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再狂一点 第七十七章 蚀骨

作者 : 木子萧萧

假如单纯比容貌,这女子最多便是与在场众人打个平手,可是她往那里一站,整个人都带着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气质,明明站立不动,可是却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她是随意流动的水,就算伸手去抓,也抓她不住。

右侧的那名青年女子,年岁看上去相若,却与身旁的人截然相反,略显下巴的棱角有些傲意,她的存在感,好像是险峻陡峭的山岳,巍峨逼人。

两人气质强烈的反差,却又恰好互补,站在一起,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强烈得让人屏息。

果儿下意识环顾一周,放眼在场众人,竟然找不到能与这两人相抗衡的人物,不,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亭中的青裳少女,即便这二人的到来引发骚动,她也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一般,依旧是宛如冰霜封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而另外一人,自然就是她的无恨了。

殷无恨的清淡风仪,又是另一番风采,虽然不能说压过这两人,却也堪堪互别苗头。虽然他自己没这自觉,但说她是情人眼里出潘安也好,反正她觉得她的无恨帅得无人能压下他的风采。

自然,果儿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这种无聊的争强好胜念头,不过果儿心中很是好奇,这两位,到底是哪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书行文清清嗓子,向众人隆重介绍,最先被介绍的,就是果儿一眼留意到的那人:“这一位,便是闻浩轩,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闻浩轩?”众人之中有人发出不和谐音,“哪个闻浩轩?”

书行文瞥那人一眼,带着一点骄傲和不屑的,道:“天底下有几个闻浩轩?自然是莲京闻氏的闻浩轩。”

书行文才说完,在座诸人之中,便发出了一阵惊叹,方才仅仅是倾慕二人的风采,这会儿却已经有人露出了仰慕之色,甚至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见礼,更加热情的,则请求王意之在他所穿的衣衫上留下墨宝。

果儿见此囧了下,她还真不知什么莲京闻氏,更别提闻氏里头的一个闻浩轩了。不过看样子,是非常非常出名呢。果儿不由地随着那优雅若水的女子转移着目光。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捧住了脸蛋,扭了过去,正对上殷无恨墨玉样的眼。

果儿不解地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他。

殷无恨眼中浮起不满的神色:“你看她做什么?”

果儿愣了下,奇怪地回视着殷无恨:“你不高兴了?”

殷无恨闷闷地松开钳制她脸蛋的手,转过身去,低低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果儿不觉好笑地摇摇头,“她是女的耶!”

殷无恨还是闷闷不乐地板着脸,果儿转到他面前去,左右看看,见大家都被那闻浩轩吸引走了注意力,无人注意到这边,便飞快地凑上去,在别扭的少年嘴角轻轻一啄,又飞快地退了回来。让殷无恨想乘机加深这个吻的机会都没有逮到。

不过他还是被安抚了,接下来都乖乖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听她和人谈话。

果儿却不知这闻浩轩到底是怎样一个传奇。别人的事,她也素来不关心。随意和旁边的人攀谈着,就这么捡了个话题。

那人倒是说得口沫横飞,满眼崇拜。

那闻浩轩到底有什么本事无人知晓,只知道现任的闻家的主事者是她的姨母,打算跳过自己的女儿,让她继承闻家领导人的权位。面对这样的重视和宠爱,闻浩轩却笑着婉拒,将大好的生命投放到山水之间,成了出名的浪荡女。

可即便是放纵不羁,她依旧是名满天下的浪荡女,她的姨母直到现在都未曾放弃让她继承家业的念头,时不时派人苦劝,每劝一次,闻浩轩的名声便显赫一分。

接下来与闻浩轩站在一起的那人身份也藉由书行文之口公布出来,她名叫齐然之,这个姓氏果儿倒是有些印象,当初在巫祈国的时候,听那蓝茗风说到过,四海客栈的大老板可就是莲国金莲使齐其木。一样是姓齐的,不知两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闻浩轩与齐然之来了之后,众人在曲水两旁纷纷坐下,果儿顿时心头雪亮:看来这次美女荟萃的重头戏是闻齐两位小姐,这两位来了,就没别人什么事了,她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接下来,果儿看到书行文差人取出纸笔,心中十分惊讶,这才总算想起来,这是那个什么文士诗会。只不过之前的美女们亮相过于重头戏,晃花了她的眼,令她看得险些忘了真正的主题,嘿嘿干笑一声,果儿拉了殷无恨找了个周围人少的空位,坐在流水边上。

