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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雾色弥漫,带着丝丝的凉意,没过多久,阳光开始露头露脸地照射下来,落到鲜润丰腴的贴梗海棠身上,露水微颤,点点洒下,跳落一角,湿润那块土地。
灼兮早早晨起,心情愉快,停在一处,眉眼低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朱磦、胭脂、西洋红、藤黄、赭石、花青个摆前方,右手执笔细勾,倒垂海棠似锦般的开在画面,花姿潇洒,由浅入深,辰砂晕染隽头,少许青丝垂落下来,只看见一抹舒缓的笑容挂在唇边,点点乌墨,轻笔题诗,秀篆字体慢慢腾下:“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轻呼口气,慢慢的吹着画面,便看见连老爷站在院外门口,灼兮眼底笑意并未如往常般退下,朝他点点头,淡淡道:“你来了,进来坐吧!”
连老爷微愣下,没想到灼兮会开口邀他进来,现在反应过来,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拙手应道。来到书案面前,丹青海棠映入眼帘,自从那次对话后,他们的关系不像以前那么僵硬,也未看见更好的进展,但连晟礼心里还是感到欣慰,只要她不再恨他,就算这样,也是个很好的开始。
灼兮开口问道:“今日不用早朝吗?”
连晟礼未料到灼兮会开口跟他讲话,心下急急应道:“哎,上,上早朝。”
灼兮皱眉:“那还不去?”
“我听你昨日在狩猎场上弄伤了手,给你送瓶药来,一日三次,手千万别沾到水啊,嗯,就这样,我去上朝了。”连晟礼转身离去,到门口时还不忘在交待一番。
灼兮捏住药瓶,如静湖不波的脸面下内心早已波澜起伏,摇定不止。
这是晚到的亲情么?
灼兮细心的收到怀里,拿到房里放好。
门口传来青且的声音:“姐,有你的信。”
灼兮返身走到院内,接过信件,打开看到,字体力透纸背,仅寥寥数语:灼儿,临江楼见,湛迟!看过之后便收回房中,向青且交代嘱咐道:“我要出去会,帮我把话好好卷起来啊。”
青且咕嘟一声:“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老是往外跑?”
灼兮搂住她的手臂,撒娇道:“好红吟,我就出去这一次,好不好?”
青且往房内走去,想了想,装模作样的道:“姐只管去,不过姐死活青且还是会管的。”
灼兮惊讶,徒手推推她,笑骂道:“你这死丫头,话好没得分寸。”
嬉闹过后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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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来到临江楼下,并未看见湛迟,一名黑衣男子走到灼兮面前,俊傲的面庞毫无表情,冷声道:“阁下可是灼兮姐?”
灼兮颔首应道。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灼兮,示意她打开看,灼兮很是疑惑,打开信纸,同样的笔迹,墨香扑鼻而来:灼儿,见信如人,寤易会带你来见我的,湛迟留。
灼兮轻轻念出:“寤易?”
黑衣男子低身拱手,冷声答道:“姐,寤易已叫来了软轿,还请姐上轿。”
好快的速度,不过读信时间软轿已到灼兮面前,巧精致,软屏表面蔓延着绀紫色,在帝都街上,显得分外耀眼,却深深的看尽了灼兮的心,轿中混杂着淡淡草香,无限思绪扑脑而来。
朗朗星空,补丁衣着的女孩双眸耀眼如星,赖在身旁男孩身上,道:“迟哥哥,今天我看见一顶好漂亮的轿子,绀紫色的,无尽的紫,好像都可以把我吸进去。”
男孩抚模着她的发丝:“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就喜欢那种颜色。”女孩乐呵呵道,不过未了:“可是那个还是想想的好,肯定很贵,我们买不起。”
男孩笑笑,容颜中尽是宠爱。
回忆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切他都记得,分开的九载,她躲进深宫,屡步心避免一切事故,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他处理亦党,争夺权位,漫长的夜晚用回忆拼接渡过。
轿身着地,帘外的秋阳忽生得好刺眼,声音缓缓流过,修长的手指接地过来:“灼儿,来。”
眼底沉浸着温柔,眸中含笑。灼兮怔怔然瞧着,并不动身。
“怎么了?傻丫头!来,看我们到哪了!”湛彦迟拉过她的手,为她挡过轿顶,牵着她继续走了一段路。
温风扑面而来,掺杂着一股淡淡的青香,熟悉的青香,不浓却醉人,各色白紫红,那是木槿。后方仍旧是一间茅屋,篱笆院,竹木栏,山幽幽,水常在,繁华好似早与这月兑离。任凭春,夏,秋,冬数几载,此屋在,山在,水在,木槿在,回来的,也是他和她。
湛迟知道这画面入了她的心,温韵道:“灼儿,跟我回南漠,我在那里为你建了一处与这一模一样的屋,我们还能回去的。”
“迟大哥,你还是不懂么?就算南漠有一样的茅屋它也不能代表什么!”灼兮摘下一朵紫色的木槿,在鼻头出嗅嗅,作声道。
湛迟拽起她,双眸沉痛,面色阴沉:“那像昨天的生活你就喜欢,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赤玉是故意的!”
