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无恨,不要咬我……”果儿咬着下唇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微的喘息,以至于每一个字都带着粉红泡泡的色彩,室内温度一时飙升。她心里都要惨叫了:尼玛的为什么老咬她?莫非无恨其实有点**倾向?而被‘**’的自己还有感觉,莫非她是‘受虐体’?
果儿欲哭无泪——这一次是他主导,万一一个不小心,她可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后果,也不想赌那飘渺的可能。所以,宁愿一直喊“卡!”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想到那个惨烈的后果,果儿敏感的身子终于配合了一点,恢复了力气,她紧紧揪住殷无恨腰间的衣服,恨恨在他颈上咬了一口,低低叫道:“混蛋!这里是酒楼,外面人那么多!被看到了怎么办?!”
殷无恨被咬,肌肤敏感地一缩,起了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他抬起眼来看她,眼中氤氲着**的雾气,看到果儿绯红的脸,又要贴上去。
果儿吓得往后一仰,小声叫了起来:“无恨!再靠过来,我就要掉下去了!”
殷无恨似乎现在才回过神,眼眸里的雾气渐渐散去,他红着眼,抿了抿唇,似乎有点不甘心。果儿拉起他的手,叹了一声:“你的身体……”
“嗯?”他低下头,目光看着小案几上被打翻的糕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果儿轻轻叹了一句:“你的身体……是我的。可是这里人那么多,被看到了我不就亏大了吗?”
“嗯。”他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不敢再去碰她的身体。
果儿见此,又叹了一声,正要上前,却听窗外一声尖叫“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她下意识转了身子看过去,果然看见有一人落在水中浮浮沉沉。
果儿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就那么直接跳了出去,直接从水面上飞掠而过,正常来说,她完全可以连衣角都不湿地将人带到岸上,可是不知从哪射来一枚物事,狠狠击打在她小腿上,一时间气力不济,从半空中直接坠了下去。
窗内的殷无恨眼见着果儿毫无预警地从半空中跌落下去,心里狠狠紧了一下,脑中瞬间空白,身体本能地做出最快的反应——他直接跃入水中,朝果儿落下去的湖面径直投了进去。
果儿正要从水里浮起来,却被殷无恨这么一砸,两人都一并沉了下去……殷无恨撞到果儿,心里也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但现在什么也不及想,他在水中翻开身子,将上面的位置让了出来,好让果儿上去。
果儿见此,在水中摇了摇头,她的腿现在还有点痛,而且还不知道是谁袭击了她,现在上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索性一把将殷无恨拉了下来,吻上他的唇,渡着彼此的呼吸。
殷无恨睁大眼,怔怔地回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汽的缘故,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迷离,朦朦胧胧的瞅着他,让他从心里都乱了思绪。
两人的黑发在水中散开,纠缠在一起……好一会,果儿终于觉得小腿上的痛没那么强烈之后,就要浮上水面去,斜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来。
一柄匕首直直地刺过来,果儿险险地拉开距离,将殷无恨和自己倒了个方向,虽然尽量避了,还是被划上了手臂。
她毕竟不是水下的生物,在水里呆久了也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她并不打算和那人缠斗,直接拉着殷无恨游开。殷无恨的技术还不过关,毕竟才刚学不久,现在能自己勉强在水中保持不沉下去就非常不错了,如果让他和自己一样在水中这样腾挪闪躲恐怕是不行的。
这么想着果儿倾身上去,在吻上他的唇,在他口中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将手中的少年往水面上一甩,他原想挣扎,可是回头看到她坚定的目光,他才恍然知道自己继续留在水中只是对她的拖累。
当殷无恨顺着果儿甩手出去的力道直接在水面借力飞身落到岸上时,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之前在窗里看到的那些和和美美赏玩山水的人们顿时都作了鸟兽散去。满地尖叫着乱窜。