锦垫旁的矮几上放置的点心看起来玲珑精致,她今天出门也就午间吃了些茶点,现在看到这些食物肚子便开始抗议了。顺手拈了一块递到旁边的殷无恨嘴边,这回他倒是安分。她收回手指又拈了一块送进自己嘴里。

绵软的甜香在舌尖化开,还没等她下咽,眼角余光便瞥见刚才引起骚动的闻浩轩,慢慢悠悠的来到她身旁不远处,悠哉悠哉的坐下。

虽然坐在附近,但闻浩轩并未多留意果儿,诗会很快就开始了。玩的游戏自然也偏向于文士。看这布置,果儿不由得想到了曲水流觞,就是那文雅版的击鼓传花。

在琴声起时,将乘着酒的酒觞放入流水里,让它顺水漂流,琴声停下时,酒觞漂到谁的面前,那人就要喝酒加作诗。

负责弹琴的,便是之前果儿所见的那个坐在亭中的青裳少女。她本来都要被果儿忘记了。因为从果儿见到她起,她就没有动过,现在终于有了动作,她缓慢的抬起手来,在琴弦上虚按一下,随即开始了弹奏。

酒杯顺水而下,果儿无所谓地拨拨面前的流水,看着酒杯越来越近,然后收手,就任酒杯从面前划过。

她没打算作诗的,她既没那诗才去自己作诗,也没有那兴致去剽窃上下五千年文化,所以那杯子不管是否停在她面前,她都是不打算作的。当然,从她面前过去是最好不过了。她还要低调呢。

或许是果儿幸运吧,当琴声停下时,酒觞正在闻浩轩面前的水流漩涡里,微微的打着转儿。

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得避,不过想来人家混迹风月之中名声无匹的浪荡女,又岂会怕这一点注视。

只见她优雅地伸手下去,拿起那酒杯。众人都巴巴地看过去。一边侍候的小厮已然捧上了笔墨纸砚,跪坐于地,牵起一边袖子为她细细研磨。她微微斜着身子,漫不经心地靠在案上,一只手提起笔来,饱蘸了墨水,在砚中轻轻一点。然后移笔纸上,嘴角懒懒地勾着笑,手中的笔却半天都没落下去。

众人等了许久,等得那笔上的墨水都浓浓地落了一滴下来。一边的小厮刚想上前收了那纸,给重新换上一张。她却伸手一挡,终于打破了凝神的状态,笔落惊风,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凝滞。

果儿光看她那架势,就觉得要五体投地了。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落了笔。将案上的白纸黑字递予一边的小厮。小厮小心翼翼地捧着交到了书行文手上,书行文念出诗句,众人一阵交口称赞,果儿倒是没什么品位,也没记住那听起来非常不错的诗是什么样子的。

她就是一俗人,光听着那念着一串一串长得要命,纠结得要死的比文言文还难懂的诗句,她晕头转向,就差没挠地解乏了……

第二支曲子响起时,酒觞顺水再流,果儿开始觉得无聊了,拈起案上的点心一块给无恨,一块给自己,她吃得专心,那酒杯什么时候过去的都不知道。只是见琴声许久没响,才一眼看了过去,原来已经停了。不过那酒觞居然还是那么正好地停在闻浩轩面前。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果儿下意识地看了那弹琴的青裳少女一眼,几乎想月兑口问她是不是故意的,可那少女始终只凝视着古琴,俊美的容颜在亭中光影交错之下显得晦暗莫名,看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她默然地再看少女一眼,又移了视线去看那显得有些惊讶又似乎想笑的散漫女子,闻浩轩一手轻轻勾起另一只手的袖子,然后探手将水中的杯子取了上来。将杯子举到嘴边,眼睛往亭子里看去一眼,又落回杯面,略微笑笑,仰头一饮而尽。

