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大家长的气势十足!
但见他慈父一般,左手拖着月白对襟、杏黄小袄的皇太子胤礽,右手牵着丁香色满地印花、琵琶襟旗装的三格格静兰,身后跟着一长串儿小尾巴……。
大阿哥是玉色缎棉长衫、腰束湖色绢纱腰带,很稳重地行在最先迎驾的堂兄永绶身边。刚才恭亲王世子永绶不耐烦听戏,穿一身骑马装外罩紫貂皮巴图鲁坎肩,拿着马鞭溜到府门口玩,却正撞上皇帝一行人。
三阿哥胤祉又换一身象牙绸褂,水红背心,头戴小八仙角帽,脚蹬闪金云头小羊皮靴。他左边牵着大皇姐的手,大妞妞披着品红飞霞云肩,蜜色百蝶穿花袍。胤祉右手被二皇姐牢牢牵住,林朵儿身着镶滚雪花绫云肩、垂流苏的宝石蓝缎袍。三个漂亮小孩宛如挂画里走出来的玉女金童。
恭亲王常宁心中紧张,忐忑不安。难得出宫游玩的皇子贵女们,对此次集体出游活动格外重视,开心一如放出笼的小蚂蚱,心情雀跃,欢喜非常。
做堂会是图个热闹,赏戏却是桩风雅事,讲究人品学问还有一个耐性。康熙欣赏不来。那美仑美奂的戏服、水袖飘飘;那旖旎优雅的唱词、字字珠玑。然而,委实很慢、很慢哪……。这小昆腔既不似京戏中的霸王项羽豪放张扬,也无黄梅戏女驸马里琅琅上口的俚调,那旦角一波三折、咬字如金的韵味,把康熙皇帝生生听得愁煞。
一只苹果被削皮切出八瓣,康熙用银签插着吃掉六片,台上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檀口中那一句撩人的春色还未曾惜完。
康熙皇帝不免暗叹,他就是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小青年,头脑里主打歌的进程和节奏,都比古代人运转飞快。一旦习惯了美剧密切紧凑的剧情,再教他去观看韩剧、台剧拖沓放慢的细节,连续快进超八速地看,他也能猜出故事结局,你还让康熙咋办?
康熙一边吃苹果,一边唾弃自己的不高雅、无品味。且瞧四周不满十岁的小格格们,各个观看得聚精会神,连大阿哥都在点头晃脑的欣赏,手中一把小折扇轻轻击节。三阿哥年纪幼小,然而被他姐姐圈在身边,乖巧老实。
一只小手拉扯皇帝的衣袖,康熙低头看是皇太子胤礽。胖儿子说:“皇阿玛,胤礽闷了,想去玩。”康熙深有同感,可怜的娃儿,朕也闷了。
康熙扭头同恭亲王说:“常宁,朕领胤礽去王府花园里转转。”
常宁起身一摆手,戏台上的吟唱伴弦俱都停下,常宁待要陪伴康熙皇帝同行,然而康熙连连摆手道:“继续,你们且看戏,不必停下。让永绶陪朕去吧。”先前在府门口就遇见永绶另类,所以康熙晓得这个侄子也不爱听戏文,正是同道。
…
皇太子胤礽很高兴地拉着堂兄永绶,一起走在前面为皇帝领路。莫看永绶虚年龄十岁不到,然而就象个小大人一般,行止气派,豪放大度。
永绶是恭亲王常宁的嫡长子,他两样好处占全,不比异母弟七岁的满都护和五岁的海善,永绶将来板上钉钉会袭王爵,所以身份很是超然。
永绶与胤礽的关系相处极为融洽,单从身份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当别的孩子或许还被母亲叮咛教诲,要存着巴结储君的小心眼,胤礽和永绶却很自然地便能交好。所以这个嫡长的名分,极其微妙而重要,大阿哥就偏差那一点儿。
行经一处角亭,永绶问皇太子是否要歇歇,胤礽便坐下同他两个单独说话。康熙也不去管他们小孩子,自有大内总管、王府总管并御前侍卫们缀着皇帝,时刻护卫不离左右。康熙却择了一个背风处,恰好有块大石头。康熙皇帝随意坐下,正好能听清楚永绶和胤礽的谈话。
永绶像个大兄长一样,给胤礽讲述自己骑马出去打猎的趣事,胤礽也听得兴致勃勃。“……我跟阿玛在郊外庄子上打猎,我自己射到两只野兔、一只山鸡……。”两个小哥们唠着唠着,就讲到了三月十六日狩猎时的精彩桥段。
永绶眉飞色舞述说起自己遭遇刺客的亲身经历。当时情境真正有九分危情,且掺杂着一分永绶清醒之后、从王府侍卫处得知的道听途说,另有九十分天花乱坠般的吹嘘和想像,一次遇险经历硬生生被恭亲王世子永绶扩大成百分百的刺激追逐。
“……那个女刺客手持一把长剑向我的面门刺来,我举起手中宝剑往右一挡使劲格开。你知道么,那刺客的力气比我大,她的那把剑也比我的长一尺,剑尖就从我的眼前擦了过去,差点就破了相。”永绶虚手模一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地汗。
“……后来,我实在打她不过,被她抓到马背上掳走。……我浑身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阿玛和侍卫们在后头追赶,可是毫无办法。侍卫们为了拦住刺客逃路,不停歇射箭,那些箭如同飞蝗一般,密密麻麻……。”
“永绶,飞蝗是什么啊?”胤礽咬着手指头,好奇地问道。
康熙皇帝初时觉得好笑,不紧不慢起身,悠闲地踱着小方步,不动声色偷听古代武侠故事。此时听到小太子打岔,康熙心里叹息:我的儿,你问得很不是重点,故事情节比措词关键啊。
永绶连忙解释:“飞蝗就象黑沉沉乌云一样,形容很多很密时象铺天盖地那般。”
康熙又叹:“我的侄儿,飞蝗是田间乡野里的害虫,烧烤成一道菜时也很好吃。”
皇帝侄儿继续深情讲述着:“……有许多箭铺天盖地朝我们射过来,那女刺客把我提到她的身后挡箭,当时情景万分惊险,有一支箭飞到离我胸口八分之一柱香的距离……。”康熙暗自揣度,难道是大话西游版的?
