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
大夫拉过赵如烟的手,把了把脉,随即笑道,“恭喜公子,令夫人已有一个月的生孕。”
赵如烟的表情很难看,虽然她醒来的时候,昔悌曾经这样告诉过她,说她怀了大王的孩子。
当时她还抱着一线希望,昔悌是故意这样说骗她的,想让她安心留在王府。
可如今从大夫口中这样说出来,无疑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大夫,她怎么经常呕吐?”耶律隆绪担忧的问,他身边没有女人怀孕过,所以他对这方面几乎是一无所知。
大夫耐心的解释:“怀孕初期的女人都会如此,我开几副保胎药。你们分……”
他们再说了什么,赵如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注意。所以也没注意到耶律隆绪吩嘱鱼儿去备置孕妇需用的一切物什,采购大量的补品。
赵如烟神情恍惚,手捂着自己的小月复,眼里划过一抹痛意。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她怀上耶律烈的孩子?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啊,不能要,不可能……这是恶魔的孩子,她怎么能要他。
不行,不能要……
“香儿?”耶律隆绪大手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关切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赵如烟呆呆的看着他,心里紧紧一缩,垂下头时,一滴水珠溅打在他深褐色的衣袖上。
“香儿,你哪里不舒服?”耶律隆绪紧张的伸手想拉过她,眼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大夫。
大夫急忙帮着安慰,“夫人切勿担忧。这孕期的头三个月,多少会有一些不适,心绪或有起伏,皆属正常现象,不必忧虑……”
“我……我……”
赵如烟揪着眉,想说出不要孩子的话,但是又说不出口。
左右为难,她忽地退后一步,转身跑了出去。任身后的人如何呼唤,也不再回头。
耶律隆绪急急的追了上去,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他急的心腾起一股怒火,重重捶了一下墙面。
赵如烟一路狂奔,穿街过巷,上桥下坎,恨不能直接投进大河里,却又舍不得。
她一直跑一直跑,惊得四下里的人都纷纷回首,但见那姑娘身后又并未有人追赶,更加奇怪了。
一个月,已经一个月了啊!
如果能就这样跑掉了,该多好。可是,跑了这么久,却没有一点感觉。
一直以来,任她如何逃,都逃不掉命运的安排。
怎么办?她不能要这个孩子,不能要,不想要,一定要打掉,打掉这个恶魔的孩子!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喘着气,抬头看向四周,一双双气愤质疑的眼眸,打量着她,私语议论着。却像个黑色旋窝,越转越快,越转越大,嘈杂地叫着:“你这个婬妇”、“妖女”、“红颜祸水”、“你这个不忠不义的荡妇”、“出卖了大宋”、“背叛了你的国家”、“委身你的敌人”……
尖锐的咒骂声,斥责声,排山倒海地扑向她。
赵如烟抱着头,堵住耳朵,却阻不去眼前纷乱恐怖的画面,一**涌向她,尖锐地刺痛她的胸腔,毫不留情地撕开她最脆弱的防线。
她已经是一个不忠不贞不洁的女人了,身为人妻,她背叛了自己的相公,身为宋国的公主,她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她是那么的人尽可夫。
突然,似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赵如烟一抬头,没有看清拍她的手,只看到面前竖着一副医馆的牌子,一下子冲了进去。
“老板,我要买药,堕胎药!”
日暮时分,血红的残阳托着长长的尾翎,扇动墨蓝浅灰的翼,缓缓没入江中,只余下渐渐腾起的淡紫色江岚,肆意飘荡在墨汁般的江面,悠荡着一丝无情的冷意,浸拂身心。
柳岸边,枯黄飞过,缠上一丛丛帖地的萎草。
一抹娇小的人影蹲在地上,身后拉出一道长长拂乱的暗影,不断晃动着。
当耶律隆迈着步伐慢慢靠近时,看到的正是这番凄冷的景象。
一团褐色的纸滚落在他脚边,他拾起一看,便知是专门用来包药的纸,上面还粘着一片红色的干叶子。
他的眼眸一缩,惊唤出声,“香儿,你在做什么?”