殷无恨一面与面前的人厮打,一面心急地望着水面,一心两用却也游刃有余。他不知道怎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想知道,他只要他的果儿安好。可是虽然面前的人伤不了他,但那么多人围着,却实实在在地牵住了他的脚步。他无法靠近湖边一步,每每想要飞跃过去,都会被挡回来。
他心急如焚,脸上神色也暴躁起来,手上更是不留一点余手,眨眼间,围着他的黑衣人就倒下了一大片,可是那些黑衣人却像潮水一般,倒下一批立刻又会再涌上一批,源源不断的涌过来,让他分身乏力。
果儿……
他惦记着还在水里的人儿,手上越发地狠辣。她这么久了还没上来,到底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万分焦虑,眼睛一直往水面看。
湖中的大小船只都划回岸边,船上的人也都吓得四散奔逃,唯有一艘分外华丽的画舫,依然在湖中游曳。那样慢悠悠的速度,似乎当这境况不存在一般的悠闲。
殷无恨的眼又分了点余光去注意那艘画舫,却见画舫之中飘出靡靡的丝竹之音。
湖水中的果儿,一只手中还拖着那落水的人,那人不知是否晕过去了,她专心地应对着这水中的黑衣人,与岸上的一般,也是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丝缝隙想要冒出水面深呼吸一下,再下来解决,但谁知,一直被她拖在手中毫无动静,以为已经晕过去的人,突然猛地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往水的深处拖去。
果儿惊愕不已,想要甩开那人的手,却完全使不上力来。就这么被直直地拖入了水底深处。眼见着后面还有人追来,她心里惊疑不定,难道这人和那些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可是又为什么要假借落水拉骗自己?因为缺氧,她的脑袋渐渐晕乎了,她努力想维持一丝清明,可是越来越大的水压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为什么会这样?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晕了过去。
许是感觉到了被拉着的人没有了抵抗,那一直往水的深处游过去的人终于在水中停了下来,转过身,缓缓将在水中合了双眼的少女拉到面前,狠狠吻上她的唇,渡了一口去过去,灵活的舌头顺着她微张的牙缝里钻进去,在她的口中翻搅,纠缠着她的唇舌。
得了一口气,方晕过去不过一会的果儿再度醒了过来,却见自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吻着,心里又惊又怒,她一点都不相信这家伙是在给她纯渡气!舌头都还在她嘴里呢!刚要狠狠咬下去时,那人却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飞快地将舌头缩了回来。
得意地冲着她笑,果儿在这一笑之间,似乎觉得这人看着真是有点眼熟。可是却又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见过他。非常普通的一张脸,丢在人堆里都捡不出来了。可是这样普通的人,却有一双妖孽样的凤眼。
她的脑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名字——凤倾武!难道是他?!
或许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水中的波浪一层层欺压过来,他的脸渐渐起了摺,然后从鬓边翻起了一层皮。
他也不甚在意的样子,直接伸手将那层皮撕了下来,果然是凤倾武!
果儿又气又怒,伸手去推他,两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推来挡去,后面居然又隐隐出现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凤倾武拉了她又继续往下沉去。
果儿一时间也只能顺着他,看样子,那些黑衣人和他并不是一伙的。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凤倾武呢?
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还是最好想想万一被带到他的地盘,她要怎么月兑身——何况,无恨还在水面上,如果她就这么不见了,他会担心的。
果儿想罢,奋力想要挣月兑凤倾武的手,凤倾武斜过眼来,冷冷的看她,好像方才孩子一般的得意一点都不曾存在过。没有在他眼中流下一点痕迹。
在水中,他轻易地化解她的挣扎,将她拖着继续往下游去——要怎么样,才能让无恨不要担心呢?