果儿不由想问她是否和那青裳少女有什么私怨,让她那么地整她。

而纸笔桌案,又一次被抬到了闻浩轩的面前。

果儿见她似乎没什么在意的样子,又是提起笔来,一番行云流水,便完成了几篇好诗。当然,这是在她的诗被书行文读出来后,众人所得出来的评论。

果儿隐隐觉得两次琴曲停下,酒觞都停在闻浩轩的面前,似乎不是巧合,但她也说不准,毕竟没必要这么折腾啊,人家有的是真才实学,哪里会怕那些,根本就造不成什么困扰嘛。

难道,是崇拜闻浩轩的文采,想借此多得一些‘真迹’?想想,这倒是有那么点可能。

明湖,流泉,听琴,酌酒,吟诗,这本来是极为风雅的事,可是对于肚子饿了的果儿来说却是莫大的折磨,听着幽幽的琴声,再听着华美的诗篇,她默默地拈着案上的糕点,不时喂喂自己,不时喂喂身旁的无恨。

当她再一次觑着闲往无恨嘴边递了一块点心时,眼角余光却撇到旁边不远处闻浩轩似笑非笑看过来的目光。果儿一囧,下意识一下将手收回来,却不想被殷无恨咬住了。果儿冷不防心里虚了,心跳紧促地猛然一跳,低低地叫了一声。

殷无恨却没有松口,带到也算离得不远的书行文看过来时,他还咬着果儿的手指,书行文看过来时,不由脸色诡异地变了下,忙转开头去,装作没看到。

果儿又羞又窘,扭头瞪了殷无恨一眼,却对上他有些委屈的目光,心上一软,她方才看得出神,都没注意到他啊。不由得放软了神色道:“别咬了,这里人多。回去再让你咬”她的声音很小,只是说给殷无恨听的。

可是眼角却还是看到那边闻浩轩慵懒的目光含着戏谑的意味往这里看过来。

莫非她听到了?果儿心里漏跳一拍。似乎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地和人亲热被看见了似的紧张。目光游移起来,就是不去看闻浩轩。

她都不知道那个千金小姐怎么会注意她的呢。

第三支琴曲响起,酒觞再度漂流,果儿好奇地扭头定定看着那青裳少女,嘴角挂着浅笑。

她倒想要知道,这回还会不会再一次的“巧合”。

琴声停下,最后一个音符落入果儿耳中,她看过去,就见酒觞再一次的,来到闻浩轩面前。

依旧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的在闻浩轩正前方。

这个时候,就连其他人,也感觉出些许不对劲了,即便不管多么凑巧,也极少发生这样的事,连续三支曲子停下来时,酒觞流到同一个人面前。

哪里有这样的巧合?!

书行文不由自主的望向蓝衫女子,欲言又止:“木姐姐……”

蓝衫女子依旧只凝视着琴弦,其他什么都不看,也不理睬书行文。

果儿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也不错,她就正好低调,表现她炮灰的应有形态。她扭过头去看闻浩轩,闻浩轩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优雅而从容地探手从冰凉的泉流之中取出酒觞,转向青裳少女露齿一笑:“真巧。”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别人看来,似乎是闻浩轩想要和平带过此事,含混不去追究,但是果儿却觉得,是她不在意,所以只是淡淡一句话而已。

确实想不出这样地情况对那个风采卓然的女子会有什么损害。她依然提笔,优雅而散漫地写下了诗句,让小厮送予书行文。

见此,果儿开始揣想,莫不是书行文垂涎闻浩轩的墨迹许久,倒腾了这么个人来做托儿?

第四支琴曲响起时,许多人都直接将视线投向了闻浩轩的面前,而那青裳少女也没有辜负她们的期望,当酒觞正好顺水流到闻浩轩面前时,琴声终止,闻浩轩依然是淡淡地笑着,伸手捞起了那酒觞,朝青裳少女遥遥一举,饮尽。

二,四,六,八,十……

当闻浩轩写出第二十首诗,在场众人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懵得差不多了。知道她厉害,却没想到能这么厉害,如此的收放自如,提笔间,甚至没有思考,只是落笔而已,笔走行云,便已成绝句。

如此大量的诗文,却并没有干枯晦涩之嫌,甚至也不见有雷同相似之处,文采更是华美端丽,潇洒大气,更有些带着旖旎的风情,清新的韵味,字字句句令人心折。

除了青裳少女,木然之和果儿,殷无恨还能保持着冷静外,其他人的情绪简直都近于狂热与敬畏了。

这不是一首两首,而是接连做了几十首诗,身为读书人,在场许多人都有过文思滞涩的时候,曾经为一个句子绞尽脑汁,何曾见过如此宛如倾流直下的文采?

