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坡地 第六十五章 三年不挨鸟枪的兔子

作者 : 张金良

好长一段日子以来,老拐都是看着红梅的眉眼高低说话做事,红梅曾把他比做一个又臭又脏的茅罐,——尽管不是啥好东西,但屙屎尿尿的也离不了。令他永远如鲠在喉的是,那个茅罐系子也是永远捏在张红梅的手里,她想用的时候就随手提溜了来,用完以后就一脚蹬了出去。他也曾试图甩月兑那只手,一次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尤其是儿子起升一天天长大以后,他更是无还手之力只有招架之功了。

一次,怒不可遏的老拐把红梅不小心给推了一个跟斗,额头上磕了一个大紫包,红梅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儿子起升就一边拉他娘一边怒目而视着老拐:“爹!你到底想咋?俺娘可够苦了,再动手儿就不行!”这还不算,红梅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吭不动,老拐一直赔了好几天好话:“谁给个拐子一样!你就当叫驴踢了一蹄子行不行?”

这次因为雪梅的事老拐寻思了好几天,到底也没有想出个周全的办法。有一天他碰到林先生的妻子,因为早就想赚些钱花,就问林先生的女人,她家的那两只羊卖不卖,啥价钱。女人斜眼瞟了他一下,说了声“问当家的去”就飞快地走了。

他真羡慕林先生把女人教得顺顺当当又服服帖帖,抽了个空就给林先生坐了一会子,意思想叫林先生说说这圣人的书上都教了些啥法子。林先生说:“堂前训子,枕边教妻,对症下药,量体裁衣。”

赵老拐想起了二楞逮小彩和马宁的那件事,他本来的意思是想在乡里的干部面前显露一下他神奇的眼力,当他把小彩的包袱一层层打开,眼看就要真相大白时,忽然看见了一个光膀子女人的画册,书上那个螳螂一般的女人勾去了他的眼,他真后悔不该为一个画上的妖精分了神,——最可恨也是最关键的就在于,小彩那个猫爪子一般飞快的动作,迅雷一般的女敕巴掌将他掴了个魂飞魄散,等回过神来之后,石小彩的金蝉月兑壳之计早实施完毕。由此之后赵老拐就确信:突如其来的打击总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天他喝了些酒,晃晃荡荡地回到家后,想借着酒力发一下虎威,从而使张红梅知道他原来是一只睡着的老虎,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把他当病猫看。走近大门时他就感觉有点害怕,又重新调整了情绪,自己给自己打气:大坡地谁不知道找俺老拐是个光棍儿,或再玩一次在北圪台儿上砸王炳中眼镜的把戏?或学一学石小彩来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咋也得叫他一炮震天响!

红梅正靠门坐着补衣裳,老拐歪歪斜斜地迈进门槛的时候,红梅耷拉着脸从眼眶外扫过一缕光,身子一扭就把朝向老拐。——就是这么一下,老拐周密的筹划就呼隆隆地坍塌下来。

他拿手抹了一下脸,摇了几下头,“哎,哎——”地叫了两声,红梅就像听着院子里刮了一阵风,——有也无干,没也无干。等了一会儿,老拐就拿了一个小凳子,往红梅跟前凑了凑,探过头去说:“老张,张掌柜,行了不?俺说——,雪梅嫁给老大俺说,——这不行!俺看这门儿亲戚还是不成的好。”

红梅扭过头,看了一眼老拐又扭过头做她的活,老拐又说:“杨基业到了两狼山,这姓杨(羊)遇到了狼,咋能不败!庞凤雏到了落凤坡,那必死无疑!这戴笠,戴雨农坐飞机撞死到戴山,还下着大雨,这都是犯了名讳!咱家雪梅,也是拐子——斜门儿,到石碾街圪挤着眼拽一个,哪个还不比老大强?你想,俺叫老拐,他叫老打(大),这老打就老拐,越打就越拐不是?俺拐的那时候儿,他就在咱家,吃了多少好药,花了多少银钱,就是治不好,就是因为他老打!”

红梅扭过头,两眼一眯:“可也是哎,恁哥哥还叫进财了呢,甭说进个财,这人儿也不见,鬼儿也不见,人财两空了!这——,可犯了啥讳?嗯?你也给说说?”

老拐就有些急:“你——你——你,你这娘儿们,净说那没用的。这老大,老大,他其实是四大,手大、脚大、脾气大、饭量大,那是死打(四大)!往死里打!毒着呢,打拐腿还不要紧,那往死里打,谁呛得住劲儿,那要命呢!”

红梅咬断针上的线,把布衫扔给老拐,说:“给!驴皮缝好了,课着地方儿的浪去吧。”

老拐还想说什么,红梅拿了针线筐就往外走,走到了院中间,停住身扭回头说:“再给俺嚷嚷那些没用的,提了你个臭茅罐隔墙头儿给扔出去!”

老大赶着大车往地里送粪时碰见了老拐,客客气气笑吟吟地给老拐打招呼,还毕恭毕敬地跳下大车一连喊了好几声姐夫,老拐斜着身子说:“真是兔子走了时气三年不挨鸟枪!这好汉没好妻,好女嫁给裹绰蛆(裹绰:没有抻展或抻不展,皱纹很多),不光手大脚大屁大,命还真大!嗯?——岁数儿也大!不能早见儿女早得祭了。”

老大嘿嘿地笑着:“没事儿!不怕见儿晚,就怕寿处短,晚谷子不少出米!”

张雪梅娶的时候红袄红裤红绣鞋,红彤彤的一身红火,扑闪扑闪的猫猫儿眼顾盼流波,摇荡的腰肢像迎风的柳,那个黄图高坡上的女人,给太行山带来了一片靓丽而不妖冶的风光。有个嘎小子儿闹洞房的时候,忍不住想把手伸进红梅的红袄里模一模,红梅厉声正色地扑闪着猫猫儿眼问:“作甚个唻唻?”一脸的威怒比飞快的猫爪子还厉害!

耍媳妇看热闹的人散去后,雪梅爬在老大的怀里哭了,老大哆哆嗦嗦地说:“你哭啥?俺跟小桃,真的没有干啥没脸的事儿,不信你问恁姐姐。”雪梅捶着老大说:“傻狗狗,俄高兴哩!”

钻到被窝的时候,老大把那个炮弹壳拿出来给雪梅看,第二天,雪梅把那块黄绢缝进了小红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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