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 第六十七章 乍贫难改旧家风

作者 : 张金良

文小姐婚后不到一年就生了儿子汪小小,小小一副笑嘻嘻的憨态,一副弥勒佛般的慈眉善目,汪文两家的好运气也似乎随着小小的到来而日渐升腾起来。先是文外委的娘舅官复原职,就连原来不甚在乎功名的外委的大哥,也在皇城里的宗人府谋了个主事,文外委不仅官复原职,半年功夫不到竟又提拔为佐领,五品变成了四品,汪程子那解元的名头也派上了用场,先是在应天府给谋了个八品千总的职位,在文大人升任佐领不久,他便一顺百顺地升任为把总。

汪程子升任把总之后,一家人其乐陶陶之境况可想而知,但那把总的薪俸却没有多少,年俸银不足十三两,薪银不足二十四两,加上养廉银七十两,总共也不足百余两,蔬菜烛炭和灯红纸张的补银,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才有。

这百余两的银子收入,在开始的日子里对汪家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对寻常的百姓家虽算不上太豪富,也是个殷实丰满的小康之家。无奈文小姐是隆冬天气里生在暖房里的一株娇女敕的苗,尽管是一朵名贵的花,但养护的成本实在太高,旱不得又涝不得,更经不起丁点儿的日晒和霜打。普通的庄户妇女天寒地冻时将手揣在袖口里,或干脆搓一搓用手吹口气,还能不放下手中的活,文小姐却要裘皮貂领护身且再怀抱一个香火炉;百姓人家的孩子玩着尿泥便也稀里糊涂地增骨长肉,文小小则需要一个念过新学堂的养护;一般人圪蹴在路边也能吃下一顿饭,文小姐却不在黄花梨的桌子上饮不了茶!

程大宝驼了弯曲的背,一只手勤快地翻着油炸葱花大饼,万里红起早贪黑,一碗一碗地磨着豆腐脑,却也如一盏昏黄的油灯去温热山大的冰坨,——有也枉然无也枉然。

和汪程子平起平坐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靠山吃山近水吃水,神仙般的日子灿烂如阳春的花朵。俗语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当时在清廷的军队里,吃空饷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偶遇几个核查之人,也不过是自己的口袋瘪了些,想寻些零用钱花,——那原本都是朝廷的银子,上面又没有刻着谁人的姓名,大家都用一点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最后核查的高兴,被核查的也高兴,大家过后呵呵一笑仍是朋友,——不过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汪程子楞是不干,更为迂腐的是,他还不许下属做,苦了自身,苦了妻子,苦了部署,又得罪了同僚。

文千秀小姐多次循循善诱软硬兼施,无奈汪程子王八吃秤砣一般的铁石心肠,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晚上睡个踏实觉”,气得文小姐用手戳了程子的鼻子直骂:“满脑袋豆腐脑儿,一身的葱花儿饼!”

一日,一个陌生的河南人来到万里红的豆腐脑小店,在一家人的诧异和惶恐之中,他带来了汪天成的消息。

汪天成的那伙捻子在山东杀了清将僧格林沁后,仍然是在山东和清兵及淮军打了最后一次恶仗。也许是天意的安排,滂沱大雨下了三日三夜,汪天成的那伙捻子全是骑兵,原来计划得天衣无缝,无奈这连绵的大雨浸泡得到处松软一片,那马匹一脚踏下泥水几乎贴到肚皮,失去了双腿的捻子几乎全军覆没。汪天成和少数几个人跳入黄河才捡回一条性命,最后一路向西奔逃,到达太行山的最南端王莽岭安顿下来。

王莽岭本是山西和中原的界山,相传西汉王莽因追杀刘秀在此安营扎寨。王莽岭共有大小山峰近百座,个个山头如斧劈刀砍一般耸入云霄,大的山峰顶上可以跑马,小的山峰顶上仅能落鸦,登上峰顶便有一种人在天上俯瞰中原的感觉。山里多数乡民生生相传自给自足,对于山外的世界,是“偶有壮侠之士舍命出入”。相传老子在此炼丹,愚公在些挖山,王莽刘秀在此开战,那里的的确确是一个安身逃命的绝好场所。立足那苍茫的大山,便永远的老天爷为幺自己为二。

汪天成休生养息之后,便想起了万里红和未曾谋面的孩子,就派一可靠的喽啰辗转找到了夫子庙。

汪程子想想一家妻小,看看繁华的京城,无论如何不想去做个聚啸山林的土匪,他给来人吃饱豆腐脑和葱花饼后,备了些盘缠便打发去了。文千秀对这些并不知情。

那个来到家的人,虽吹皱了万里红心头的一池春水,对程子一家小三口,却象落入院里树上的一只鸟,连叽喳几下都没有就又飞走了,如果没有专门看,轻轻晃动的树枝以为是刮了一股风。

程子不仅与衙门的事体格格不入,更糟糕的是,他也弄不懂娇妻的柔情蜜意和风月无边。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热兵器就一批批地涌入军营,程子整日和属下把那些火枪火炮玩得不亦乐乎,他不仅好身手,而且好枪法。官场上除了那些说话算数的人之外,那些说了也白说的人,起哄一般地都夸程子“真乃天降良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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