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第三十五章

作者 : 刘猛

却说越国的护卫队,护送郑旦与施夷光一同向吴国而去。

沿途,范蠡冷言少语。

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太过复杂。他需要冷静地思考,自己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施夷光也是不是在余光中打量他,她知道,这等事情,实在太为难了他,甚至有些荒唐。

一行人,一路风雨兼程,向吴国而来。

刚入吴国境内,突然狂风大作。大风吹翻了轿子,一行人东倒西歪,大家几乎是贴着地面前进,好容易模进了一个山洞中歇息,而大家这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姑苏城外,范蠡与施夷光乘舟向岸边缓缓靠来。两人在那搭建了这个简陋的小木屋。

范蠡一边教她宫廷的礼仪,一边珍惜着最后与她一起的日子。

立冬儿看得心仿佛碎了一般,国难当前,本是郎才女貌,却不料,竟是这样悲惨的结局。后来施夷光被他亲手送进了吴国。为了替她疏通关系,让她日后再宫中不再受人排挤,他又再一次从商,把挣来的无数家财又尽数散尽。最后,终于又云游四海而去。

直到后来,他听闻,十年后的勾践,终于一雪前耻,灭了吴国。只是,众人早已忘记了昔日为了安抚战争而牺牲的巾帼英雄。范蠡为了打探施夷光的下落,又一次从商,挣了些钱,可是在吴国打听了数年,却只找着了当年那副画。最后听人说,阖闾当年兵败离开的时候,带着施夷光一同离开。那些大臣们对施夷光恨之入骨,若非她这个红颜祸水,阖闾怎么会姑息养奸,怎么会不斩草除根?他们暗中将施夷光下毒手,将其捆绑在巨石上,尸沉西湖湖底。

范蠡痛不欲生,他带着万贯家财,回到了姑苏城外的小木屋,在那里终日酗酒,借酒浇愁,渡过余生。这就是范蠡一生三次从商的经历。

屠苏正四处寻找着那幅画,可是,怎么也找不着。他突然回头,却发现冬儿正泪流满面,屠苏愣了,对于女孩子这种情况,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心中想,自己这个时候是该安静地走开呢,还是该上前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声:没事了没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女孩子哭,屠苏总有一种犯错的感觉。但是他思前想后,自己也没犯过什么错啊。

冬儿想到了自己的国家,她也是一国公主,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子民做过什么,任凭那些同胞们被秦国所侮辱,所摧残,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她此时此刻觉得很愧疚。

三月的江南总是雨水丰润,先前还是晴川历历,此时,却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那细雨如丝,如同江南的杨柳。冬儿自己擦去了泪水,望着窗外。

本来思绪如狂的她,突然看到那院子里的墙壁上,竟浮现出许多壁画。冬儿出来,站在屋檐下放眼望去,那墙壁上,画的竟是一个阿罗多姿的女子,正翩翩起舞的舞姿。

屠苏看立冬儿稍稍好些了,便缓缓走过来,与她一起看着,这三月的江南小雨。

半晌,屠苏问:“冬儿,我们还找不找东西了?”

却听冬儿深吸了口气,她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用找了,画不在这里。”

屠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冬儿模着手中的书简,说道:“这里的书简,乱七八糟,而且一点灰尘都没有,定是有人常来。再者,那陶公子既然能画出那么多假画来,定是见过了真画。有此可以推断,常来这里的人,就是那陶公子。想必,那幅画还在他手上,我们被他的装疯卖傻给耍了。”

屠苏捏着下巴想了想,那人说谎的本领还真的是滴水不露。一点迹象也没看出来。

冬儿说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先别打草惊蛇,咱们在暗中观察,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屠苏好奇道:“他有葫芦么?”屠苏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冬儿此时也懒得与他解释,只淡淡说道:“堂堂一个礼生,秦淮第一师,为何终日在青楼里寻欢作乐?”突然,冬儿想到了什么,她眉头紧锁,心中思索着:“陶公子?是了,陶家乃楚国名门世家,时代以卖伞闻名于江南。只要是江南一带,几乎人人都用他们的伞。这样一个纨绔公子,怎能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博浪沙。

丘陵起伏,地势蜿蜒。此处荆棘丛生,地势复杂。北面是汹涌翻滚的黄河,南面,是官渡河。四处都有沼泽,芦苇高挺。

一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立于芦苇丛中。他后背上背着一柄剑,双手横胸,闭着双眼,似乎在听着远方。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缓缓走来。他生得虎背熊腰,目光凶狠,浑身的肌肉鼓得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他肩上,扛着一个大铁锤。那铁锤有百多斤重。用长长的铁链缠在自己的腰间。那大汉缓缓走来,问道:“我说大哥。咱在这里作什么?不如与我一道杀进城里,任他有千军万马,我也砸他个肉泥。”

那男子仍是闭着眼睛,半晌,说道:“樊哙,不要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那大汉道:“我没说我大铁锤是天下第一。但是我力大无穷的大铁锤,再加上出剑神速的大哥你,嘿嘿,还有谁,是咱的对手?”