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这前半句成立的前提,却是在彼此相若的条件下,她不过谈笑间,就完成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让人不由得心生叹服。

相比起闻浩轩的光芒万丈,果儿简直就被遗忘到了天边的角落,现在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一个看戏吃点心的。

她舒舒服服地枕在殷无恨怀里,旁观者亭中青裳少女和闻浩轩的暗斗。其实说暗斗也说不过去,毕竟闻浩轩一直表现得潇洒而从容,似乎一点都没有将这一点刁难放在心上。当然,她能这样一口气眉都不皱地写出几十首诗文,她也确实没有必要去在意了。

全场之中唯果儿这边的小厮最忙,要不时地给她上点心。果儿还要了一壶酒,难得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古来作诗的人都喜欢喝点酒助兴。她不会作诗,喝点酒却还是可以的。

不过几杯酒尚能忍受,太多了也不行。只是几杯之后,她自己反没了兴趣,直接扔了酒杯,钻到殷无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点醉了,她完全忘了这里还有许多人看着呢。

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词词璀璨,句句华章。

第三十首诗时,就连青裳少女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闻浩轩一眼。

这场果儿临时起意参加的文士诗会,最出风头的,便是那放荡不羁的闻浩轩,果儿见到她时,就觉得这人风华极盛。现在不过更证明了她的文采。

当酒杯再度放入流水中时,琴声却没有响起来,青裳少女抱起古琴,慢慢的走出亭子,她向着闻浩轩面前走去,一路行来,衣袂摇曳,虽冷,却艳,一袭蓝衫清淡雅致,面容从亭中阴影里挣出来时,气质如虹,光彩如玉。

她走到闻浩轩面前,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光芒闪动:“闻浩轩,我承认你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闻浩轩却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懒懒地一笑,身体微微倾靠在案几上,眼眸半睁半闭地眯着,含笑看着她,淡淡道:“在下不知木公子何意。”

木公子?

果儿脑子里转了个弯。隐隐有个猜测浮了上来。

周围的人都被闻浩轩这一声“公子”给惊吓住,傻傻地看着风采逼人的青裳少女。有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纷纷露出暧昧的神色。

青裳少女抱着琴,直直地看着闻浩轩。闻浩轩完全没有一点局促的样子,那样眯着眼,像一只优雅的大型猫科动物。

青裳少女……不,现在应该叫青裳公子,他又看了一直不为所动的闻浩轩好一会,突然毫无预警地抱着他琴转身就走,书行文在后边叫了他还几声都没回头。

大家都凑上去问书行文那那男子是从哪里来的,书行文却也不知,只说是自己送上门来,说要给他们弹琴助兴。而他琴弹得也确实好,便用了他。谁知是个任性的主儿。

众人见从书行文这问不出什么端倪,而书行文也只能一一向众人赔罪,没了操琴的人,这宴会便少了一半的风雅,其他人纷纷围到闻浩轩身边,有真心崇拜的,有讨好奉承的……

那青裳公子虽然好似处在隔绝的空间,可是他对诗会的影响之大,却出乎果儿的预料,好些人似乎有所顾忌,话也不多,攀谈几句就一个个陆续的离去,热闹的一大片湖边场地一下子变得空旷,留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闻浩轩慢慢的站起来,又慢悠悠的走到殷无恨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微微一笑,才又转向果儿,笑了声道:“原来如此。”

果儿眉毛一挑,反问:“什么原来如此?”

闻浩轩哈哈一笑:“你若问我,我却问谁?”他忽然转身,大步的朝林中走去。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书行文,她看着果儿,笑了笑道:“花小妹子,咱们去前面吧,要到我厅中稍事歇息吗?”

咦?一路走来,还真没发现哪里是她家的正屋呢。不过,她现在是在无聊,困得很,想回去睡午觉。

“不用了,小妹还要回去呢。不然家里可要担心了。”

“是吗?那就不耽误你了。”

“哈哈哈,哪里话。”

……

*

鬼门

大殿,飞纱,妖媚的声音懒懒地传出——

“谁请的龙杀令?”