果儿几乎要绝望了。在水里,她毕竟还是个人啊!这是一只妖兽,他可以长时间不呼吸,但她不可以,她现在因为窒息,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更别说什么武功了。浑身都软绵绵使不上力气。
意识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却似乎又能本能地思考。
若有似无的意识……让她琢磨不定。
这水下的路程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让她觉得时间都要停止了似的。生命似乎也要沉寂下去。
岸上的殷无恨看着始终没有动静的湖面,心里害怕起来,不管不顾地直接要往湖面冲去,一个黑衣人横刀劈过来,他伸臂去挡,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接冲撞过去。瞬间跃入水中。
或许是他的幸运,他落水的地方正是果儿和凤倾武僵持处的正上方。所以当他一直往下潜的时候,就看到了果儿正和一人纠缠在一起。他完全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况,一时傻在水中,怔怔地看着那两个拥吻在一起的身影。
果儿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殷无恨,心里越发焦急起来,毫不客气地在掌心积蓄力量一掌狠狠拍上凤倾武的胸口,她本来是要留点力气防备的,现在却也只能这样了。
殷无恨见了果儿的反应,似乎才知道自己想歪了。他正要靠过去,后面的黑衣人又追了过来,他急得眼中泛出泪,眼里直直地看着那边挣月兑了凤倾武的果儿向他游过来。
凤倾武捂住胸口停在水中,冷冷地看着果儿头也不回地越游越远。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凭着一股意志力撑着,奋力游到殷无恨身边,将他拉了直接往水面而去。黑衣人紧紧追在身后,当她终于浮上水面大大呼了一口气时,感觉自己像重生了一次似的。心里沉沉的感觉化开不少。
有人在水底抓住了她的脚,果儿身体一沉,深吸一口气,又钻进水里,狠狠一掌拍在那抓着自己的人身上,将人打晕了过去。后面的黑衣人见此都停了下来,慢慢地都退没了影。
果儿手里拎着那个晕掉的黑衣人,一手拉了身边的少年就往岸边游去,可是岸还有些远,旁边不远处那艘始终悠闲的画舫倒让果儿升出求救的想法……她真的好累了。
可是正这时,那画舫里走出几个人来,果儿一眼就看到了依然金冠束发,高贵优雅却又冷冽残酷的慕容宫。
她一下闭了嘴,手里拖了两人上岸。那画舫之上的人也没什么表示,就那么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上了岸离开。
果儿回到宅子里,就见自己房门口两边各站了三个人,共六个少年,六种颜色,她直接穿过那六个少年进到房中,果然看到了花非影。
她一把将手上的黑衣人扔到花非影身前:“去,帮我把这家伙的嘴撬开!”
“是。”花非影拎起地上的人出门,果儿则翻箱倒柜地找了两套衣服出来,一套殷无恨的,一套她自己的,将殷无恨的衣服递到他手上时,就听到门外花非影吩咐人烧水的声音,不觉感叹一句,这影卫还真好用。
不过宅子里有温泉,倒不必麻烦,只是花非影都没有先查看地形的吗?还是因为是她的地方,所以没有乱闯?她甩甩头,将这些没必要的思路甩开。
两人一个在床里,一个在帐后,各自擦了身子换好衣服出来。果儿先换好了,从空间戒指里找出疗伤的药来,也不管殷无恨换好了没有,一把就掀开床帐来,殷无恨果然没换好,他正微蹙着眉尖,清理臂上的伤口。
那伤从肩上划到手肘,深可见骨,皮肉都往外翻。果儿看得心里一抽,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殷无恨乖乖爬到床边,将受伤的那边身体靠向果儿这边。果儿将床帐挂起来,洗了手,从空间戒指里将当初随意整的一个简易医药箱弄了出来,用里边的药酒给他伤口消毒,然后用白色的纱巾包扎起来。
殷无恨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的伤口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低头认真给他包扎的样子那样专注,他很喜欢她这样看着他的样子,非常喜欢。
果儿好不容易包好了抬起头来,就看到他幽亮的眸子开心地看着她,不由眉头一拧:“笑什么?不痛吗?!”
