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肖志强和小净的相遇相识相知,对于他们两人而言,他们都感到幸福。毕竟他们找到了爱情,姑且不管眼下要使爱情得以实现,可能会遇到哪些难题。那来自家庭的阻力,社会的压力,众人的闲言碎语,就足以让他们感到心绪不宁。可是,这对于小净来说,她已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肖志强,这是真挚和炽烈的爱情。肖志强能干,聪明,大气,做事有魄力和才干,这是小净心中倾慕已久的。小净在心里琢磨,必要时,她可以冲破家庭的阻力与映文离婚。而肖志强呢,她也觉得小净聪明,美丽,能干,活泼,富有生气和活力。他要是能赢得她的爱,那就可以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于是,两个人彼此互相倾心,私底里频频怀念,偷偷地往来。
九月间的一个美好的夜晚——大约就十点钟,一轮满月在冉冉上升,黄澄澄地高悬在家家户户的屋檐上。小净挽着肖志强的胳膊在小镇的水辗河边徜徉。莫河边四周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水草的气息。远处,小镇上忽闪忽闪着万家灯火。小净停住脚步,抬起头,直瞅着肖志强的眼睛说:“志强,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往来了,这样下去,要是被别人发现,我哪有脸面见人啦,再说,映文在上海打工,听说他要回来了,主要原因是他要回来看病难,作阑尾炎手术。在家乡作要便宜些。”肖志强听了,哈哈大笑,他觉得生活终于给他赐予了一个可爱而勤劳的人。他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说:“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你可知道,我现在朝朝暮暮想的全是你,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地里,还是在大队办公室,你的身影终日萦绕在我脑际,挥之不去。你要咱们不往来了,我可办不到。”是啊,是啊,小净也是爱他的,
她嘴上这样说,可心里也舍不得他。
他们在水辗河边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大概十一点钟时,小净说:“志强,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母亲这一向在我家住,回去晚了,不好向她交待。”
“那我就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怕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大家都已入睡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肖志强把小净送到离她家寓所不远的地方,便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了。殊不知,小净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婆,她正倚在门口四处张望。女儿贝贝见母亲没回家,便吵着要母亲,她便站在门外等夜归的女儿。她老远便看见一个身影匆匆而去。“是谁呢?那好像是那个生产队长肖志强的身影。没错,准是他。”外婆在心里嘀咕纳闷。倏然间,她心头患起一股无明怒火,五内倶焚。凭第六感官,她知道小净现在在外面有外遇了。外婆传统的思想根深蒂固,她的思想比较狭隘,保守。对小净这一做法,她认为是天理不可容的事。
“妈,你怎么还没睡呢?”小净走到屋门口温和地问。外婆摁住胸口,心窝疼似地问:
“上哪去了?”
“我去我的好朋友周洁家玩去了。”
“撒谎,我刚才明明看见肖志强才走。”外婆暴跳如雷地呵斥说,“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净的谎言被外婆戳穿了,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不过,她马上急中生智,语气富有挑战性地回答:
“我和他没啥子。他找我说他和他女人闹了架,叫我从中去劝下他女人。你就别在那疑神疑鬼了。”
外婆对小净的话半信半疑,她脸上掠过一层对小净不信任的,忧心忡忡的阴影。小净发觉了这一点,她想母亲为了几个儿女和地里的事已经揭精殚虑了,必须特别小心,千万别让母亲再揪心。她马上走到母亲身边,语气柔和地说;
“妈,您就放心好了,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但愿如此吧。”外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满脸不悦地说。
映文从上海回来,立即在小镇的医院作了阑尾手术。每天,小净都要买菜,煮饭,不得不周到地照顾他。洁白的病房里,映文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液体一滴一滴地在透明胶管坠落。小净神色疲乏地坐在病床边,守候着病人。女儿贝贝则在房间里自个玩耍。这时候,门开了,肖志强提着一大兜水果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哦,你来啦。”小净回过头望望,忙站起身来招呼说,“坐,请在这把椅子上坐。”
“我来看看映文,这几天早就该来了,可一直抽不出时间。生产队有点事情,较忙。”肖志强一边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哦,映文,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一个小病也没什么,过两天就回家了。多谢你,费心来看我。”映文感激地望着他说。
“没什么,都是近邻嘛,大家应该彼此照顾。”肖志强谦虚而客气地说。
他们几人互相寒暄了一阵,肖志强便告辞出门来,小净随即起身送他。来到过道里,肖志强四下张望,见周围寂静无人,冷不丁地亲了她一下说:“小净,好几天都不见你了,我很想你,今晚上我们到县城去住旅馆,行吗?”说完,他大胆而恳求地瞧着她。
“我要照顾他。”小净小声说。
“他晚上又不会输液,用不着照料。你撒个谎,就说你
有事到你好朋友家去耽搁一晚,孩子由你母亲照料着就得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回来了。我们不搭同一班车,以免被别人瞧见。”肖志强说。
