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遣我来找姑娘说话,说您这里还缺些人手,让奴婢带人过来给姑娘瞧瞧,先定下来,教一下,省的到时候耽误了姑娘的事。”王妈妈笑着一脸的谦卑,站在屋子的中央,十分的恭顺。
“我这里不缺人手。”华清容神色冷漠。
王妈妈的笑容便有些僵硬:“姑娘的院子正在修葺,这院子一大,所需的人手便也多了起来,再加上姑娘出嫁在即,有些人也要尽早的挑挑才是。”王妈妈低眉顺目的,声音越发的恭谨。只是这“有些人”三个字,却咬得特别重。
樊妈妈在一边忙笑道:“王妈妈说的有理,以后姑娘嫁去国公府,这陪嫁的丫鬟和婆子,无论如何不能马虎的,姑娘还是尽早挑了,若是不合心意,还可以调换。”说完,朝着华清容使了一个眼色。
华清容沉吟了一下,这才缓和了脸色,朝着王妈妈笑道:“是我多想了,妈妈别往心里去。”
王妈妈怔了一下,没有想到华清容竟然就这样的把话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瞧着她一脸,混不在意的模样,怎么能不让王妈妈诚惶诚恐,当即冷汗爬上了额角:“瞧姑娘说哪里话来,真是羞煞奴婢了!”
“人带来了吗?带进来给我瞧瞧。”华清容在椅子上坐了,寒烟急忙端了一盏过来,华清容接了,低着头,拿起茶盏盖子,轻轻的拨着浮起的茶叶沫子。
王妈妈应了一声,出去带人了,屋子里只有茶盏盖子磕在茶盏沿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听在七巧的耳中,心立刻便跟着“咚咚”的跳了起来,她,该何去何从?!姑娘自从宫中回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怯懦感觉,而是浑身洋溢着一种自信的光彩,那么她……,姑娘还能留着她吗?
七巧想着,心情便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步步跟着姑娘走到现在,别人的前途豁然开朗起来,只有她……,前途一片迷茫,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门帘再一次被掀开,王妈妈领着十几个人进来,整齐的站在华清容的面前。
华清容抬起头,仔细的一个个瞧过去,却见这一批人大多颜色上好,竟然还有几个粉女敕白皙,如花似玉的!
“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华清容放下茶盏,茶盏碰到桌子的时候,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七巧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华清容。
却见华清容一脸的平静,仿佛刚才她并不是故意的……,可是七巧却看见了华清容眼底的清冷,心不由自主的又缩了一下,别人不知道五姑娘,她可是知道的,王妈妈带来的这批人,可能已经犯了姑娘的忌讳!
这十几个丫鬟齐刷刷的都把手伸了出来,都玉葱一般的,十指纤细。
华清容一个一个的瞧过去,嘴角的笑意更冷!这里有好几个人,手指肌肤柔女敕,根本看不出一点点干活的痕迹,这些人分明就是娇生惯养的,瞧着就不是当奴婢用的。
华清容脸上的笑意更冷!这哪里是给她选奴婢,这是大太太在让她选陪嫁的通房!
华清容站住了身子,抬头看向王妈妈,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这里的人,全都是母亲亲自挑的?母亲真是有心了。”
王妈妈哪里听不出华清容这话的深层次含意,脸上笑容顿时讪讪起来,想要解释几句,却又不敢随便说话,要是往日里,王妈妈早就搬出大太太和大老爷出来,可是今日的五姑娘早已经不是往日的那个,若是她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对,到时候吃亏的可是自己!
因此,王妈妈只能满脸堆笑的等着,大太太吩咐她的事情,能不能成,可是全赖五姑娘的心思。
华清容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些人面前,来回的踱着步。
王妈妈想着大太太来之前的盯嘱,眼睛一转,便硬着头皮上前:“姑娘可有中意的?这些人可都是经过人伢子教好的,识得字,绣活也都拿得出手,还会一些琴棋书画,绝不会丢了姑娘的脸面。”
华清容笑了笑,没有接王妈妈的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开口:“把头抬起来,我瞅瞅,是不是真的不会丢华府的脸面。”
这十几个人,听了都羞赧的抬起头,没有一个人左顾右盼的,显然是之前都训好的。
华清容又走进了一些,挨个儿的瞧过去,这十几个人里面,有一脸讨好的,有带着几分羞涩的,还有一些眼神躲闪的,只有一两个神色坦然的。
华清容看了一圈,心里便已经有数,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了,“王妈妈,你觉得哪几个是好的?不如帮着介绍一下。”
王妈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娘说笑了,既然是以后要跟着姑娘的,自然能合着姑娘的眼缘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华清容笑着伸手指了两个颜色最好的:“你们倒是说说,各自会些什么?”