“回门主,是音糜国太女王君。”

“音糜国太女王君?不就是那个慕容宫的夫吗?记得是年前方娶的吧?”

“回门主,是。”

“既然接了,就让我们老门主的爱女,我们的龙阎大人出马吧……”声音懒懒的,淡淡地笑。龙阎,在鬼门也算得上高手了吧!让她去接了这个任务,倒可以看看花果儿,现在到了什么程度了!应该,不会死的吧……

“是!”

“嗯,去吧。”

“是!”黑衣人躬身退走,及到殿门边,一个瞬身,消失。

*

果儿和无恨及书行文三人一路谈着出了松树林,其实也就果儿和书行文在说话,无恨都没吭过声。过了假山,到了大门口,相互拜别后,果儿携着殷无恨离去。路上边走边吃——吃的是从书府上顺来的糕点。

终于回到自家宅子,果儿仰头看看大门,黝黑的匾额上,三个大字“无花院”,觉得有点不对劲。摇摇头,“无恨,你说这名字怎么样?好听不?”

殷无恨张嘴要答,却听果儿道:“哎!不管这些,名字而已。”

殷无恨抿抿嘴,默了下去,其实,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无花院……无花院……听着就让他不高兴。不过既然果儿觉得麻烦,不在意,那就算了,反正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少年怔怔地仰头,看真头顶上的匾额。前面果儿一撇嘴,大步跨进门里。然一脚刚跨进门槛,忽然身子被猛力的一拉,推至一旁,随即在耳边响起的是无恨几乎变了调子的惊叫声:“小心!”

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响声。

果儿踉跄几步,退到门内侧边上,她扶着门沿看过去,却见宅子外几个卖货郎一把扔了手中货架,扯掉外衣,现出高大健硕的身材,个个动作矫健,头蒙着黑布,身上穿着黑衣,也不知是何时等在那里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上都不知从哪里抽出了长剑正握着。

这些人的身份昭然欲揭,是刺客!

门内急速奔出花非影和白衣、赤衣、紫衣,四人很快便和黑衣人战到一起。

刺客一共十来个人,着装统一彼此配合默契,反应也非常快,见门内有人出来,迅速地分出两人缠住花非影,一人缠住殷无恨,又分出五六人缠住三个少年,余下的四五个都扑到果儿面前。

那缠住殷无恨的人似乎明显比其他人厉害许多,只见得那交手的两人化成一团黑影飞快地相互交错。恍如飞电般的速度,空气中甚至隐约响起噼啪音爆的炸响。

果儿眼角见着,不由担忧地拧起眉来,手上宽袖一卷一拂,暴烈的真气破体而出,将逼近的四五人扇退,飞身就要去支援殷无恨。

可是那四五人也不是吃素的,竟然都只是退了三四步,便在半空一个翻身,借力再度扑了上来。

果儿只得回身自救。

而那边,殷无恨手中的软剑早已在刹那间抽出,如流光星落,银芒闪烁吞吐,凌厉劲风卷得地上的粉尘都激荡起来,却化作凌厉的剑气一般,直袭对面那黑衣人的双眼!

此一招,快狠准俱全,出手角度之刁钻狠毒更是难以想象,果儿看得心惊,这样狠辣的招式,他到底是怎么学的?

这一招,力度、角度和速度完美融合……果儿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避得过。

却听那黑衣人冷笑一声,足跟一移已经流水般后退三步,反手一掣,手中长剑自她腋下灵蛇般穿出,直射殷无恨胸膛。

果儿吓得呼吸都要止住,一时分心,自己面前的黑衣人顿时就如附骨之髓一般贴了上来,她忙得往后激退,却仍是让那剑锋划过手臂。

她想到殷无恨的手臂,伤似乎还没大好!

而那边,双剑交击,铿然声起,震得所有人都颤了颤,震得连卷起的沙暴都似乎停了停。却有一声惊叫从那尖锐的金属相撞声中穿越出来“果儿!”