小净听了,心里犹豫不决,她在心里想,自己这样做了,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堕落的不道德的坏女人?目前,他,她都还不曾离婚,要是别人知道了,那她不就身败名裂了?不,我可不干,我一定不干!我可不能那么干!如过说是这样,要么他就一定要离婚娶我,当然,我也要找理由离婚,然后嫁她。她这样琢磨着便坚决地摇摇头说,“志强,再等一段时间吧,等咱们离了婚再说。”
“那好吧。”肖志强知道自己失败了,他失望而痛苦地说。说完。猛地转身离去。
小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盛满了痛苦。她觉得这样做,肖志强今后也许不再理她,他们美好的友情突然决裂,她是忍受不了的。要知道肖志强对她的照顾是体贴入微的,总在她有困难的时候给予默默无声的帮助。她的心情为之焦灼不安。
十多天后,映文的病慢慢好了,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一个有雾的夜晚,小净在自家房前踯躅徘徊,夜凉似水,落叶开始在空中飞舞了。小净按季节穿上一件女乃白底淡绿色小花的大衣,脖子围着一条白色围巾。她的心啊,早已飞到了肖志强家。他们两家离得较近,她好些天都没看见肖志强的身影,他到哪里去了?或许,他是有事耽搁去了?或许,他的好朋友约他去县城喝茶,打牌去了?或许,他是和别的女人幽会去了?和别的女人幽会,是不可能的吧?他是那么的爱我呀。此时,万千思绪在她头脑里萦绕不去。夜深了,家人已经入睡了,她还独自一人在那走来走去。此时,雾更浓了,大团大团的浓雾包裹着世界,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清了。十一点时分,从雾中突突地开来一辆摩拖车,摩托车的灯光穿透浓雾在雾中显得很清晰。一听摩托车的声音,小净就知道是肖志强回来了。肖志强把摩托车停放在他家旁边一间小屋内,随后就进屋去了。进得屋去,他见她的妻子还在看电视,便随口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在等你。”他妻子说。
小净眼巴巴地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她内心矛盾极了,自从那次医院见面后,一连好些天,他们都没有联系过了,她此时真想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但又怕他的妻子听见了。她在院子里无可奈何,心乱如麻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不时地向肖志强家张望。毕竟,她是爱他的。一股对他不可克制的思念从她心头升起,她再也忍不住了,举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志强吗?你去哪儿了?”她的声音充满柔和地问。
“哦,哦,我有点事耽搁了,明天再说好吧。”肖志强一看是小净的电话,难免有点神色慌张,但随即便镇定下来,闪烁其词地应付说。幸而他的妻子没有注意到这点。
“谁的电话?——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他的妻子侧过头来问。
“小净的电话,她说她老公的病还需要休养,目前不能来上肥料,要请几天假。”肖志强集中生智,信口胡编说。
肖志强的妻子听了他的话,便信以为真,没再追问。是呀,他是一个生产对长,有许多事他都还得管呢。
第二天,肖志强来小净家串门。他趁小净的家人不在她身边时,便低声问她:“你昨天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好久没见你了,就给你打个电话,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小净低声说。
“怎么可能不理你呢——我这些天为生产队的一些事而奔忙。”肖志强说,“你昨晚打电话,我老婆听见了。”
“哦,她说什么了?”
“我随便撒了一个谎,说你老公要延迟几天上肥料,他的病还没完好,要休养几天再来。”肖志强说。
一个阴天的上午,忽然,天空压满了黑压压的乌云,世界变得暗了。一阵狂风吹来,吹得树木弯了腰,突然,落下一阵白亮亮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绿色的树叶上。随后,太阳又出来了,母鸡咯咯地叫。鸟儿在小树丛中拍打翅膀。地上的小水洼带着落叶往低处流。小净坐在屋门前的椅子上给贝贝织毛衣。她望着这变化不定的天气,不由得想到了肖志强,她想,天气变凉了,他应该加点衣服,别着凉了。于是,她掏出手机来,在短信上写了一句:天气凉了,注意身体。写完后,她按了发送键,便合上手机放在衣袋里,又织起毛衣来。
一大早,吃过早饭,肖志强的女人便带着孩子们上街去了。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突然,手机短信的声音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小净发来的,他的内心一阵激动。刚拿起手机准备回复,忽然门开了,她的女人进屋来了。他一见他的女人,心中便慌了,要藏起手机来已来不及了。他便抱着豁出去的念头,佯装微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忘了带钱,回来拿钱。”她女人说,“我看看,你在给谁发短信。”他女人一边说一边一把抢过肖志强手中的手机。
“天气凉了,注意身体。”他女人轻声念着,“这是谁的电话号码?这么熟悉,哦,这是小净的。”他的女人自言自语地说。倏地,一股无名怒火从她心头窜起。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了,浑身气得发抖。从短信内容看,她知道他俩的关系不一般。顿时,她气急败坏地扇了他一巴掌,大声怒吼道:“难怪,天天早出晚归,才和这个妖精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这个家?说,你说呀。”她狠命地揪住他的衣领摇着。肖志强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不由怒从心头起,他平时积压在心头的对她不满的怨恨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了,他拼命挣月兑了她的摇晃,并把她一甩,她一个趔趄,撞在墙壁上,顿时,她觉得眼冒金星,头钻心地疼,泪水直往外涌。好半天,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忽而,她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小竹椅使劲向肖志强腿上砸去,肖志强一躲闪,竹椅砸在了墙上,随后,又砰地落在地上。她暴跳如雷地骂道:“你个孬种,你一天在外面拈花惹草。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一辈子,我怎么遇见了你?我那辈子造的什么孽呀,才遇见的你。”她女人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地骂着。