赵如烟的背影陡地一滞,不待她转身,耶律隆绪已经俯身一把拉起她,力道很大但却很轻。
当对上那张小脸时,俊逸的脸上也绽出一道莫名地伤痛。
此时的赵如烟泪流满面,小脸一片脏污,而嘴却被塞得满满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草药,她努力想咽下去,憋得小脸一片异样的绯红,她的身子一片冰冷,触手的粗布都是湿漉漉的。
她的模样,既狼狈,又脏乱,更……重重揪疼了人心。
“啊,这……这是红花啊!夫人,您怎么能吃这堕胎的东西?”大夫也跟了来,惊呼出声。
这一听,耶律隆绪看向那张小嘴,也不管脏污,曲指去掏她嘴里的东西。
赵如烟呜咽着摇头,躲避他的手。
“香儿,不要这样。”耶律隆绪一边劝着,一手钳住她的脸,一手夹出那堆药草,直到她嘴里再没有任何东西,才罢手。
赵如烟挣扎无果,最后无力地瘫在他怀中,泪水无声无息地流着。
耶律隆绪眼眸一沉,紧紧抱着她,柔声道,“香儿,我们回去。不要担心,什么事也没发生,杨四郎他不会介意的。”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仿若天籁,令人心安,轻轻地淀进心底,揉进灵魂深处。
赵如烟窝在他的怀里,心很痛,很痛……很痛……
就在前不久,她还彻夜赶路,希望可以快一点见到杨勋。可刚刚,在被大夫宣布怀了一个月身孕的那一刹那,她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脸再见杨勋了。
她不仅被耶律烈强占了身子,还怀了他的孩子,叫她怎么有颜面面对杨勋?
呜呜,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被耶律烈得逞了,更不甘心她跟杨勋相守了整整十年,因为这个孩子,从此沦为天涯陌路人。
赵如烟扑在耶律隆绪怀里哭,哭着哭着她渐渐筋疲力尽的昏过去了。
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身子,又遭逢一场大病,变得羸弱不堪。
她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日上竿头才醒来。
睁开眼,锦帐环绕,淡淡的龙涎香,缭绕在鼻端,心中一怔,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香儿……”
温柔的唤声响起,赵如烟偏头,便见到耶律隆绪端坐在她的床边。
身为辽国一国之君的他,此时只穿着一件粗陋的灰布衣衫,头上包着当地渔民惯用遮风头巾,俊美的脸故意抹花,只有那双清亮的眸子,连出他天生难掩的尊贵气势。
这个单纯又执着的男人,竟是为了她沦落至此,叫她于心何忍呢?
赵如烟眨眨眼,鱼儿的声音传了来。端着一盅药粥进来,扶起她要给她喂。
“这是?”
“呵呵,这个是大夫开的保胎药。少夫人啊,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乱跑跌倒啊!你知不知道昨晚少爷有多着急,守了你一夜没睡呢!”鱼儿既担心又着急的说。
赵如烟看向耶律隆绪,他那双眼眸中有明显的血丝,却递给她一朵纯净的笑,带着一丝天真稚气,莫名地让她心头一松。
他总是能带给她无比放松、舒畅的感觉。
跟耶律隆绪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负担,任何感情的表达,总是那么自然,真实。
大夫轻轻敲门进来,先给赵如烟号了脉,说她已无大碍,并未提起昨日她乱吃堕胎药的事,仿佛那根本没有发生般,只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香儿……”耶律隆绪轻轻唤着她,大手爱怜地抚上她苍白的小脸,端起那碗保胎药要喂她喝下。
赵如烟突然打碎他端来的碗,用力拍打肚子:“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我要打掉他,我要打掉他……”
耶律隆绪来不及拂去手上炽烫的烫液,拉住她的手,直接点了她的穴。
赵如烟瞪着大大的眼,眼底浓烈的憎恨,顺着汩汩的泪水,不断往外淌。
耶律隆绪一怔,又将她轻柔地楼进怀里:“香儿,不要哭……”
赵如烟哽咽着,“我肚子里是恶魔的孩子,我不要他,你答应我,帮我打掉他,打掉他……”
“不行,你会有危险。”他昨天问过大夫,赵如烟中毒后又大病了一场,此时她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承受不了打胎,那会伤了她的元气,甚至有生命危险。
