是夕鸢,也有些难以想象己面对那一大摊事情的时候,会做出什反应
闲聊的时候这位萧夫人将夕鸢的出身背景都打听一番,而在听到她前夫是端亲王时,萧夫人眼中竟没有什惊诧之意,想必是萧红袖一早就尽数说
“虽说这事儿不是该掺合的,只是觉得与投缘的很,便多说两句这女子离夫君,虽说是件憾事,可也未必就山穷水尽女子若能靠着己,干出一番建树,那才算是个儿的本身否则,不过是旁人豢养在家中的金丝雀儿,中看不中用阿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合夕鸢的口味,欣然颔首道,“不瞒夫人,心中所想与夫人不谋而合,只是在苏州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外头的婆子这会儿掀帘子,“饭菜已经好,是摆在厅里,还是挪进屋里来吃
萧夫人含笑起身,执起夕鸢的手掌,“走罢,咱们先过去用膳,边吃边说话儿
丫鬟一路将两人引到另一边的厅里,摆设简单,只是布置的极有巧思四下都挂着莲花灯,连墙上都垂着画浅浅的青莲纹样的帷帐,内室里头还有个的佛堂萧夫人坐下一笑,“倒是忘提前与顾姐说,一直吃斋,所以今儿个备下的是两样饭菜这儿清净些,正适合咱们说话
夕鸢亦是笑道,“何必这样麻烦,陪着夫人一起用斋也无妨
“那如何使得
斋饭其菜色陆续端上桌来,萧夫人十分热络的替夕鸢布菜,两人吃几口之后,夕鸢状若无心的问道,“对,怎不请令郎令嫒一起来用膳也不是生面孔,没什好避忌的
萧夫人淡淡笑道,“们不懂事的很,冒冒失失口不择言,哪里能引到贵客跟前来,让们己吃去就是
哼哼,看来这萧夫人还是挺清楚的,知道己上次言两语就逼的萧红袖气昏头,今日若再来,还不知要受到什样的讥讽她爱惜儿女,然不会把们送到夕鸢面前来找奚落
她这样说,夕鸢便然一笑,不再多问,又提起想在苏州城做生意的事来
“顾姐有这份心思然极好,这铺子最要紧的便是地段,如今城东八仙街那一片最是热闹,虽说价钱贵些,但确实胜过别处许多若是顾姐有这份心性,也可以派人去帮先行看看,挑出来合适的几家再己选
夕鸢闻言连忙推拒,“这如何敢劳烦夫人,让身旁的伙计己去瞧便是
“噯,方才还说不必客气,怎又客气起来萧夫人含笑抿口茶,安详贞静的面容上仿佛覆盖薄薄的一层朦胧之意,看不出她的真正情绪,“请来之前,心里总在想着,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女子如今一见,谈吐举止,无不优雅,且进退有度,言语周全,确实不俗
夕鸢觉得她这是像要引开某个长篇大论的前奏,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到——
“难怪离儿将放在心上,顾姐果真使有与众不同之处
居、然、又、一、个……
“与楚公子只是朋友,并无儿女私情夕鸢轻叹一声,“不知夫人是听说什还是误会什,只是们二人清清白白,没有那多复杂事情
谁知那萧夫人竟一脸然,声音蔼,“明白顾姐的顾虑,这女子改嫁不比男子续弦,总是要被世人说道四,但并非那等庸碌之人,目光也不会那般短浅离儿若能得顾姐为妻,是离儿的福气,也是二人的缘分呐
夕鸢听罢,忽然轻笑一声,抬眸道,“听说,夫人一直疼爱楚公子,也想将红袖姑娘与楚公子凑作一双,亲上加亲可如今,夫人怎一下改主意,又开始游说起
萧夫人神情恬淡,微微一笑,目光中有些难以读懂的悠远之意,“然喜欢离儿,只是这些年,对红袖有没有心思,也不难看出来兄长与嫂嫂去的早,不能不替们操心,怎也要让楚家有后啊离儿性子强硬,不愿意的事,谁能勉强
夕鸢忍不住道,“那不愿意,就能勉强萧夫人,恕直言,未免觑夕鸢
萧夫人面对夕鸢的薄怒不动声色,反而悠然饮口茶,“并非是觑顾姐,相反,觉得顾姐是聪慧女子,知道挑选什对己才是最好若嫁给离儿,对二人是好事一桩,且红袖也能够死心,不必再痴缠着离儿,亦能省心不少
“不想红袖姑娘嫁给楚公子