果儿捂住手臂看去,殷无恨的发髻被剑风打散,黑发如雾散开,他惊骇的眼看向这边,一缕长沾到发白的唇上,让他的脸色显得越发白得惊人,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却是那样惊心的鲜明与艳丽。

甚至连那黑衣人眼中都隐隐闪过一抹惊艳的亮光,飞身往后退出一丈,没有乘他心神大乱之时偷袭。只是用一双锐利的黑眸远远地打量殷无恨。

少年斜斜擎着剑,剑尖垂落地面,立在绯红的大门之下,苍白着脸,背脊却挺得笔直,以至于那清瘦的身板都似乎显得异常坚韧。却不知是一触即断的紧绷,直到他看见唯一落在他眼中的少女依然站着,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杀气却是更盛!似乎是被果儿身上的血点燃了那点火焰,腾腾不可遏止地燃烧起来。

他站着,明明单薄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去,却又散发出令人觉得那样沉重而窒息的气势——只一字:杀!

果儿却知道,自己再不能让他分心了。顿时转回目光,对着面前似有忌惮的几个黑衣人,闭了闭眼,豁拉撕开自己一截衣袖,绑住了眼睛。

只能用‘静’之境了。将她的感知范围放到自己身边,才不会让自己分心,然后也让无恨分心。

她手里握着的依然是那一柄破铁剑,可是此刻,那掌中本是锈迹斑斑的铁剑却倏忽间光华大涨,乌光洌洌,如一泓秋水,载着这夏日午后灼亮的日光,在平静的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指向她对面的黑衣人,缓缓挑起。

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而萧杀。

她的脑中一片寂静,什么都从耳边飘过,却什么都没有落到心里,四五个黑衣人惶惶然对视,突然齐齐抬头,眼中凶光乍现,狼一样看向烈烈晴空下布条蒙眼的少女。

果儿艳红完美的唇轻轻一勾,弯成一个美丽而优雅的弧,风吹过她的发丝,轻飘飘扬起来又缓缓落下,几乎在墨黑的发丝贴到她背脊的同时,她动了,闪电般窜了出去,那是眼睛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

她的身影化成流光,在黑衣人之中穿行,无数雪色电弧闪烁着在环绕在她周身,带出一溜溜刺眼的白光。花非影抽空瞄了一眼,却被那场面惊摄住,险些被人在心窝上开出一个洞来。

果儿沉浸在‘静’之境中,所有的攻击似乎都已经慢到了极致,她只是顺着本能,轻轻地挥动着手中剑,却不知她的剑气已臻实体,每一次挥出去,看似擦着咽喉刮过,却剑剑落下一颗人头来。

眨眼间,人头滚了一地。

风静沙止。

果儿缓缓抬起手,扯下蒙眼的布条,强烈的阳光刺进来,让她一时不适地猛然将眼闭上。没有看到周围目瞪口呆的花非影和三个少年。

而殷无恨似乎也被这场景惊得愣住,却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飞快地跃到果儿身前,手按上被划伤,现在还在沁着血的手臂,纤细的眉尖蹙了起来,嘴唇抿了又抿,最后猛然一个用力,将依然闭着眼,似乎还有些茫然的少女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扣住。

果儿眼睫扑扇着,缓缓睁开眼,眼中浓烈的眼光照得所有的色彩似乎都发着光,她微微一笑,扔了手中布条,回抱住他。声音里似乎含着笑意:“呐,再不包扎,我没事都要变有事了。”不知道那伤口上会不会中毒什么的。

杀手嘛,就是要杀人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那么在武器上涂抹毒药可是非常常见而又便利的手段了。

殷无恨看都不看那边方回过神要过来的四人,直接倾身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往宅子里走去。

回了房中,殷无恨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让她受伤的那只胳膊朝着床外。不知是不是果儿的乌鸦嘴太灵,方才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伤口一阵阵麻痒,似乎真中了毒。

果儿取出医药箱,咬牙撑起身子来,门外花非影已经跑进来,后头紧跟着那三个少年,紫衣快步上前,一把操起果儿落在床沿的手,就开始探脉。另一手撕开果儿的袖子,眼睛瞪着那伤口看,眉峰渐渐聚拢。

殷无恨见他脸色难看,自己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身板却依然挺得笔直,咬着牙,眼睛直直地看着床上神色疲惫的果儿。

紫衣除了擅易容外,还精通医理。

他松了手站起来,众人都眼巴巴地看向他。殷无恨一下挤着他起来的空隙坐到床边,将果儿捞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才抬眼看向紫衣。

面容娇美的紫衣少年顶着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目光,却似乎没感觉似的,兀自陷入思考。

赤衣忍不住一步上前,两手狠狠掐住紫衣双肩用力摇了起来,紫衣被他这么一摇,终于被摇回了神,环视一周之后,道:“没什么大碍。”

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都不由得狠狠瞪了紫衣一眼,花非影直接开了口半责备办询问:“没什么大碍你皱什么眉头啊!”