“我不要他——”赵如烟痛苦地大叫,又嘤嘤地痛哭:“我不要他……不要不要,就是死,我也不要他……”
耶律隆绪眼眸重重一缩,收拢双臂,他捧起她的泪脸,一字一句道,“香儿,它是你
的孩子,我要他,就算你跟杨四郎不要,我也要。你……要好好地帮我生下他,好不好?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
他俯下脸,吻去她的泪,用脸轻轻抚过她的泪颜,一次又一次恳求着,“香儿,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香儿,答应我……”
最终,她答应了。
不是因为她接受了这个孩子,而是不想耶律隆绪再继续为她担心。
既然他是担心她体质太弱,所以不赞成她这时候打胎,那她就等身子养好了,再不要这个孩子。
连续几日,赵如烟都乖乖吃下朴品,依照大夫的话,没有再哭再闹。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
夜幕低垂,大辽北院王府大院笼罩在一片凄清寒夜中。
耶律烈在书房内烦躁的来回踱步,各路人马来报,均是没有她的消息,他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一拳劈在檀木桌上,桌心凹陷进去,一个窟窿,手背上渗出丝丝血迹。
他望着窗外,神情凄楚的喃喃道:“烟儿,你对本王果真如此绝情么?”
回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耶律烈站在窗前,衣袂飘动,青丝飞舞。
“大王,属下已经查到皇上跟公主的消息了。”门外高昂的声音传进来。
耶律烈心中翻滚,他疾步往门外走去:“他们在哪里?”
他薄唇紧抿,眉宇成峦,眼中闪过一道骇人阴光。
果然是耶律隆绪带走了她,岂有此理,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连皇位都不要了?
“来人!”耶律烈大声叫道。
一干侍卫全为了上去,其中以蒙泰尔为首:“大王,您有何吩咐?”
“马上带上三千武艺高强的禁卫军,跟本王出去一趟!”耶律烈竟有些兴奋,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啊!
可是那兴奋也只维持了一小会儿,随之而来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已经和耶律隆绪在一起了吧!该死的女人,为什么她可以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唯独不能喜欢他呢?
她要是不跟自己走,怎么办?强行将她带回来?那只能带回她的一具躯壳,可她的心呢,在耶律隆绪那里吗?
耶律烈使劲地摇了摇头,似要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摇散了开去。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将赵如烟带回来,哪怕只是带回一具躯壳!
清晨,长风拂岸,鹭乌高啼,日曦薄薄地洒了一江的金,满载着白帆小舟,远驶向日头升起的方,希望的归途。
渔船丛聚的码头,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粗布蓝衣青年,甚为醒目。
这青年不是别人,真正是耶律隆绪。
他听说孕妇吃鱼汤滋补,所以亲自跟这些渔民下海去捕鱼。
赵如烟站在不远处跟他挥手,垂下的眼眸映着墨青色的江水,荡漾的波光。
“香儿。”
轻柔的呼唤,好似从天边传来。
耶律隆绪伸出手臂,揽过赵如烟的纤腰,将她深深拥进臂弯中,深嗅一口她怀中的温软香馨。
赵如烟如常般抚过他斑驳的华发,晶瞳闪了闪,推开他:“下次不许你再为了我出门去冒险。”
耶律隆绪身份特殊,要是让人知道,他就是当今辽国的皇帝,恐怕会出大乱子。
她虽然怀有身孕,也不能让耶律隆绪为她舍生泛险,何况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只不过是出海捕鱼给她补身子,她也可以不用补啊。
鱼儿走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暧昧的笑,对耶律隆绪跟赵如烟两人的情意,看在眼里。
“香儿,送给你!”耶律隆绪突然从身后递上一个花蓝,里面满满都是一种淡蓝色小花簇,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味儿。