灼兮哑然,嘴边一丝苦笑,是的,她知道,知道又怎么样,并能代表着什么,只是她早已妥协。
湛彦迟看着她不话,眉梢蹙拢:“灼儿,我过我要保护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尽委屈,西秦朝政兵分两路,一路是皇上太后,另一路是楚北王胥晋北,你自幼跟在太后身边,如今又将你许配给他,胥晋北怎么会不知其中的关系,你嫁过去,那边都是他的人,灼儿,你不会过得开心的!”
灼兮摇摇头,裙摆在风中摇曳,淡漠的道:“不会的,他过要我相信他。”
清波淡淡,潋滟的湖光看透了她的心,百转千回,不过寥寥数日,他相信她,她依赖他。
湛彦迟突然大笑几声,浑浊的目光混似湖底深处的泥泽,阴霾的垂下,灼兮听着心中一滞,压在衣襟处的手一紧,不知如何开口。
湛彦迟脸上恢复以往的笑容,低音磁道:“灼儿,灼如舜华,佩玉铃铛。”
灼兮双眸湿润,身影一颤,苦笑一声:“何苦如此。”
他在挽留她,这也是她最怕看见的场景。只是她早已不在是当初只会跟在湛迟身后喊哥哥的女孩了,她有她的顾虑,他也亦有他的责任,南漠太子,恐怕这不是这么轻易当上的。
“我马上就要启程了,父王病情加重,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要尽快赶回去。”双手背向身后紧握住拳,一股戾气诧然而过,与面部低沉的表情完全不同。
灼兮喉咙沉重:“大哥····”
湛彦迟唇边荡开一抹笑容,声音如常:“灼儿,大哥不是逼你。”
眼眸触到她腰间的玲珑木槿玉坠,伸手便捏在手中把玩,接着从怀中拿出个佩玉,随手摇摆,一阵清脆的铃声在空中响动,不管灼兮诧异的目光,呢喃道:“这是那日你匆忙走后落下的,你看,你现在又重新做了一个,这表示着你的不舍是不是,你还想着我们以前的生活,是不是?”
灼兮取下坠子,语塞,是的,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两个玉佩,一个浅绿旧色,如玉的光芒甚是柔和;一个洁白无瑕,如冬阳渐渐步入暖熙。
湛彦迟轻轻搂住她,缓慢开口,眉宇间的温柔之色尽现:“灼儿,跟我回南漠好不好?让我照顾你!”
她还是摇了摇头,动作轻得还是让湛彦迟身子整个一僵,他,还是来迟了么?手臂缓缓放下,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灼兮还是听见了,别过头去:“迟大哥,我承了太后的恩,这些,都是要还的。”
湛彦迟双眸半低,心里一涩,真的只是还恩,还是你的心早已转变,淡漠的转头,随后道:“可把这个送个大哥,可好?”
“好···”低低应允,不敢去看他的眉眼。
他掠过她的腰间,替她挂上玉坠子,似是承诺的口吻:“如若哪天这里容不下你了,就告诉大哥,大哥带你去南漠,拼死也会护着你。”
灼兮没明白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动了动唇,始终没问出口。
耀眼的玲珑之物,散发着浅绿色的光芒,铃铛作响,春夏触动秋冬,秋冬婉转山水,不过几日的聚首又要换来短暂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