被点到的两个人,自然是有些得意起来,却依旧还能克制,站出来回话:“回姑娘的话,奴婢叫莺歌,家里只有一个寡母,擅长唱小曲儿。”
华清容点点,把眼光投向了另一个。
“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叫杨柳。”说话间,杨柳腰肢微微的扭动着,真的是人如其名,天生的媚色如春,“家里父母早亡,只有兄嫂,奴婢会一些歌舞。”
华清容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升起一股冷意。
这些人哪里是来伺候她的,分明就是让她带来去,去魅惑慕容承志的!否则怎么别的不学,单学唱歌跳舞!
没被点到的人,见华清容这么好说话,顿时神色间有些着急起来。来之前,她们都知道,今日挑人的可是圣上刚刚册封的县君,将来的安平候夫人,若是能跟了这位姑娘,她们很有可能是给侯爷当通房丫头的人选,若是以后生下一男半女,那就是侯府的姨娘!往后的好处,可是说不尽的!顿时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华清容把这些人的神色瞧在眼中,却没有接着点人,而是又拿起了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王妈妈,笑容清淡,却带着十分的冷意:“妈妈倒是给我说说,这些人当中,谁是谁的人,我才好接着往下挑!”
王妈妈的脸色顿时十分的难看起来,笑得一脸的尴尬:“姑娘,瞧你说的,好像……”
“哦,这些人与府里的人,没有一丝儿的关系吗?”华清容抬起头来,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倏的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就让她们都回去吧!”
突然之间,情势急转而下,王妈妈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良久,王妈妈才回过神来,若是华清容真的一个人都不要,那她回去该如何交代?若是她把谁是谁的人,告诉了五姑娘,她也没法向大太太交代!
顿时,王妈妈有一种焦头烂额的感觉,看着华清容满脸笑的五官都攒成了一团:“姑娘,奴婢的好姑娘,你,就不要为难奴婢了,还是请姑娘……”
“妈妈,这可是你在为难我,只要你告诉我哪几个是必需挑的,就可以了,剩下的,自然我自己会看着办。”华清容笑的一脸的真诚,王妈妈却感到了阵阵的阴冷。
王妈妈满脸的笑容全都僵在脸上,“姑,姑娘……”
“妈妈有何必做出这幅模样,我一直是一个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必定不会为难妈妈。”华清容笑的越发的真诚,可是眸中的眼神更冷。看王妈妈这幅为难的样子,想必这些人的来源有些复杂,想不到如今的自己竟然成了一个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肥肉,可喜?可悲?
王妈妈被逼无奈,若是今日里华清容一个人都不留下,她回去势必不能交代,若是……,诶,两者相害取其轻,虽然现在姑娘看上去非常强势,但是到底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而大老爷和大太太却不能得罪丝毫的。
王妈妈只得苦着一张老脸,上前指了六个,华清容一看,果然其中几个颜色最好的,都在里面。
华清容一见王妈妈指了,笑着道:“妈妈早就这样,岂不是早就挑好了。好了,就这几个人留下吧。”
王妈妈顿时愣住了,原以为自己挑出来的人,姑娘不会收,所以王妈妈在指认的时候,有一些保留,谁想到姑娘竟然把她指认的人全都收了,顿时满心的后悔!“姑娘歇着,奴婢先带着人回去了。”
华清容点点头,七巧连忙抓了一把铜钱塞给王妈妈。王妈妈哪里敢收,开始推月兑,死活不肯收。华清容蹙了蹙眉,“几个铜钱儿而已。妈妈不必挂心上。”
王妈妈听的华清容的声音有些不耐,偷偷瞅了华清容一眼,见她脸上似乎有些不悦,只得笑着收了,连忙带着人回去了。
“姑娘。”樊妈妈见王妈妈走了,急忙走到华清容的面前,伸手指了指站在屋子中央的六个丫头:“姑娘怎么可以……”
华清容笑着打断了樊妈妈的话,站起来,走到六个人面前,又又仔细地打量了这几个,叫了长地最好的那两个出来,“莺歌还是叫莺歌,这名字挺好,杨柳这个名字改改,就叫……”华清容沉吟了一下,笑道:“瞧你这纤腰细细的模样,连我都快要心动了,以后就叫纤儿吧。”
莺歌和纤儿急忙上前走了一步,跪在地上:“奴婢莺歌,纤儿请姑娘安。”
华清容点点头,让两人退到一边。这两人琴棋书画都通些。一看便是人伢子教地最好地。估计价钱也不菲。莺歌跪在地上一脸的得色,而纤儿却低着头,一脸的淡然,看起来,即便是两人出身差不多,心思也是各异的。Pxxf。
华清容又点了另外两个人,“你们以后就叫怜春,怜秋。”两个人机灵的上前,给华清容请安。这两人都是华府的家生子,看上去就是惯会巴结主子的,据说,两个人的绣活都挺不错的。