赵如烟接过仔细一看,篮子里朵朵开放的小花朵成堆成簇在枝头,和熏衣草有些类似,但仔细看又大不相同。
未开的花簇远近看来,就像一颗颗可爱的小水滴般。全开半开未开,皆是一种独特美态。
“谢谢!”赵如烟开心的捧着这一篮子花,弯弯睫毛一笑。
“喜欢吗?”耶律隆绪轻轻抚过蓝花瓣,眸色也被染成了幽深的紫蓝色。
“喜欢。”赵如烟拿起一朵花闻了闻,道:“在我的家乡,这种花学名叫迷迭香,别名
海洋之露。”
小手拔了拔水滴般的花朵,随即捧起耶律隆绪的脸,对上他那双有些疑惑的眼眸,声音愈发轻柔,“迷进香的花语,你给的承诺我不会忘记。请你永远留住对我的爱,回想我,思念我。”
赵如烟手里紧紧捏着花儿,将头埋进耶律隆绪的颈窝里,嗅着那轻柔的香味,压往心底翻涌的恶浪。
让她再当一次驼鸟,只要可以再享有这个怀抱一天也好。
一天……也好……
回到他们暂时居住的渔村,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鱼儿烹饪了一桌子好菜,备好水酒,唤门外依偎着看夕阳的两人进来用晚膳。
“隆绪,你看那鸟儿飞得高么?”赵如烟指着天空上一只鸟儿,问他。
“高。”耶律隆绪点点头。
“才不高。在我的家乡,比那鸟大几千倍,重几倍的大铁块,随便就能飞得比它还高。还有啊,我们那里的汽车速度,比最好的千里马还跑得快呢!还有还有,坐着飞机,从辽国到大宋,只要一个多时辰哦!神奇吧?”赵如烟呵呵的笑着说。
“……神奇。”耶律隆绪吃惊的感慨。
这几天,赵如烟最爱做的事,就是跟耶律隆绪说她在现代的见闻。从她穿越到大宋开始,中间还穿插很多奇怪的语言。
耶律隆绪像个好奇宝宝,认真的听着,不时发出惊叹。
他当然听不明白,赵如烟说的‘穿越’是什么意思?更不可想象,这世界上还有‘汽车’、‘飞机’那么奇怪的东西?
他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不过赵如烟说有,他就相信她。
只是在耶律隆绪看来,赵如烟就像是天上的仙子,她说的那些现代术语,犹如神仙说的话一样,遥不可及。
“香儿。”耶律隆绪突然打断她兴致勃勃的话。
赵如烟转头看着他,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好似怕她跑了飞了似地,刚才还笑意融融的俊脸上,都是担忧和一丝不易见的惶恐。
赵如烟宛尔一笑,“隆绪,我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女。我只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一抹游魂,”见他眸色更急,她张臂缠住他的脖子,露出诡异的笑,“哼哼,我是专门来纠缠大帅哥的鬼哦,你这下被我缠上了,就永世不得翻身。怕不怕,啊,怕不怕啊?哈哈……”
说着,她又伸手哈他痒,耶律隆绪初时一愣,让她得了惩,反应过来时,那只小手已经扯乱他的衣衫,再回击过去,笑声荡得远近,终于平覆心底的不安,最后大手一用力,将她圈在怀中。
就是一抹魂儿,他也要好好掬在心里,不能让她溜了。
“香儿……忆香……”
耶律隆绪埋在她颈间低低呢喃,这一声声轻唤,更胜过任何言语。
他仰起头,轻吻下她的额头,赵如烟的粉腮霎时一红,她跟耶律隆绪相处这些日子,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拥抱,还没让他这样吻过她。
她刚想推开他,耶律隆绪却直接捧住她的小脸,凝视片刻,认真地吻上那两片花儿般甜蜜的唇瓣。
望着那一对相拥缠绵的壁人,鱼儿躲起来偷偷的笑。
“来来,尝尝我今天新研制的泡菜鱼片,香辣可口,回味悠长!”在那日之后,赵如烟也去厨房帮忙,常常秀出自己在现代烹饪书上看到过的几样好菜。
“嗯,好香啊!”鱼儿嗅了嗅,忍不住赞叹。
“味道不错。”耶律隆绪已动手吃了一块。
“好吃。”鱼儿吃完后跟着点点头。
赵如烟拍拍手,笑得灿烂无比。接着又端出香葱鱼汤,油炸鱼块,黄金鱼丝……满桌子美昧,都是她最近闲来无事的成果。
“隆绪,我们家乡的俗语,要抓住男人的心,一定要先抓住他的胃。”那日后,她不再说她那个世界的事,全情投入到美食事业中。在差点毁掉灶台,烧坏了一口大铁锅后,终于做出了精品。
耶律隆绪吃的赞不绝口,每顿都要添上几大碗饭,为此赵如烟特别有满足感。
现在她怀了身孕,在没把孩子打掉之前,绝不能去找杨勋,免得他担心。
于是,做菜、烹饪,跟耶律隆绪打情骂俏,成了赵如烟现在的生活主题。
“喝酒,喝酒!”耶律隆绪在院子里石桌上,吃了满满一桌子菜,又喝了点酒,已经有些醉醺醺了。
恰逢这时候,天忽然间飘起了细雨,赵如烟扶着他,轻声道:“隆绪,下雨了,我们进屋去吧?”
