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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城外军营
退去一日的战役,胥晋北换上淡紫青袍,坐在案前,如墨般的浓眉在触到地图的某个点时微皱了一下,随即摊开,修长的手指按按眉心,想起昔日灼兮叮嘱不许皱眉的口吻,唇角依稀泛起笑意,不知那个傻丫头在府中可安好?案前的佩剑沉浸在夜色里,剑柄处调晃的玉坠克去刀光冰冷的寒意,疏发着一股柔和,手指轻轻一点,跟着上方的绳索摇晃的更加厉害,木槿的花形好似灼兮的微笑,只增不减。
芳华站在军营门口,迟迟没踏进去,手上一封泛黄的信纸随即垂下,那是莫少综传来的消息,楚北王妃失踪,大敌在前,东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对付,若是这事让他知晓了肯定会乱了心,她不能让她害了他,即便是最后他知晓了事情又如何,她也甘愿受罚!
转身离去,背影融和在黑夜里,混杂不清。
客栈
蛮伊跟着苏扶来到房内,关上房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师父,你知道的,是不是?”
蛮伊本身是有师父,习的是最为古老神秘的巫蛊之术。她唤苏扶为师父一来是看苏扶年轻,不论是相貌还是才艺皆属一等,他暗藏五行医术,面如冠玉,性情虽清淡,但最不喜的便是战乱之事,蛮伊这回跟着他,目的就是想学医,但她又是顽皮的性子,没学多久就闹着自己的医术已有心得,想要自己云游,她的大师父与他交好,他把蛮伊托付给他,怎么肯轻易答应,他本是东梁人,在东梁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受过他的恩,答应他的条件与碰上灼兮之事,是意外,听灼兮的那番话是最大的意外。
苏扶推开门窗,客栈依水而立,弯弯的月牙倒影在水中央,脑海中突地就蹦出她的笑容,手搭在身后,楚北王怎么会娶这样的王妃,实在是·····令人惊讶!
蛮伊看苏扶不搭理她,便上前扯扯他的衣袖,清冷的脸庞转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蛮伊急了,原来搞半天师父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啊,只好再次重复遍:“师父,你是不是知道灼姐姐为何贪睡的原因?”
提到这,苏扶面色也沉了沉,折扇扣在下巴处:“巫蛊之术,你师父你已得他大半真传,只是历练不够,这事你怎么看?”
蛮伊听到夸奖心中还是欢喜一番,随即把她知道的娓娓道来:“从脉象上来看,灼姐姐身上的蛊像是初醒,对身子的伤害还不算大,但这若是要解开是很麻烦的,巫蛊之术本就传承于南漠,草药也只有南漠才有,但她种的蛊是入髓蛊,若是不解的话,慢慢的越来越喜欢睡,从一天开始,接着是两天,每多增加一天,就表示她的记忆在退,就会不认识我们,等到了入髓,就是深入骨髓的时候,她的记忆就如同出生的婴儿,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那她已经在马车上睡了几天呢?这算不算?”苏扶喃喃道。
蛮伊想了想:“灼姐姐她心思郁结,本来劫来时就已生病了,感觉她身上的蛊就是在马车上发的。”
“在马车上?就是是这次行动触发的?”
“也算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承受能力也不一样,也许蛊在她体内埋藏的时间深些,在我体内就会短些呢?师父,那我们要启程南漠吗?我身上基本上都是药材,灼姐姐的蛊,我也无能为力。”
苏扶低敛着神色,入髓蛊入髓蛊,深入骨髓,看灼兮的神情想必是不知道这件事,那他夫君呢?知道吗?带她去南漠,她可愿意?
“你先回房吧,让为师想想。”
蛮伊见他一脸严肃,不敢多什么,马上退了出去。
苏扶重新站回窗前,弧形的客栈让他一眼望向灼兮房间的门窗,西楼望月,初撩青丝情丝,再难回收。
大清早,灼兮难得的早醒,用紫梳轻轻的梳着发丝,随后拿在鼻头上嗅嗅,淡淡的檀香,让她的心情更加好。
换上千影送来的衣服,一身素雅淡白色,不禁想道苏扶,莫不成这个千影也是受了他家公子的影响。
才出门,便见苏扶,灼兮心里叹道:还真是的,同样的白。苏扶看到她这身衣裳,唇边一抹淡笑,衬她。
走过去,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灼兮看见他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强些了,还有其他人呢?”
“蛮伊一大早跟着千影采药去了。”
灼兮想着他还要带她去战场,这么多天未回王府,思量着青且她们肯定会担心,开口道:“可否借笔墨给我?”
“嗯?”
灼兮指指他,解释道:“你把我劫来几天了,府里的人肯定会担心我的安危,我可否写个信,报下平安?”
“你怎么就知道你现在是平安的,万一我只是暂时对你好呢?去了战场之后你就不怕我拿你当人质去要挟楚北王?”苏扶为她的轻易信人感到气恼,也许她就是这样才会着了别人的道。
灼兮哑口:“世人都扶尧公子面冠如玉,眸如星辰,精通医术,熟知兵法,一颗心不为天下亦不负天下,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劫我,但你过可愿与你重新相识,是朋友你就不会负我。”
“你怎么知道这些。”
灼兮低头想了想,眸子满是笑意:“这个呀,佛曰:不可!”