他摇摇头,嘴角微微勾着,眼神柔软地看着她道:“不痛。”
果儿一指戳上去,他痛得“嗤!”了一声,果儿忙收回手,横了他一眼:“还说不痛,这不就露馅了!”
殷无恨倒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依然微微地笑着看着她。果儿被看得不自在,收拾了东西站起身来。
正好外边有人敲门,她去开了门,门口的是一个青衣少年,他脸红红的,羞涩地说:“小姐,水调好了,您可以去那温泉室里沐浴了。”
果儿点点头,吩咐一句:“弄点吃的来。”温泉里边调水温倒是个工程,一般要费点心思,不然指不定半路冷水断了,只有热水流动,什么时候被烫死了都不知道。
“是。”青衣少年行了个礼就退去了大厅,应该是去大厅的厨房了吧。果儿没有去深究,她回了身去,将殷无恨拦腰抱。
他和她一般高,这样抱着他还真不习惯呢。果儿拢了拢手,试试手感。殷无恨则红了脸,贴在她怀里,紧紧地揽住她的颈项,一直以来都是他抱她的,他也很喜欢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感觉。
现在让她抱着他,他有点不习惯啊。
不过不管习不习惯,反正果儿是将他抱到了浴室。浴室里的那个天然的温泉正腾腾的冒着热气,水汽在水面上方形成浓浓的雾气,离岸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见情况了。池边摆着那个浴桶一般没什么用,浴桶后面设了个隔间,小隔间连着温泉的岸,用轻纱围着,重重叠叠的纱布有点厚重,却又轻得像雾,里边都有一个长木板凳,还有几个衣架子。
果儿先将殷无恨放入水中,小心地让他的手臂挂在岸边,自己才下了水去,岸边的水并不高,只到腰部。边缘还有突出来的横木板充当椅子。
她将殷无恨扶到那‘椅子’上坐好,然后拿了布巾给他擦拭身体。平时他们倒没有这样洗鸳鸯浴,今天这么一来,殷无恨的脸都红通通的,连白皙的身子都泛着粉红色。
果儿好笑地看着他眼神飘忽的样子,帮他把背细细地洗好之后,自己转过身去,让他给自己搓背。
殷无恨只用一只手,却一样非常认真。几乎每一个毛细孔里的灰尘都要顾及到似的。
洗了半天,又泡了半天,皮肤都要起皱的时候,果儿先出去,殷无恨却是眼都不眨地看着她穿衣服,这让她的脸黑了黑——正常情况,他不是应该害羞地偏开头不看吗?怎么一眨不眨地看她穿衣呢?结果殷无恨没害羞,倒是果儿自己撑不住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而且只是将中衣一裹,就直接掩到轻纱之后继续穿。
穿好后才转出来,直接将他从水里捞起,擦干身体后给他穿衣服。她的手指已经有点凉了,而他刚从水里出来的身体还冒着热气,所以她的手碰到他肌肤上时,他被碰到的地方都会泛起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
果儿见他敏感的反应,心里囧得要死,可是他的手又受伤了,而他又一副浑不在意被她看光的样子,她倒不好意思半路换人来了。无恨到底什么时候害羞什么时候不害羞她都不清楚了,有时明明看起来不会脸红的情景,他要脸红,这样果裎相向,明明最是应该害羞的时候,他倒一点都红不起来……
在果儿暗暗叹息及百思不解中,两人都穿好衣服出门时,就看到门口立着一白衣少年,少年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恭敬地低着头,等他们走后才进去收拾。
果儿也没多看他一眼,便往大厅走去。路过枫美人的房间时,发现里边没有声响,她隐约觉得奇怪,上前几步去敲门,门也没人应。果儿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与殷无恨对视一眼,当然殷无恨眼中是没什么表情的,因为他对枫念白完全没概念。
果儿便直接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可是门里空荡荡的没人。她走进去,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压在杯子下的纸条。只有凌乱而潦草的两行字。
念白被抓,荷花渡口。
墨非寒留
果儿抓着那纸条,紧紧握了一下,殷无恨在旁边也退了旖旎的神色,安静地看着她。
“无恨,你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看看。”她转头看着殷无恨,坚定道。他现在受了伤,带着他,她施展不开。