耶律隆绪睁开惺忪的睡眼,浑身酒气直冲鼻间,赵如烟不由得眉头一蹙,他呢喃道:“我不进去,我要继续吃菜,喝酒!”
赵如烟哄他道:“那我们回去喝?”
耶律隆绪打了一个酒嗝,孩子气的问:“你不骗我?”
赵如烟笑得纯真,合苞待放的花朵一样娇艳:“嗯。”
耶律隆绪看了只觉得失神,心头有一阵悸动。
赵如烟扶着他往屋子里面走去,只是耶律隆绪身材高大威猛,一只胳膊架在她的肩膀,直累得她气喘吁吁。
推开门,将他扶到床上,耶律隆绪往床上一倒,将赵如烟一带,只听赵如烟“啊”的一声,整个人已经覆在耶律隆绪身上,正欲起身。
只听‘吱呀’一声,那屋子的门被人用力的踹开,杀气,寒气,笼罩而来。
一声暴戾的吼叫声响彻云霄:“你们在做什么?”
耶律烈收到线报,说他们暂住在距离关外不远的一个小渔村里,他火速起程,马不停蹄的赶来,没想到——居然看到他们……
是报应么,是么,是么?
耶律烈怒发冲冠的站在门外,黑衣铮铮,蔼蔼夜色在他周身披上一层寒霜,刚毅的脸线条绷直。
他立在那里,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胸膛微微起伏着,直到呼吸越来越粗重,双目也变得猩红,他沉痛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向赵如烟。
赵如烟面无愧色,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视若无睹,从耶律隆绪身上起来,到铜盆里拧过一条巾布,覆在他的额头上。
门口的人在冒烟,耶律烈目光犀利的看着她为其它男人做亲密的举动,气得浑身颤抖,握剑的手青筋爆凸,终于像爆发的野兽,沉痛嘶吼:“啊……啊……啊……”
悲恸欲绝的嘶喊久久回荡,刺破夜空。
赵如烟心颤了一下,冷笑:耶律烈,他也会痛么,他会了解背叛的滋味?想起那日她从病床上起来,赶到侍妾府却看到他跟诺丽在床上缠绵,那股恨又深了几分,这个男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过是自己的自尊心在作祟,他那样无情心狠之人,不会了解什么是爱,不会。
赵如烟背对着他,蓦然咬住下唇,耶律隆绪已经被耶律烈的嘶吼惊醒过来,不过醉意仍旧朦胧,他看着赵如烟微微颤抖的背影,一把抓住她的手,嘶哑道:“香儿,别怕。”
赵如烟朝他淡淡一笑:“有隆绪在,香儿不怕。”
耶律隆绪唇边绽放一朵烟花般的笑容,她信赖他,这让他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香儿?隆绪?她竟然让耶律隆绪这么亲密的喊她的名字。
耶律烈怒气冲冲的走进房间,一剑劈碎了四方桌。只听“啪啦”一声,那碎裂的木桌像是他碎裂的心一样。
“赵,如,烟!你竟然敢背叛本王!”他咬紧钢牙,怒目瞪着她。
赵如烟脊背一僵,她不由得冷笑道:“大王真是言重,如烟不过是一介战俘,北院王府里的女奴而已,和大王无半点瓜葛,更别说背叛这么大的罪名。”
耶律烈气极,声线颤拌,指着她的背:“你……”便再也说不出半字。
赵如烟挺直了脊背,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让耶律烈恼怒,她明明犯了错却不承认?还要和他划清楚关系?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在冷热中煎熬,一会是冰天雪地的寒冻,一会是烈焰大火的炙烤。
赵如烟倔强的背影无声的诉说着她的抵抗和不服。
空气中蔓延着浓浓的火药味,赵如烟如芒在背,只觉得耶律烈如剑的目光似乎要将自己凌迟。
可是她无所畏惧,她又没有错,为什么要怕他,向他低头?