永绶心有余悸地说:“……王府侍卫统领素马兰,武功极高,他手提一把锋利的缅刀,劈刀一挥,直接把射到我面前的弓箭拦腰砍断。素马兰站在马背上,把我从刺客的马上救过去,那刺客回身舞剑砍来,素马兰横刀一架,锵锵锵过了几招,女刺客见打不过素马兰,便落荒而逃。……,就这样我才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啊!”胤礽惊讶着,故事怎么这样快就结束了呢?皇太子歪着小脑袋思考一会,竟问了句:“为什么刚刚一开始没有素马兰?他怎么能让世子遇险呢?该杀。”
“咳咳咳……”恭亲王世子永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康熙皇帝吃惊地望着角亭里,皇太子那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这个儿子思维挺有深度啊,分明是能抓住重点,又狠又准,一语戳穿。
永绶很是机敏,咳了几声以后,竟不再详细解释,转移话题问胤礽道:
“太子,我新得了两张好弓,不如拿过来一起赏玩,如何?”
胤礽昂着头答:“甚好,世子且拿来吧,孤也赏赏。若有宝剑也拿来瞧瞧。”
永绶即命小厮回去自己房里,取雕背硬弓和上好宝剑。
康熙微微愕然,万料不到这两个小孩儿忽然间一本正经,从江湖大话转移到评鉴武器的勾当。这份叙阔从容,令康熙都有些汗颜。
康熙皇帝思索半晌,很觉三月十六日的事情颇有蹊跷。永绶即便大话,然七分假中自有三分真,说不定那日城外狩猎果然遭遇刺客,康熙只是奇怪常宁怎底不与自己说?康熙吩咐侍从:“去召素马兰过来见驾。”侍从衔命退去。
稍待一歇,恭王府侍卫统领素马兰匆匆赶来向皇帝行礼,把当日恭亲王一行郊外遇袭的情形,三言两语分说清楚。康熙详问几处细节,特别关于永绶被制不能动弹那一段,康熙反复问了两遍。此时有侍从近前禀报,显亲王已经到了。
康熙展颜一笑叮嘱道:“也不必过来虚礼,且让他先去听戏吧。”
得,康熙皇帝就是一位很怕现场活动气氛不够热闹的主儿,也不忌讳宾主对等和客套,忙忙地先谴人把戏曲爱好者小堂侄丹臻也召过来凑趣儿。
继福晋马氏生生愁煞,紧挨着恭亲王常宁耳畔悄声示问:“王爷,今儿晚上是不是要在咱府里吃饭?拿什么特色招待皇帝?总不见得准备家常菜肴啊。”
恭亲王常宁觑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回答:“怕甚?府里有什么吃什么。这样突然地过来一大家子,有得好吃就不错了。现哪儿准备熊掌、狍子去?况且宫里什么没有,他也不稀罕咱府里的吃物。”常宁果真是破罐破摔诨不怕、看得开了。
…
康熙坐回去时,胤礽赏鉴宝剑完毕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张小弓。
康熙笑问他:“哪里得了这么个精巧玩意儿?”
胤礽原想同皇阿玛炫耀一番,不知为何看了大阿哥方向一眼,反倒不肯多话,只轻轻回答一句:“世子送的。”胤礽转头又去看戏。
此时戏台上,却改唱了一出热闹戏……。『五女拜寿』的贺宴场段。既是庆贺寿宴,所以出场的人物众多,服饰扮相各异,唱腔声调迥然不同,再加上有许多贺寿的不同礼物轮番奉上,场面热热闹闹煞是好看。
胤礽问了康熙两句,康熙大概给他讲了讲故事便概。说有一个老员外,家有五女,嫁得五位身份差异极大的女婿。正逢老员外五十大寿,五女各自携婿上门贺拜。因女婿们之间家境不同,送的贺礼价值贵贱悬殊,老员外嫌贫爱富,对最穷的小女儿女婿很看不起,因此态度也是泾渭分明的歧视。后来,小女婿进京赶考高中状元衣锦还乡,这老员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幡然悔悟后,大家方才和好。此刻台上正演拜寿献礼那一折。
胤礽心不在焉听了几句戏文,忽然扯扯康熙衣袖问道:
“皇阿玛,什么是通房丫头?”
康熙幽怨,怪道微服不易!倘碰上意外,跟孩儿解释十万个为什么,也很头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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