“怎会不想,只是人要活的清楚明白才行,红袖一厢情愿,离儿又不肯应允,那这样一直拖耗下去,红袖岂不是要误终身萧夫人似乎颇为头疼,抬手揉揉眉心道,“且那不成器的儿子,又说离儿若不成亲,便也不肯成亲夫君走的早,膝下就这一双儿女,不能不为们打算
夕鸢闻言气极反笑,摇头说道,“对不住萧夫人,您爱惜子女,也觉得很是感动,但与楚公子真的不可能成亲一来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如今也根本没有成婚的念头,二来,楚公子也根本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说罢,她站起身来,敛衽福一福,冷冷道,“今日多谢夫人款待还有些事,就不久留,夫人坐着罢,也不必送
她转过身往门外走去,却听萧夫人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紧不慢,“不必急着答覆,请顾姐扪心问,对离儿当真没有动心之意顾姐然能够骗,但是,只怕骗不己
夕鸢出门之后,云谨在外见她神情并不太好,连忙上前闻出什事情,可是那萧夫人为难她夕鸢蹙眉摆手,让陈嫂子去叫马车停到二门上,而后才压低声音同云谨道,“明儿个就让王富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哪儿有合适的宅院,咱们先准备一下,搬过去再说
“姐不等楚公子回来云谨微微诧异,“可是那萧夫人与姐说什难听的话,才让姐急着搬走
“别乱猜,她若真对耀武扬威,出言不逊,反而要住下来,好好的怄一怄她只是她如今这样,是不得不走……夕鸢轻叹一声,见马车已经过来,只说句,“旁的也不必问,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先让王富去找房子罢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这些人的脑补功能怎都这强大,反正迟早都要走,那还不如走的干脆利索
何况……
趁着这会儿楚离不在,要走大约也轻松些,至于回来之后会不会恼怒……罢罢,还是等到时候再说罢
王富次日一早便出门去看房子,在杨福那儿跟着做事,也历练不少不出两日便拿回来几处宅院的大致图样,夕鸢云谨参详来参详去,都觉得在柳水街上的一处二进宅院最合心意
一是这院子的位置好,就在八仙街的后身,夕鸢的意思是将铺子就落在八仙街上,住的近照看起来也方便二来,这宅子是前年刚建的,比其的房子都要新,格局规划也方正,院落也大,没有一样不满意的地方
唯一一点缺陷,就是这房子要比旁的贵上一百两,想想当初在京里买铺子才用多少银子,夕鸢便觉得有些贵只是却耐不住实在喜欢,加上云谨也觉得极好,一咬牙便定下来,拿银子让王富去订下
王富在外头跑着宅子的事,夕鸢这边儿便让云谨与染香收好行李,等到房子落定那日,楚离也尚未回府,夕鸢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先斩后奏,也得斩的彻底才好禀奏,倘若斩到一半就被人撞破,那只怕更加糟糕
因为先前一切未定,所以夕鸢也闭口未提,一直到要搬走那日,夕鸢才与陈嫂子说出来陈嫂子听后又是讶异又是惊诧,拉着夕鸢问个不停,“怎说走就要走这……姐可是觉得咱们有什侍奉不周的地方若真是有人怠慢姐,姐只管说出来就是,绝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夕鸢赶忙摆手笑道:“陈嫂子说的哪里话,其人对都是万般细致,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只是迟早是要搬出去的,先前因为没有定死,也就没跟说,这会儿乍然提起,也是的不是
陈嫂子为难道,“可是……少爷回来若知道您搬出去,必定是要责怪的啊若府中没有人怠慢姐,姐怎会忽然就生搬出去的念头呢,要不还是等少爷回来,与商量商量,然后再做定夺罢