“就是因为没大碍我才奇怪啊!”紫衣说得理所当然,娇柔的脸上一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赤衣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伸手又要去掐他的肩膀,却被紫衣一个侧身避了过去。

紫衣一面躲闪着,一面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小姐伤口上明明是蚀骨之毒,她却全然没事,连伤口都没加深一点,这不是非常奇怪吗?”

“蚀骨?!”

蚀骨,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一种极致毒药,只要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能将一整个人都销蚀成一摊水。

紫衣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转到果儿床边,看一眼戒备地瞪着他的殷无恨,然后讨好地笑笑,比比果儿受伤的手臂道:“我刮毒,我把那毒刮出来。”

殷无恨让出一点缝隙让他刮毒,也没多久,伤口不深,只有一点点毒液,他倒是将果儿的血刮得比毒还多。

紫衣也不管殷无恨刀子一样的目光,收了小瓶子就往外走,娇柔美丽的脸蛋上挂着美丽的笑。

“你去哪里?”赤衣在他身后紧追几步问道。

“门口的那些尸体,留着被人看到可是麻烦呢。我去处理处理。”

果儿在殷无恨怀里眯了眯眼,看着那轻快地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严重怀疑他是去试毒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紫衣出了门,并不急着将人都化掉,而是将那些尸体都收了起来,慢慢地往自己房里搬去,搬完了,又将街道上的血迹细细清理干净,也幸好,居然没有人路过。连个卖货的都没有,兴许是被那些黑衣人提前解决了吧。

紫衣一面蹲在房里,解着那些黑衣人的衣服,一面随意地想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衣服解下来,都是女人,紫衣娇美的脸蛋上一点神色都没变化,更别提什么害羞之类的诡异情绪了。他两边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细藕样的玉臂,五指都沾满了鲜血,他便随意地往那些人身上抹。

第一个解开,胸口掉出一块白色血莲锦帕,第二个解开,同样掉出这么一块帕子,第三个,第四个……每一个都有。大家都是尸体,但是这样的帕子,紫衣却是不陌生的,在倾风教的那些训练里,就有关于当今武林各派的分辨方法,其中自然少不了鬼门杀人标志性的帕子了!

他捏着一方素帕若有所思,然后将那近十条的白色血莲锦帕都堆在一边放好,继续却研究这些断头的尸体。一个一个,自然不可能活过来,给他试药。所以,现在他能试的,便是些用于死人身上,毁尸灭迹用的药类。

首先,自是从果儿伤口上刮下来的蚀骨毒药,一点下去,效果立竿见影。“嗤啦”一声,一整个尸体都化成了一滩脓水,有点发丝烧焦的气味散开,味道不甚重,紫衣点点头,表示对这“蚀骨”的药效非常满意。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将那些脓水用小勺舀了,又倒到另一具尸体的伤口上,那尸体果然如他所猜测一般,顿时化成一滩脓水,与先前一样。

紫衣叹了一声,又倒了点在尸体完好的部分,果然没事……他将那些尸体化成的脓水装进小瓷瓶里,略略清理一下,放好,想到自己的作品,觉得扼腕不已。

他自己研制的都没这效果!

不过还有个新产品,他想到这里,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只鲜碧色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点粉末在那伤口上,同样是“嗤啦”一声,尸体化成一滩脓水,只是味道浓烈腥臭,熏得他直皱眉头,跳起来就往外跑,跑出来了还是能闻到——跑出老远了,还隐隐有那股味道传来,他才从专业的兴奋中慢半拍地醒过神来,他的房间和小姐的房间是对门的!那味道一定能传到小姐房间里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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