最后剩下的两个,低头垂眉的站着,没有刻意的讨好和巴结,瞧着是稳当的,绣活都说得过去,也识得字,姿色属中上等,华清容对这两个最是满意,一个是家生子,一个是外头买来的,华清容也给她们改了名字,一个叫墨竹,一个叫墨兰。
华清容扭头看向七巧,吩咐到:“这六个人,先不用担当差事,按着二等丫鬟领例钱,明天开始跟着樊妈妈学规矩,你也瞧着些,何时规矩学好了,就何时用。”
七巧应了一声,带着六个人出去了。
樊妈妈见屋内只剩下寒烟和华清容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吐了出来:“姑娘,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又何必随了他们的心意。那两个人……”樊妈妈未尽之意,华清容自然听的明明白白,她指的自然是莺歌和纤儿两人,长的一副勾人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华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华清容眉心微微一扬,笑了:“妈妈也知道我如今不同往日,那就放宽心才是,这个亏我无论如何不会吃的,她们想要拿捏我,却也要掂量掂量分量。我岂是这么好拿捏的!”
脸你你这。樊妈妈见华清容一脸的自信,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再多言,只得以后自己多帮姑娘担待一些。
寒烟眼尖的看见华清容的杯子里没有水了,跑过拿了温在一边的茶壶过来,替华清容续水。
“寒烟。”华清容叫住了续完水要离开的寒烟:“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必定要跟着我去国公府的,只是……”
“姑娘,我一定要跟着姑娘去的!”寒烟见华清容话说了一半,停住了,顿时着急起来:“我不离开姑娘。”
华清容看着寒烟惶急的模样,顿时笑了:“明日我就去求了祖母,让你母亲出府,自己过日子去,总比在这府里为人奴仆的强。只是国公府不比这里,婆媳妯娌之间倾轧更加厉害,你若是不能管好你的这张嘴,到时候,我怕……”
寒烟听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趴在地上,诚心诚意的给华清容磕了一个头:“谢姑娘恩典,我必定会改的,从今往后,我必定管好自己的嘴,多看多听,少说话,求姑娘信我。”
华清容伸手就把寒烟拽了起来:“能够如此,那是最好了,我身边可信的,也就你和妈妈两人。”
寒烟顿时感动的连心都快掏出来给华清容看了:“我,我这就去找我娘,跟她说。”
“樊妈妈,我记得你有一个儿子,在府外的。”华清容扭头看着樊妈妈。
“难为姑娘记着,他如今已经二十出头,我当家的那口子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着。”
华清容笑道:“明儿我闲着,你不如带着寒烟和寒烟她娘去看看儿子,若是可以的话,就让寒烟他娘跟着你儿子住,也算是有个照应。”
寒烟顿时喜出望外,笑着挽住了樊妈妈的胳膊:“妈妈,太好了,我娘以后就有人照顾了,我跟着姑娘也安心了。”
樊妈妈笑着拍拍寒烟的手,心突的一跳,扭头看向华清容,却见华清容朝着她点点头,随即便明白过来了,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寒烟,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姑娘记着,这样我总算放心了,我一定叮嘱我家小子,好好伺奉寒烟她娘。”
华清容见樊妈妈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顿时笑了起来:“寒烟是个好的,只是我最近还离不开她,你明日先带着寒烟和寒烟她娘去家里看看,顺便再找一处宅子买了,先住着。”
樊妈妈自是十分满意寒烟的,可是一听华清容说买宅子的事,顿时有些着急起来:“姑娘,这……”
“妈妈,这个宅子就是买着备着,谁也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有备无患总比到时候两眼一模瞎的好。”华清容顿了顿,又道:“府里必定会给我一些嫁妆铺子的,我手头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到时候还是要麻烦妈妈的儿子。”
樊妈妈顿时满口的答应了:“我明日就跟他说明白了,姑娘放心就是。”
华清容点点,樊妈妈的儿子,是前世里,她的女乃兄,和婉姐儿的年龄相当,却是个勤勉懂事的,如果能让他替她打理嫁妆铺子,自是最放心不过,再说了,如果寒烟嫁了他,也算是有一个好归宿,既然寒烟死心塌地的跟了她,她自然是所有事都要帮她安排好的。
明日里,找个借口让他们相看一下,若是两人真的成了,倒也让她去了一桩心事。
寒烟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但是却知道,她娘从明天起,就不用在这府里苦挨着过日子了,以后自己去了侯府,娘也有人照顾了!