“嗯。”殷无恨点点头。倒是果儿惊讶了一下,本来还以为要费点心思呢,没想到他这么着就答应了。亏她还酝酿了一肚子话想说呢。
果儿呼了一口气,看看身旁纤细美丽的少年,咬了咬下唇,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不要偷偷跟来哦》”
他眼中浮起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果儿撇撇嘴,直接从空间戒指里翻出一个套头的罩子来,将脸都蒙了,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又抖开一件披风披上,然后飞快地看了殷无恨一眼,才飞身离开。
此时天色已晚,殷无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怔怔地发呆,他想跟上去,可是他知道这样受伤的自己,恐怕只会拖她的后腿,还不如在这里和花非影一起,让她少担一点心。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心里暖暖的。果儿担心他呢……
呵呵呵……他痴痴地傻笑。清俊的眉目都柔和起来。素来清冷的气息都被破坏殆尽。他却浑不在意,果儿担心他,他很开心啊,开心就要笑,这可是果儿告诉他的。
花非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见门里边只有殷无恨一人,沉沉问道:“小姐呢?”
“嗯,去荷花渡口了。”他心情好好,回过头看她时嘴角都微微带着笑。
花非影看着他的面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道:“我把你的事禀报给教主了。”
殷无恨心里猝不及防地窜起一阵疼痛,微微弯着的嘴角也随着那莫名的不安的感觉缓缓平行。他看着花非影沉默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觉得喉咙里涩涩的,连心也一样涩得让他浑身发软。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发作,他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她,却让花非影有种无法负荷的沉重感,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低下头,别开了脸,唇蠕动了几次,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殷无恨闭了闭眼,眼中闪过一抹水光,眼眶缓缓泛红,却依然能平静地绕过她,往他和果儿的房间走去。他现在,想果儿了……
房间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他将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抱着充满她的味道的被子,紧紧闭着眼,紧紧抿着嘴,将脸埋在被子中,无声地颤抖。
夜渐深,当果儿回来时,身后跟着墨非寒,他怀里抱着枫美人,两人俱是一身的狼狈,惟枫美人好梦正酣。当然,是被下药了。
人带回来了,果儿便没有多留,直接回到自己房里去找无恨。
天已经很晚了,屋内没有一点光亮,她站在门口听了会,屋里的呼吸是压抑的,他还没睡?她小心地推了门进去,掀开隔帘慢慢走到床边,就着月光看到床上正隆起一团的被子,好笑地扑上去,轻轻叫了一声:“无恨!”
他的脸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脸也红红的。果儿吓了一跳,捧着他的脸心疼地直叫:“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猛然伸手将她抱到怀里,箍得紧紧的:“果儿,果儿,果儿……”
“嗯?怎么了呀?”
“……我梦到你丢掉我了。”他声音低低的,呼吸轻得像风,吹过她的脖子。可是话里的意味却让她的心一瞬间揪紧,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沉默了好一会,闷不吭声地拉开他的衣襟,露出圆润如玉的肩膀,然后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排小巧整齐的牙印。
“殷无恨!我不会丢掉你的!但如果你敢丢掉我,你就死定了!”