“不关别人的事。”肖志强一把拖住她的胳膊说,“秀英(他女人的名字),咱们要离就离。你自己想想,瞧你整天邋邋遢遢的,又不会收拾家务,又不会心疼人。还有一个怪脾气,动不动就发火。这种日子我已腻味透了。你说,离婚你要哪些条件,咱们协议离婚吧。”
“你个没良心的。”她女人哭喊着说,“这辈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瞧瞧,咱们家的女圭女圭是谁带大的?你想想,你生病了时,是谁在给你端汤熬药?是谁没日没夜地守在你身边服侍你?你个没良心的。”
秀英带去上街的几个孩子,见她母亲好半天都没来,他们便返回家来看个究竟。他们一见到他们在吵架,便哽咽着,哭叫着,吓得扯住他爸爸,妈妈的衣角,不停地喊叫“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战争渐渐平息了,秀英心里剧痛不已,她呆坐在竹椅上。两个孩子躲到门角落里,一会儿看看他父亲,一会儿看看他母亲。晌午时分,秀英也无心煮饭,便带着孩子到街上吃饭去了。肖志强趁此给小净打了一个电话:“你上午发的短信,叫我老婆看见了。你要注意,万一她来找你的麻烦,这可不好。”小净一听,心里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咋办呢?这一下大家知道了,必然闹的她身败名裂。要么,就干脆什么也不考虑,豁出去了,离婚就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她的心一横,反而镇定了下来,冷静地说:“肖志强,咱们干脆都离婚吧。”
“好,但我得和我家里人商量一下再说。”肖志强说。说完,他挂了手机,便溜出门去了。
秀英吃过饭回来,一声不响地坐在竹椅上沉思默想。她的内心被痛苦折磨着,嘴唇也变得煞白了。她麻木地坐在那里,两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那些令人痛苦的念头在她脑际始终不绝如缕,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呀,即将面临崩溃。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即将失去父亲。她深爱的丈夫,他是那么的能干,优秀,养家糊口全靠他。失去了他,她又到哪里去找到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呢?现在这一切,都要被那个女人夺走了,她是多么的不甘心啊!想到这里,她双手使劲地绞来绞去,自言自语道:“不,决不能让他夺走我的丈夫,我必须找她说清楚去。”她心神不安地站起身来,朝小净家走去。
吃过午饭,小净心事重重地在家收拾家务,自从上午肖志强给她打来电话,她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她预感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横扫而来,她将如何去面对这场突变?最重要的是亲朋好友,邻里乡亲知道了这件事,人们将如何看待她?映文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不会原谅她,哪里又将是她的立足之地?她一边做家务事,一边胡思乱想着。忽然,她听见秀英的声音在外面喊:“小净,小净,你出来下,我有事找你。”一听那声音里面,带着对她恼火的味道,小净心里顿时慌乱了,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但是,随之,她便镇定下来,心里想反正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走向离婚,她不应该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是理解不了她的,而且,别人也无法拯救他的苦难生活,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想到这里,她便步态生硬地走了出去,表情十分冷漠地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净,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别再勾我丈夫了。”她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说,“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家一有什么困难,都是我在主动帮助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今天,我来是向你说清楚,你必须远远地离开他。”
“谁不要脸了?你才不要脸。”小净呼天抢地地说,“自己没本事,没能耐,被丈夫瞧不起,还怪别人,你自己用镜子照照,不就清楚了吗?”秀英听了小净的话,简直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她扬起巴掌,狠狠地朝小净脸上扇了一巴掌。小净立即以牙还牙,也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两个女人不由对骂拉扯起来,这情景正好被刚回家的映文看见了,从她们的话语里,他已听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霎时间,他内心深感创痛巨深,一阵眩晕,他身子摇晃了几下,方才扶住墙壁站稳,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道:
“住手。“
两个女人被他劈头盖脑的怒喝镇住了。这时,秀英的几个孩子闻声赶来,拽住秀英的衣角,大声哭喊道:
“妈妈,妈妈,别吵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就硬拽着她妈妈的衣角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