夕鸢住在这儿的时候受她许多照顾,故而语气也十分客气柔,“不是府上的事,是恰好找到合适的房子,怕现在不定往后就没等楚离公子回来之后,若是问起,只说是己的主意再不然,将宅子的地址留下,让找当面去问
陈嫂子又劝许久,最终见仍是挽留不住,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好找几个婆子丫鬟先去收拾院子己也跟着夕鸢的马车一起过去,说要亲眼瞧瞧地方才能安心夕鸢知道她是怕楚离回来不好交代,且己就这几个人,搬家也确实需要人手,便没有推辞,点头应下来
事实也证明,陈嫂子的想法也确实周到,这宅子虽年份不久,可有些日子没人住,四下都积不少灰尘,以厨房尤甚陈嫂子手脚麻利,让两个婆子去将厨房拾掇出来,又从府中带些锅碗瓢盆来,让夕鸢暂且用着桌椅板凳宅子里都是有的,铺盖枕头她们己也带,就是这锅碗瓢盆,一时间确实也顾不上去买
那两个婆子去打点厨房,卧房廊下前厅就众人一起来拾掇,大体上看来没什活儿,可真正一动手,却多的简直干不完,众人一直做四个时辰才将这宅子收拾出来夕鸢说留陈嫂子下来用饭,却被她笑着推,只说府里也不能一直离人但先前在夕鸢房里伺候的红儿却让陈嫂子留下来,另外还留个厮一个婆子,说厮夜里还能与王富轮换着值守,婆子能烧火做饭,又说夕鸢若要推辞,可就是当真见外
夕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这样突入其来的说要搬走,陈嫂子却还如此的不厌其烦,虽说二人相处不久,只是这份心意,当真是难得可贵
然而她若一直道谢,又显得过于生分,陈嫂子也必定要嗔怪,便也不与她客气,大大方方的留下来
陈嫂子走时,夕鸢一直送到门外,陈嫂子又与她说好多关切话语,要她有事定要说话不过好在这儿与楚府离的倒也不算太远,若再要走动来往,也很方便
众人这这一天折腾的都无比乏累,草草吃顿饭便各回房,毕竟是搬过来的头一晚,王富觉得放心不下,便己在门房上守着染香云谨都是又困又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夕鸢便打发她二人赶快下去歇息而她己却还有事要做,回到房中,提笔沾墨,写下一封不长不短的平安信,正是寄给宇文哲的
当初她答应宇文哲,等到苏州安定下来,便会给去信一封而如今,她才觉得己算是真真正正在苏州安定下来,有己的一个家
明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一页,都将重头开始书写
第二日一早起来,夕鸢便云谨开始盘算这宅子里还差些什,需要买什东西来添置如今只能算是基本的生活用品是齐全的,但若要说好好的过日子,还是太简陋些昨晚睡觉连床帐都没有,椅子也就是那简简单单的几把,看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夕鸢一边想一边往纸上列单子,大大什都有,从实木桌椅到屏风木桶,以及绢纱帐子这些零碎东西,都要一一买来夕鸢昨日瞧见这宅子的后面还空着一大片地,能种些简单的青菜,再搭个架子种些葡萄葫芦之类的每想到一样东西,她便笑着记下,再与云谨商量几句
单子本是交给王富去采买,可染香却极想去瞧瞧苏州城里的模样,又说多个人也多一份细心,不至于被人蒙骗,便一起去,留下夕鸢与云谨在家里继续收拾
原先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在楚府的时候夕鸢都没让全拿出来,只放些日常用的上的东西在外头,因为她心里清楚,己总是要在外面另找住处的如今既然已经决定住下,那就可以全都翻出来,银票之类值钱的物件夕鸢还是锁在箱子里头她用两道锁头,以防万一,不过这宅院的外墙垒的极高,王富又生的高大结实,想必也不会有人敢造次乱来
要买的东西不少,一日之内都置办齐全也不可能,染香这几日便与王富一同出门,将东西挨个买齐,等到下午便回宅子里来只是这日到傍晚时分,那做饭的婆子都已经回家去,却还不见两人回来,夕鸢心头便不免有些着急