肩膀虽然有点痛,但他的心却一下子被安抚了,他眼睛虽然还红着,眼里的神色却亮了,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目光专注:“不会,我永远不会丢掉果儿。”
“那就好。这么晚了还不睡,早点睡吧。”她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他的腰,贴到他颈窝里就睡了过去。今天太累了,一连打了两场。至于事发原因,明天再来追究吧。
殷无恨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睡着,心里空洞洞的地方被填满,幸福得让他抑不住嘴角眉梢的笑。果儿,叫了那么久,终于得到了回应……只要他一直叫着她,她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吧。这一刻,他不想去深思,只是认定了这么一个念头。
天亮了,果儿还没醒,殷无恨抱着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却一动不动,生怕将她惊醒了。窗外的阳光渐渐爬了进来,他小心地挪挪身子,将那些阳光都挡住。她素来怕热,要是被阳光一嗮,保不定就要被热醒了。
不过,阳光没有照到她,却也将室内的温度熨热了,果儿额头冒出汗了,殷无恨见此忙拉起一边袖子给她扇风,可是效果不彰,果儿还是睁开了眼。浓密的睫毛轻轻扇了扇,缓缓掀开,毫不意外的发现眼前傻傻挡着阳光的殷无恨。
少年背光的轮廓分外明显,看不大清楚脸上的表情,却知道他眼中幽亮的神色一直围着她转。她咧嘴一笑:“早啊!无恨!”
他也笑了起来,纤细的眉舒展着,眼中的光芒异常柔软,声音似乎都带着雀跃的意味:“早啊!果儿!”
“呵呵呵……”果儿低低笑出声来,撑起身子,将紧紧抱着她的少年推开,嗔笑着横了他一眼,“我要换衣服了。”
殷无恨似乎很不情愿地下了床,给果儿放了一套衣服在床边小几上,自己也拿了一套衣服到后边换去了。果儿好笑得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了,可是她还是会害羞好不好,老想看她换衣服洗澡——真的让她非常的无语啊。
却说殷无恨飞快地给自己换好衣服出来,要去掀床帐,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床帐掀了开来。果儿的小脑袋探出来,正好撞上殷无恨要去掀床帐的手,她脑袋一扬,瞪着面前貌似意图不轨的手,张口就咬了下去。
殷无恨的脸“唰”地红透,有被抓了个现行的尴尬,也有被她咬住的羞涩。
果儿那一口下去,咬得不轻不重,很快又松开了,生怕差枪走火什么的。对于云青叶的话,她采取绝对谨慎的态度。
殷无恨手指握了握,缓缓收回身侧。眼睛却紧紧盯着果儿的红润小嘴,喉结上下动了动。那饥渴的目光让果儿不由自主地身体一麻,忍不住又横了他一眼:“无恨!我肚子饿了!”睡醒了就要填肚子了呀。
殷无恨收回目光,上前一步,果儿正好一下跳出来,正好撞到他怀里,囧了一下,转过身,飞快地将被子叠妥了。本来这些事是殷无恨做的,可是今天一时紧张,她也顺手做了,反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将床帐挂好后,取了一枚额饰让殷无恨给她系上,差不多整理妥当,两人一起出了门,却在门口发现一青衣少年,手里捧着盥洗用具,眼神有些怔愣的不知落在哪里,神飞天外去了。许是开门声惊到了他,他手一抖,盆中的水洒了一些出来。慌慌张张抬起头看了果儿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果儿模模脸颊,她莫非是洪水猛兽?面目可憎?让他看一眼都吓成了这样?倒是殷无恨似乎看出了什么,占有性地将果儿往自己怀里一勾,然后直接越过青衣往浴室而去。他们平时也很少在房间里洗漱,都是到浴室里去的。
从浴室出来,就直接去了大厅。厅内墨非寒,枫美人,花非影,还有六个美少年都在,桌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大的,几人围坐着,主座和副座空着,果儿一点都不客气地在主座上坐下,殷无恨则自然地在副座坐下。
她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啊。果儿坐下之后,环顾一周,不由地感叹了一声。
六个少年的性格现在也越发的明显了,当初不细看都看不出区别,现在每个人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明朗,一眼都能分辨得出来。
青衣是羞涩的,身上却有一股血腥气。
黑衣当初是清冷,现在却是冷漠,面无表情,眼神都变得锋利。
白衣原本是温柔的,现在依然温柔,气质却很坚定。
蓝衣儒雅,较之先前,却有了种月复黑的感觉。
赤衣是明媚,如今一身红衣如火,非常醒目。
紫衣娇柔,像带刺的花。
怎么觉得全部,都是表里不一的货啊!
