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17日。星期日。
在她用她的柔情的力量将我推到人生的一个转折时,她却要悄然选择消失;从我的爱中选择消失——那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啊!
这几天我为此痛苦不堪。
我想要对雪梦说点什么,一种十分强烈的愿望,要在一个静静的地方;那个静静的地方能让我记忆的闸门打开,并在温暖如春的阡陌中携手而行,嗅着记忆在剥落的芬芳中款款而逝的余韵与回味。
待我到图书馆时,几乎已座无虚席,大部分是我们这些对书极渴望的新学员。
因为在部队里从来都没有见过象图书馆里这样丰富的书。我们的图书馆在军事院校里,据说藏书是最多的几个军事院校之一,品类齐全,管理科学,查阅方便。
图书馆里每个人都似乎在埋头苦读,也有一些男女学员在窃窃私语的——当然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只是从他们的表情与唇的翕动中判断出来的,这些人当然也都是老学员,只有他们才会有这样的机会,或者才会这样的胆量坦荡荡。
我借来最爱看的《台港文学选刊》,选择临窗的一个空位置坐下。
窗外的阳光非常的毒,泻进毒毒的阳光照着我;在炎热的窗外,蝉声也变得懒散不堪、漫不经心。
我安静地坐下来,随意地翻着书,翻到了一首诗,一下子震撼了我的心,洛夫的诗《烟之外》:
在涛声中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
已在千帆之外
潮来潮去
左边的鞋印才下午
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
六月原是一本很伤感的书
结局如此之凄美
——落日西沉
我依然凝视
你眼中展示的一片纯白
我跪向你昨日那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
海哟,为何在众灯之中
我还能抓住什么呢
你那曾被称作雪的眸子
现在有人叫做
烟
他的另一首诗,也独自让我特别的喜欢《众荷喧哗》:
众荷喧哗
而你是挨我最近
最静,最最温婉的一朵
要看,就看荷去吧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从水中升起
我向池心
轻轻扔过去一粒石子
你的脸
便哗然红了起来
惊起的
一只水鸟
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
再靠近一些
只要再靠我近一点
便可听到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
你是喧哗的荷池中
一朵最最安静的
夕阳
蝉鸣依旧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等你
等你轻声唤我
读后心中感到一种特殊的震撼和惆怅。
我是极崇拜洛夫的诗的,我认识他的诗是从《随雨声入山而不见雨》开始的,他的诗是极具顿悟的灵性与韵味的,空灵之凄丽或华壮,有时语言精炼冷峻而又隽永蕴长,有时又缤纷灿烂而又朴实无华。
我陷入这首诗所营造的烟雨朦胧的氛围之中,“左边的鞋印才下午,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那曾被称作雪的眸子,现在有人叫做烟,叫做“烟”?!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等你/等你轻声唤我”。
我走了一半儿啊,便那么依恋地停下来,等你啊,等你啊,那时你要只是轻轻地唤那么一声啊,我就会那么疯狂地跑过去拥抱你啊,然而你还是没有那么轻唤一声,你的背影带着我的一双忧怨的眸子离去了,也就这样,那双曾被称作雪的眸子后来就有人叫作烟了。
多么好的、空灵的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