她不要卑微的活着。
“你不是说你恨契丹人吗?我们辽国的兵马打败了你们大宋,强占了你们的城池,屠杀了无数个汉人,你不是因此恨本王吗?为什么还要接受耶律隆绪?他可是辽国的皇帝,你恨辽人所以不接受本王,那他呢?”耶律烈双手握紧了长剑,质问她道。
他输给了杨四郎,他怪只怪他比他提前遇到她,他们在大宋相处了十年,从小青梅竹马,情意自然比他要深厚许多。
可是耶律隆绪呢?论身份,他是君,他是臣;论时间,他跟他几乎是同时认识赵如烟;论敌对关系,他们都是辽人,而且手握千军万马。
为何她连耶律隆绪这个辽国的皇帝都能接受,唯独不肯分一点爱给他耶律烈?
“他跟你当然不一样!”赵如烟不假思索的月兑口而出。
她当然知道耶律烈介意什么?可是她也没有说错啊,耶律隆绪的心机怎么比得上耶律烈这个城府极深的北院大王?
他虽然是皇帝,却是个傀儡皇帝,身不由已。
辽国对宋的政策,以及阴谋陷害杨家的诡计,都是他跟萧太后做出的,耶律隆绪根本就不知道。
就算他知道了,参与意见,恐怕耶律烈也不会允许。
耶律烈现在在辽国的地位,说的好听是摄政,不好听就是架空皇权。
赵如烟从小在皇宫长大,对这样的奸佞之臣是甚为反感的,更何况她还跟耶律烈有那样的血海深仇?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恨辽人,但也恩怨分明。
只恨那些陷害杨家,陷她于不仁不义的别有用心之人。
“你这么维护他,本王就杀了他!看你还怎么维护他?”耶律烈被嫉妒蒙蔽了理智,手中长剑长驱直入,直直对着床上的耶律隆绪刺去。
似感觉到那浓重杀气,赵如烟一个回头,清冷的水眸中映射着耶律烈愤怒扭曲的五官。
蓦地,她双眸瞠大,“住手!”
她费尽气力一喊,只觉得面上刀光剑影闪烁,刺得她睁不开眼晴,赵如烟只张开双臂,像是保护自己雏鹰的母鹰般护在耶律隆绪前面。
耶律烈手中长剑眼看就要刺在赵如烟的身上,他眼眸一睁,手中长剑往上方挽出一朵剑花,最后插在地板中。
该死的,她不要命了么?胸腔内火焰徒然高涨,赵如烟此举更是激怒他。
耶律烈蹙紧剑眉,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脸上。
赵如烟也正视着他的眼晴,他愤怒,她冷漠。他像火,她像冰。
两人就这样不甘示弱的对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局面很僵直。
赵如烟看了一眼床上醉醺醺的耶律隆绪,今晚他喝了不少酒,估计不是耶律烈的对手,更何况耶律烈不可能只身前来,他一定带了他的人马,即便耶律隆绪是皇帝,他的亲兵也未必肯听皇帝的话。
万一耶律隆绪因为他跟耶律烈起冲突,耶律烈一怒之下真杀了耶律隆绪,拥兵自重,自立为王,那可就麻烦了。
赵如烟深吸一口气,冷静的望着耶律烈:“耶律烈,一切都是我跟你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你莫要迁怒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