那男子仍是一动不动,只轻轻说道:“阿房宫内,所有的门,都是用磁铁铸成。未等你靠近那嬴政,你身上的大铁锤,早就飞走了。”

大汉又模了模自己浑圆的脑袋:“那咱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男子说道:“你不觉得,这里,是个暗杀的好地方么?”

大汉四处瞧了瞧,这里芦苇和荆棘到处都是,还有沼泽,官渡河,在这里杀了人,只要绕几步,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便于逃跑。而且,这里地势复杂,就算是一个人前行,也只能慢慢模索着前行,便于暗杀。还有,北面是黄河,南面是官渡河,倘若有车马要从这里经过,那么,此处,是必经之地。不瞧还不清楚,这一瞧,顿时心中骇然,大汉兴奋地说道:“嘿,大哥,这还真是个暗杀的好地方。若非大哥,旁人定然想不到这等好地方。”

突然,那男子睁开双眼,猛然抬头,望着西边。轻轻说道:“来了。”

大汉也顿时神情戒备。

西风吹过。顿时卷起黄沙漫天。

只见西边,一列人马,正在这条蜿蜒起伏的沙丘上,艰难前行。为首的,是二十多个铁甲护卫。而随后,是一位将军。再随后,是一列六驾马车。而在那马车旁边,有一个男子骑马随行。那人面容冷峻,背着一柄黑色的奇怪的剑,他不同于那位将军的是,他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江湖儿女的装束。而后面,还有诸多四驾马车。每辆马车前后,均有两名带刀护卫贴身守候。这等威严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突然,黑衣男子发现,那轮马车旁边,竟然还有一辆六驾马车。

大汉焦急地问:“大哥,那嬴政狗贼,在哪辆马车里?”

黑衣男子说道:“天子六马齐驾,王公大臣四马同驱。那六马齐拉的马车,就是嬴政的龙塌。”

樊哙一看,两辆六驾马车,“嬴政真狡猾,大哥,两辆六驾马车,到底是哪个?”

黑衣男子说道:“看那骑马佩剑的男子,他是秦国第一剑客,也是嬴政身边的贴身走狗,盖聂。若我没有猜错,那嬴政,应该就在他身边的那辆马车里。”

大汉心中嘿嘿笑道:“好,就让爷爷我一锤子,连车带人一块砸成稀烂。”

黑衣男子说道:“不急,待他们走进了。我先上前制住那盖聂,你见机上前一举杀了嬴政,为我韩国,报仇雪恨。”

大汉紧握铁锤,说道:“放心吧大哥,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狗嬴政一块陪葬。”

风沙更紧。

那一列车马也越来越近。黑衣男子与大铁锤屏气凝神,可能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处了。为了替天下黎民百姓报仇,为了替韩国千千万万死去的同胞们报仇,他们一定要成功,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马车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见车轮轴咯吱咯吱的声音。

就当那马车刚刚到了正前方时,那黑衣男子手握宝剑,说道:“就是现在。”他话音刚落,身子陡然冲出去,手中宝剑突然出鞘,真气大盛,朝着那马车纵身斩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马儿前蹄高高踢起,一阵马鸣嘶叫。众护卫连忙大喝:“护驾,护驾。”四位就近的护卫不顾一切地飞身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前面,可那黑衣男子的剑气太过凌厉,连同盔甲和血肉,被一一斩断。眼看,那黑衣男子已到了马车面前,剑锋之势,丝毫未减,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盛。

那大铁锤此时已经悄悄朝着这儿奔来。

黑衣男子的剑锋刺来,那马车旁边那位骑马随行的秦国第一剑客,盖聂,微微撇了撇头,他二指伸出,铮地一声,就夹住了那黑衣男子势不可挡的剑尖。

黑衣男子大惊失色,他以为至少可以在这盖聂的手上过个两三招。没料到,一招也过不了。可是,他还是笑了。

几乎与此同时,那大铁锤突然从草丛中窜出,身子腾空而起,右手高高举着巨大的铁锤,不偏不倚,正好朝着那六驾马车当头砸了下来。

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大地也为之一颤。马儿受惊,四处奔跑。那股真气卷起了漫天的黄沙飞舞。

盖聂和那黑衣男子也被震得双双退开。

那大汉正得意洋洋之时,却突然看见那马车中空空如也,只有木屑散落四处,却不见一个尸首。他们知道,还是失策了。

两人望着那辆被受惊的马儿拉着飞奔的马车,知道,嬴政就在那辆马车里。可是,机会,却已经没有了。

那盖聂飞身而去,落在那马上,可那马儿受惊之后,是只顾着往前跑,任你怎么拉,也不停下。盖聂一个翻身落在马的前面,他接着一个翻身一脚,那一脚踢出是力道无穷,那匹跑在最前面的马儿被他这一脚踢的是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俨然已经断了气。其它马儿,此时,也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来护驾。