云谨见她总是往屋外去瞧,便宽慰道:“姐先坐下吃些东西罢,要不,奴婢出去找找
夕鸢忙摇头制止,“可别去,这已经不见两个,若再弄丢一个,可让怎办呢们两人也不是头一日出门,先前都回来的挺准时的,怎偏偏就今儿个误时辰呢
“许是在买什物件上耽搁,又或者是东西太大,不好拿动罢有王兄弟在,香姑娘出不事的,姐放心罢
夕鸢蹙着眉头静默不语,对着饭菜也没有胃口去吃,掐在这会儿,听见门房上的厮道,“回来回来,王大哥香姐姐回来
她闻言即刻起身向外走去,谁知二人手中却并未拿着太多的物件,可染香脸色有些泛白,王富的笑意也略有些勉强,夕鸢一瞧便知道定是出事
“这是怎回来的这样晚,出什事不成
染香瞧王富一眼,低声说道:“都是奴婢不好,在集市上看人演杂耍看的出神,钱袋让人模都不知道发现之后,王大哥便去帮追那贼,可钱袋追回来,那贼却狡猾的很,推一大块木板向砸来王大哥为保护,己却受伤,将脚腕子给扭的极厉害方才,们是去瞧大夫,王大哥腿脚不能走快,所以才回来的晚……
夕鸢闻言连忙看向王富,却笑着摆手道,“没什大事儿,染香姑娘身体娇弱,不像,砸一下也无碍的刚才大夫给上药,明日就好,姐不用担心
“什明日就好,这大夫都说,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走远路呢,要好好养着才行染香脸色一沉,颇有些嗔怪之意
王富不好意思的笑笑,模模脑后的头发,“也……也没那厉害,大夫就爱吓唬人,看刚才这走回来,不也没事儿
“胡说,脸色都不对,还是搀进去躺着染香叹口气,又同夕鸢道,“王大哥毕竟是因受伤,这两日……奴婢想照顾王大哥,直到腿伤痊愈
夕鸢微微一怔,而后浮出一抹柔笑意,轻轻颔首,“这是应该的,有这份心便再好不过,晚饭也端去房里罢,好好照顾着,宅院里的事情,还有云谨料理
染香点头应下,便心翼翼的搀着王富朝后头去,云谨与夕鸢相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是藏不住的欣喜笑意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奴婢看方才香姑娘那副样子,对王兄弟当真是十分上心呢云谨掩唇低声笑道,“都不必姐去做大媒,们两人着实有些缘分,等王兄弟脚伤好,估计这好事也将近
夕鸢亦是笑道:“可不是,好在东西也都买的差不多,剩下的零碎咱们再出去看着添置就是正好,也想去瞧瞧铺子,这两日就让们二人看家护院,好好的养一养这腿伤
宅院已经买好,东西也都置办齐整,一切都料理妥当可人不能坐吃山空,她又不懂得买地租给佃户,赚钱的法子然还是要靠开铺子做买卖的
八仙街像是苏州城东的中心贸易区,最大的几家客栈酒楼、粮店布店都在这儿,夕鸢在街口倒是瞧见几家要转让的店面,可是进去看看,却总觉得不甚满意不是价格太贵,就是门面太,又或者是不带后院其中有一家云谨见都觉得不错,可就是要价高些,老板也死活也不肯说,夕鸢便觉得与这铺子大约不太投缘,转身走出来
“姐,其实咱们带的银子是足富裕的,方才那铺子位置门面都好,里头的柜台桌椅,一应摆设那老板也都说留下,四百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出来之后,云谨声劝道,“这一条街,是苏州城最繁华的地段,要价难免都高啊
夕鸢微微颔首,抬起眸子与她道:“知道,这儿是黄金地段,要价高些无可厚非可是咱们在京城里头,买那铺子才花多少银子这苏州城再怎繁华,也敌不过京城,那价位不是不能给,只是心里总觉得别扭的很放心罢,这会儿马上就要到年下,许多人都要回家去,转让铺子的必定不少咱们再顺着这条街往里走走,兴许后头还有合适的,只是咱们还没遇上呢
她这话说的也没多大凭据,只是无端端的觉得,后头应该还会有更合适的云谨也只得跟着她再往里瞧,谁知还真让她说中,又往前过去四五家门面后,正好瞧见一家店,老板刚刚挂出来转让的招牌