苏扶无奈,不再盘问下去。
带着她回房间去。
灼兮跟在身后,暗暗偷笑,这些她都是从蛮伊那里得知的,昨晚蛮伊从苏扶的房里退出去之后又返到她房里去了,见着灼兮还没睡,就缠着聊天,话题无非是关于苏扶的,灼兮还暗想这妮子是不是喜欢她师父,来来去去,灼兮最后也听得模模糊糊的,只记得那一段世人的话,没想到今早却用到了。
绕了一段长亭,灼兮还以为苏扶就住在隔壁,没想还要绕一圈子,不过这个客栈建得还颇有特色的。
灼兮与他并肩相走:“这里是哪儿?”
苏扶推开房间门,来到案前,拿出纸砚:“这已是东梁境内了。”
“东梁境内?怎么会这么快?”
苏扶手顿住,他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在马车上昏睡了好几日:“嗯,其实东梁并不远。”
灼兮坐下,提笔书写着家信,字字娟秀行下,墨香飘至鼻尖,好闻极了,灼兮轻吹口气:“龙香墨?”
苏扶轻轻的点点头。
灼兮更是诧异:“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的,不过它的色泽跟清香果然独特。”着把信递于苏扶:“还要麻烦你了。”
苏扶接下,看见下方尾处画着朵型木槿,灼兮嘿嘿一笑:“哪天若是我跟你写信向你求救,你得看见这朵木槿才能确认是我。”
苏扶笑笑,赞许的看着这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眉眼的笑意也增加了几分:“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这样,我就知道你是过得好的。
灼兮笑着起身,推开房内的门窗,深呼吸口气:“我们准备去哪?”
苏扶愣住,看见灼兮转身过来,笑眼问道:“我们是要去东梁帝都吗?”
就是当做朋友般的问,没有任何的嘲讽之意,坦然处之,相反苏扶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叫骂声,妇人孩子的哭喊,依稀间还能细听两句:“去去····去,出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灼兮自然是耐不住,拉开门就往楼下走去,还未下楼,灼兮就看见一群老孺妇人背着大大的包袱,衣裳破陋,发丝凌乱,双颊灰黄,双眼深凹下去,蔓延的是求生意志,跪在门外向着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磕头求财,灼兮双手捂住口鼻,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双眸轻颤,口腔顿涩,如苏扶所,未见战场就能看见无家可归的人。
店内的老板向二暗使个眼色,聪明伶俐之人皆懂,二立刻赶向门口处,把那些妇人往门外推赶,下手无情,满脸的嫌恶之意,她们的丈夫要么是战死沙场,要么就已残废,只能靠着乞讨为生,现下不过是为了求生,额头都已渗出了血,还要面临着这样的人情凉薄。
灼兮下楼唤来二,吩咐道:“麻烦你去帮我打盆水来。”
二一看灼兮装扮,自然不同对待,立刻照她的话去办,不过一会就来了。
灼兮接下水盆,往门外走去,苏扶看着她的举动,一时不明。
灼兮扶起还在磕头的妇人,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沾点水,仔细的帮她处理着额头的伤,那些妇孺呆愣的看着她,好似从天上下来的仙女,满身的白衣,让她们喟叹。
从裙边撕下一条边,在她的额上围了一圈,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银两可以救济,看见手腕上还有个镯子,当时是太后赏给她的,想来也是不菲的,月兑下来塞进她的手里,安慰道:“天下之大,并不一定要禁锢在这里,可以自已耕田种农,谁女子无了依靠就活不下去,世人无情,那就要证明给他们看,你们受了他们的冷眼,也能活的更加的好,我出门的时候身上的银两不多,但这个足够你们过上一段时日了。”
一个女孩挣月兑母亲的手,跑到灼兮的面前:“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灼兮蹲子,捏捏她的俏鼻,和熙的笑容像极了冬日里的暖阳,窥至人心:“姐姐不是仙女,姐姐和你们一样,是人。”
女孩眨眨眼:“可是姐姐你好美。”
“你也很漂亮啊。”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暗灰的满是补丁,满脸的不信。
灼兮知道她的心思,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铜铃大的铃铛,有拿出根细长的红绳,将它串起来,在女孩的耳垂边摇摇,叮叮作响,柔声问道:“好听不?”
女孩点点头,软软的回答:“好听。”
灼兮向她做一个手势,手轻轻弯下,半圆形的弧度,眼眸也跟着,眼里就渗出笑意:“看见没?你以后就这样笑,笑声要像银铃般的,这样你就是最美的女子了。”
将那串铃铛挂在她的腰间,抱着她坐在膝上,散下她的头发,换上两个俏皮的辫子,刮刮她的鼻子:“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傻丫。”
傻丫,这是什么名字,灼兮皱皱眉:“姐姐为你取个名可好?”
傻丫连忙拍了拍手,呼声不断。
灼兮看着她天真的笑容,念道:“回顾千万,一笑千金。一笑,就叫一笑好不好?”
人生,总有不期而遇的温暖,这是一笑后来的,只是当时的仙子已不再是仙子了。
一笑亲昵的蹭蹭她的脸,悄悄的伏在她的耳旁,告诉她很喜欢,一大一,脸上的笑意触动了站在不远处的苏扶,眉眼上多了几许的柔和,苏扶暗想:东梁帝肯定要以她要挟胥晋北,我怎忍心让她再见杀戮,战场不是她所愿,却要以她来终结。她不怨东梁却以平常心对待东梁人,甚至这个国家的人还要亲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