那大铁锤怒不可遏,大吼道:“岂有此理,爷爷今天跟你拼了。”他挥舞着大铁锤就要上去,似乎不杀了嬴政,他难咽下心中这口恶气。

黑衣男子急忙拉住他,说道:“快走。”

大铁锤一挥袖,将他推开,说道:“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断他嬴政一根骨头。”

黑衣男子知道樊哙的暴脾气,但是此时若是再不走,只怕两人都要葬送在此。他急切说道:“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樊哙似乎有些迟疑,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嬴政的六驾马车。

突然,那盖聂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扭头向他们这里望来。

黑衣人一惊,拉着樊哙说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樊哙听他这般急切,只得跟着他一块跑。两人在荆棘丛和芦苇丛中绕。那秦国的将军急忙带着一帮护卫就要来追,可那盖聂却挥了挥手,说道:“尔等留在此处。”

那黑衣男子与那樊哙一路奔跑。

盖聂轻功飞速而来,可这些荆棘丛和芦苇着实碍眼,他纵身飞起,手握背后的古剑,那柄黑色的古剑,凌空出鞘,顿时一道剑气轰然散开。只刹那间,面前那些碍眼的东西齐一断开。

黑衣男子大惊,他刚回头,却见那盖聂凌空又一招已然斩下,他大骇:拔剑斩天?自知这一招的威力无穷,急忙拼尽全力来抵挡。

轰隆隆的巨响,真气相碰,顿时飞沙走石,气浪滔天。将那大铁锤掀了几个跟斗。盖聂飘身落了下来,侧身对着那黑衣男子,轻声说道:“神算子,张良?”

那张良见身份已败露,只得扯下面巾:“盖聂。”

盖聂轻轻说道:“能在我手下过招的,不多。”

张良刚才勉强接那一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经脉错乱,他忍着内伤的剧痛,笑道:“多谢赞赏。”

盖聂又说道:“今天,又会少一个。”

张良顿觉他眼中杀气腾腾。盖聂刚准备上前一步,却听到大铁锤喘着粗气哇哇大叫道:“吃我一锤。”他纵身飞起,高举着大铁锤当头砸了下来。这一锤的力道,可了不得。

盖聂却也不与他硬碰硬,那大铁锤锤子虽硬,却太过缓慢,至少在盖聂的眼中,如同静止一般。那大铁锤看似砸到了,可一锤子砸下来,却只溅起漫天的黄沙,未待他回过头来,盖聂已出现在他的身后,凌空一脚,踏在那大铁锤的肩上。将他整个人,都踩进了沙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盖聂面向张良,轻轻说道:“你猜,在如此深的内伤之下,还能接我几招?”

张良顿时一惊,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内伤了么?看来今日真的要葬送在此了。盖聂飞身而来,眨眼间,剑锋已到张良吼间,张良惊骇,急忙后退,那剑锋几乎贴着喉咙划过。不过那盖聂也不停留,脚尖轻点,飞身而来。他比张良轻功更胜,速度飞快。

眼看剑锋就要刺穿张良的喉咙了,张良此时在空中,再无东西让他借力躲开了。他都已经做好了面对生死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只见一只飞刀,从身后急速飞来,那盖聂也是一惊,急忙横剑来挡。飞刀铮地一声,撞在了盖聂的剑身上,断为两截。

而与此同时,张良身后又有十多只飞刀先后飞来,那十多只飞

刀,速度虽快,可只要是轻功达到一定境界的人,仿佛凌空铺了一道路出来。张良大喜,踏着空中这道飞刀铺成的路,飞速离去。盖聂在空中横剑一一挡下这十多只飞刀。

他飞身落了下来。看着地上那些刀柄,冷冷说道:“金衣刺客,鬼使?”

只见,那丛林当中,飞出三道身影踏叶而来,正是鬼使,高渐离,还有红衣女子浣纱。高渐离空中接住张良,二指迅速封住了他的穴位,止住了他的内伤恶化,四人缓缓落了下来。

高渐离将张良交给浣纱,说道:“先走。”

那浣纱扶着张良,脚尖轻点,飞身而去。

盖聂说道:“无名府金衣刺客,高渐离?”

高渐离说道:“阁下武功高强,功力深厚,为何甘心做那嬴政的走狗?”

盖聂道:“各有使命,各为其主。”

高渐离道:“我义兄荆轲,可是死于你之手?”

盖聂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高渐离说道:“不可能,我义兄十步必杀,天下无人可挡。他怎会失手?”

盖聂轻描淡写地说道:“也许,我是第一个。”

此语一出,高渐离顿时杀气腾腾,若是此人能挡下荆轲的十步必杀,那么,他的实力,定当在他二人合力之上。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这天下,金衣刺客,就已经是天下一绝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能挡下两名金衣刺客的人,至今尚未见过,二人又岂能容得了他这般夸辞。

话不多说,三人都已是杀气弥漫。一时间,气氛十分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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