果儿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花非影身上,好歹,先给介绍一下吧?
花非影倒也自觉,见果儿的眼睛看过来,手上打饭的动作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份火泥封的信递给她。殷无恨照样伸手先接了过来,拆开,模了信件才递到果儿手上,果儿无奈地横了他一眼。才低头去看信。
信里有两张纸,一张是说明这六个少年擅长领域,一张是她那便宜爹爹写来的信,信里都是一些惦念的话,字里行间都是牵挂。
果儿掠了一眼,将那封家书妥善放到怀里收好,才认真去看另一张。里边说到,青衣是影卫中负责暗杀一队的;黑衣是负责暗中守卫一队的;白衣是明里交涉一类的,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蓝衣是负责商行商之事;赤衣是贴身跟着使唤的打手;紫衣擅易容,设计首饰暗器。
从见信之日起,明里的留下,暗里的隐去。
墨非寒黑着脸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枫美人却像没事人一眼,举着筷子挑菜吃。花非影照样打饭,一个一个传过去。六美少年倒是变得大方得很,除了青衣低着头,其他人都自若地将饭一碗一碗传过去。
饭都盛好了,除了枫美人,大家都没看动,枫美人奇怪地抬头看一眼:“怎么?还不饿吗?”他似乎还在状况之外呢。
果儿“呵呵”一笑,动了手,夹了一筷子菜到殷无恨碗里,众人这才开始进食。
一顿饭吃得分外沉静,连粗线条的枫美人都没再吭声了。当果儿放下筷子时,众人也相继停了下来。青衣和白衣收拾了东西之后,都在果儿面前站定,果儿看着六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才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青衣眼神一黯,低下头,很快地一个闪身,消失在厅中。紧接着黑衣也瞬身离开,然后是蓝衣,儒雅的少年弯腰行了个礼,退出厅外,慢慢走了出去,蓝色的衣袂飞扬着,似乎要乘风而去,他的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种坚忍,渐行渐远。
剩下的三个少年里,白衣温文一笑,优雅地走到果儿身后站定,然后是赤衣,火红的流云袖一甩,嘴角勾着诱惑的笑容慢悠悠飘到果儿身后,紫衣大眼眨了眨,也走了过去,在两人中间站定。
果儿依然坐着,伸手拉住身旁殷无恨的手,见他抬头看过来,便弯了嘴角冲他咧嘴一笑,道:“无恨,想什么呢?”
他摇摇头。看向墨非寒。
墨非寒脸色阴晴不定,变来变去,变了半天,然后突然开口:“我,要回西大陆了。”他说话时,一双清冷的眼看着身旁的枫念白。
枫美人闻言确是一惊,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墨非寒,诧异道:“你要走了?”说完又看向果儿,眼中似有不安。
果儿看看墨非寒,又看看枫念白:“你要一个人走?还是带着他?”
墨非寒迟疑了许久:“我想带他走。”
“不要!”枫美人想也不想地大喊出声。
桌上还在座的人都朝他看过去,墨非寒是僵硬着一张俊脸,果儿则是饶有兴味,殷无恨倒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花非影瞄去的眼中有点淡淡的好奇。
“为什么?”墨非寒问得轻缓,果儿却觉得隐隐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走?!”枫美人倒是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
“白痴!”果儿小声骂了一句。
果然,墨非寒怒了。他不由分说,抄起枫美人就走。枫美人在他肩上拼命挣扎,却终是被越扛越远。
果儿突然想到什么,大喊一声:“喂!我要怎么找你们啊!”