夕鸢眸子一亮,先打量这店铺一眼,两层楼的规格,门脸豁达,里头算得上窗明几净,且这位置也很显眼,对面就是个钱庄老板见她打量铺子,仿佛颇有兴趣的样子,赶忙迎上前来,堆着笑问她是否想盘这店面
夕鸢点头问问情况,听完之后就更加满意,这老板的父亲生重病,赶着回家去侍奉照顾,这边儿的铺子就顾不上开眼下又快到年关,就急着转手让出来,价格是大大的出乎夕鸢意料,比京中那铺子还便宜些且老板说,这些一应的摆设都留下来,那些木门木桌,当初也是花大价钱做的,这会儿都带不走,就一并送给夕鸢
这处地方几乎符合她所有的要求,后院的地方也宽敞,当库房绝没有问题而且这儿的摆设格局,与京城那头一间铺子都大有相似之处,看着便让人觉得心中亲切
也是她赶得凑巧,这老板刚刚中人谈拢,中人都没迈出屋去夕鸢与云谨合计一番,都觉得这儿实在不错,地方宽敞又明亮,地段不前不后,进这街的人几乎都要经过于是当场便与中人签文书,交订金,中人抽取的分利是从老板那儿拿,夕鸢便不去管
这头一家铺子相中的如此顺利,让夕鸢倍受鼓舞,总觉得今天能将酒楼的铺子也一并盘下不出所料,往前走没有五十米去,果真又遇上一家最巧的是,这铺子本身就是经营酒楼的,也因为要回乡过年,不便再经营下去,这才要转手
夕鸢正盼着遇上这样一处地方,若本身就是酒楼,那从前必定有不少熟客,厨子伙计都可一并留下,也省去一开始雇不到人的麻烦这酒楼的老板热络异常,带着夕鸢楼上楼下瞧个便,从二楼楼望出去,景色也十分怡人老板拍着胸脯,神情颇有几分得,“若姐盘下家铺子,势必不会后悔,再没有比咱们家地段更好的酒家倘若不是家中真的有事,也舍不得转出去呀
这个地段是不是苏州第一另当别论,只是夕鸢对这酒楼有种与见方才那铺子一般无二的亲切感觉,心里头喜欢满意,早就打定主意要盘下来,可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与老板询问价格
老板一开始开出六百两来,夕鸢含笑道实在太贵些,何况没有中人在这儿,也不好贸然下订老板便同她说可以商量,又打发个伙计去将中人请来,笑着与夕鸢坐下闲聊,只说己这铺子当真是值得这价码的
夕鸢只含笑不语,她心里价位大约是四百五十两左右,她看这老板口风也并不太严的样子,心想大约是有落价的余地,只等着那中人来说说
有趣的是,进屋的中人与方才那间铺子里的竟是同一位,见夕鸢先是一怔,而后两人忍不住都是一笑这人兴许也是瞧着夕鸢算是老主顾,便说的格外卖力,最后老板又让一百五十两,四百五十两转给夕鸢
这出来一日,办成最要紧的两样大事,夕鸢着实是万万没有想到且这两家铺子都算是带家具装修的,也不用再费心拾掇,只将老旧的摆设换成新的,再准备好师傅伙计,即日便可开工
夕鸢与云谨满心欢喜,急着回去告诉染香这件喜事,谁知刚走到宅院外头,夕鸢便觉得右眼皮突的一跳,下意识的用手摁摁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在大门外右眼忽然跳动,难道是有什灾祸临门
正这样想着,推门一走进去,夕鸢便愣在原地,忽然明白刚才眼皮是为何而跳
方才的喜悦心情一下停滞,四下的温度仿佛都低几分
看着眼前的熟悉身影,夕鸢忽然觉得口舌有些微微发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
虽然说,她是想先斩后奏,但是……也不用这快就让她奏吧而且居然还追上门来,等着她奏……
楚离站在院落中的影壁前,颀长身姿,翩然如玉,同走之前并无什分别抬眼瞧着夕鸢,语气是一贯的冷冷淡淡,听不出喜怒来,“动作倒很利落,啊
这一声上扬,听得夕鸢心头咯噔一声,她干干笑道,“也不算特别快,刚好有合适的房子,就搬过来
楚离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片刻之后,冷冷的轻哼一声
夕鸢兀哀叹,坏,生气
唉,她这师父,不仅傲娇又任性,时不时还要发发脾气,折磨一下徒弟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