正在三人说话间,却见七巧突然撂帘子进了来,走到华清容跟前,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
华清容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伸手把七巧扶了起来:“七巧,你这是干什么?如果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你跟了我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的为人是什么样,你难道还不了解?”
“姑娘……”七巧听华清容这么说,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红。却挣扎着不肯起来,跪在地上,抬着头,看着华清容:“求姑娘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才能起来。”
寒烟见状还要上前去搀扶,却被华清容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七巧,你什么都没有说,我就是想要答应,也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不是?”
七巧却只是伏在地上,轻轻的抽泣着,低着头,没有说话,有华清容些纳闷的瞧了瞧樊妈妈,樊妈妈却是摇头。
华清容的眉心边蹙了起来,原本压在心底的一些疑惑渐渐的涌了上来,眼角就带上了一丝冷意:“七巧,你向来是最爽利的,有什么事,直说就是,我若是能做到的,自然应你,若是不能做到的,我便是应了,也是没用的。”
七巧不住的抽噎着,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俯去,重重的又磕了一个头:“奴婢求姑娘慈悲,给,给,给奴婢……”
寒烟看着七巧有些红肿的额角,心中便有些不忍,走了几步,弯腰扶住了七巧:“七巧姐,姑娘最是心软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姑娘就是有心帮你,也力有不逮,是不是?”
华清容有些诧异寒烟这次的机灵,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开口:“七巧,寒烟说的是。你先随着寒烟下去,好好洗把脸,静静心,再想想怎么说。我等着你。”
七巧依旧不住的轻泣着,但是却让寒烟扶着起身,出去梳洗了。
“姑娘。”又有小丫鬟进来禀告:“春福姐姐来了。”
华清容和樊妈妈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疑惑,刚才七巧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现在又来了一个!“请她进来。”
小丫鬟出去,樊妈妈笑道:“姑娘,我想出去找几个老姐妹叙叙旧,过一段日子,姑娘就要出阁了,我们老姐妹就见不到了,趁着这几日,多聚聚。”
华清容立刻就明白樊妈妈的意思,笑着道:“妈妈快去吧,是我想的不够周到。”顿了顿,又笑道:“妈妈拿些散碎银子去,让厨房整治一些酒食,也算是大家姐妹们相好一场。”
樊妈妈屈了屈膝:“多谢姑娘。”这才转身出去。
樊妈妈刚刚离开,春福就进来了,朝着华清容屈膝行了一个福礼:“五姑娘安。”
华清容笑着站起来,伸手扶起了春福:“春福姐姐几时变得这么客套了?姐姐是祖母跟前最得用的人,你这么多礼,岂不是寒碜我吗?还不快坐下说话。”
春福看了华清容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但是却挨不过华清容的客气,只得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了。
华清容瞧着春福有些不安的神色,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笑道:“不知祖母让春福姐姐过来,有什么吩咐?我这里刚选完人,正要想着带去给祖母瞧瞧,让祖母给我把把关呢。”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春福一把拉住了:“五姑娘,不是老夫人的事,是,是奴婢,有,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