“兽岩山,驯兽府门,墨非寒。”墨非寒的声音远远传来,却只有果儿一人听见,想来是所谓的传音入密了。
其实墨非寒的做法是对的。她们现在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昨天遭了伏击,也殃及到了枫美人,他的武功又不怎么样,墨非寒如果走了,她还要顾念着无恨,对枫念白就会松懈许多,到时候枫念白就危险了,不如先随他去西大陆,待事情了了,她再去西大陆找他们。
花非影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果儿,果儿也看向她,花非影清了清嗓子,道:“昨日那人是音糜国四皇女手下的死士。”
“音糜国四皇女?”和她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小姐脚踝上系有八翎环之事似乎被她知道,怀疑小姐和慕容宫之间关系密切,想将小姐挟持为人质,若不行,则杀!”
“就因为慕容宫送我个八翎环?”果儿觉得万分悲屈!那八翎环她还不想要呢,现在还给她招惹麻烦!而那个什么四皇女也太弱智了吧?不弄清楚情况就下杀手,不是给自己平白的树敌吗?何况,如果她和自己商量,指不定她心情好了就帮她对付慕容宫呢!
“音糜国四皇女,慕容徵,年十八,文采斐然,武艺超群。人道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
“你没说错吧?”做出那样弱智判断的人还‘文采斐然,武艺超群。人道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
“没错。”
“十八岁?”
“是。”
“她多高?”
“身长七尺,容貌俊美。”
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样不相干的人,管她那么多呢。
“非影,你去和她说清楚,再来打扰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是。”花非影应了一声,然后又道,“属下会让人去和她说清楚。”
“嗯。”
接下来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暗杀不成,倒是消停了好久。至于后面,大约是因为信息已经传到,日子也重新恢复平静。
期间赤衣越变越古怪,对她的干涉也越来越多,让她觉得颇为奇怪,却没作他想,只是依然一径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只是,她所谓的距离,永远和人所认知的距离是不一样的,譬如,她在给殷无恨养伤上药的时候,从赤衣手中接过药时,即使他只是自己的一个下属,也会微笑着道一声谢,笑容温柔醉人。所谓‘色不迷人人自密’她自以为距离拉得正好,赤衣却不知不觉将一颗心法放了下去。
殷无恨被果儿限定活动范围在房间里,当他能重新出门的时候,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情敌的气息,只是果儿似乎全然不知,他也没说,自是不想让她知道那赤衣,和青衣,甚至白衣紫衣都对她心存念想。不想让她觉得背负了情债,不想让她为难。因为渐渐相信她不会背弃自己,所以即使知道有人喜欢她,心里只是不悦,却没有嫉妒。
不过他却不知,他所顾虑的那些事情从来不是事情,对于果儿来说,她从来没有态度暧昧过,别人要想歪,是别人的事情,她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
鬼门
空旷的大殿,依然只能看见一面纬纱,一个跪着的黑衣人。
那飘渺的声音从纬纱之后传出来——
“她在莲京住下了?”
“是。”
“云青叶……那小侏儒,还说了什么?”
“殷无恨体内有王蛊,压制了血蛊。”
“这样啊……难怪他不听话!”纬纱后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还有呢?”
“那小瓶子里的药,最多不过十五颗。”
“嗯。”
“……属下认为,再几个月就可行了……”
“呵!可不可行,是本门主的事情!要你多嘴?”
“属下不敢。”
“你下去吧。”
“是。”
“门主,你……”
“青……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属下不敢。”
“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属下,属下……”
“你做的那些事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淡淡的声音,慵懒妩媚,似乎没什么情绪起伏,却生生让听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一声闷钝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噗通’跪下去的声音——
“门主……”
“够了!”并不大声,甚至有些低沉的两个字,不过说的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尖锐了些,默了许久,才轻轻一笑,回复慵懒的调子,“你要说什么,我没兴趣。”
“门主……”这一次,是带着微微哀求的泣音,“我……”
“青,如果不想坦白,就闭嘴。”
大殿里回复静默。
许久,不知是谁的冷笑,无声地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