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失的光年 过年

作者 : 活着活着就老了

一进农历腊月,村民们便都开始感慨:又到年了。语气中对时光荏苒的无奈感溢于言表。

只有小孩子们最盼望过年,每天数着日子,日子也因为望眼欲穿的期盼而变得更加缓慢起来。

过年对大人们也许意味着忙碌意味着迎来送往意味着又老了一岁。

但对于孩子们却意味着穿新衣戴新帽,意味着美味佳肴、烟花爆竹、走亲访友、热热闹闹也意味着压岁钱和那令人欣喜的又长了一岁的成就感。

腊月二十三,在农村是“小年”,开始篜年糕,在灶台上贴“灶王爷”的贴画。

然后就开始忙乱的赶着年集,在日常用品及吃食越来越丰富的热闹集市上置办各种年货。

女人们开始在集市上为大人孩子的选购着新衣服,购买各种过年用的杂货。但新买的衣服只是让孩子们试穿一下,便收了起来,只待大年初一那一天才允许换上新衣新袜子,好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

男人们便整天围着卖烟花爆竹的摊位转悠,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闻着浓浓的烟火味道,选择着价格和品种合适的大小爆竹。

此时的乡村集市是最热闹的时节,大人孩子们喜气洋洋的拥挤在集市上。各个摊位的小贩都开始不遗余力的叫喊着,对聚拢过来的顾客热情的打着招呼,跟正在挑选货物的客人们口齿伶俐的讨价还价。每个摊主都会竭尽全力的抓紧这个销售旺季,卖力的兜售着自己的货物,然后又抽空用赚到的钱去别处购买自家所需要的东西。

女人们开始变得异常忙碌和劳累,扫房、擦玻璃、收拾屋子、洗洗涮涮……

回娘家、串亲戚,即使再贫穷的人家也要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该去的人家探望。旧社会的人们会把过年称为“年关”,是因为有债主逼债,有各种关系需要拿钱来应酬。“大包干”以后,农民便把一年来从地里收获的粮食及在地里见缝插针种植的平时都舍不得吃的花生、红薯、瓜子及精心饲养的小猪、小驴、小牛、羊等动物卖给各色小贩,柜子里有留存的足够明年吃的粮食,手里也有了票子,尽管依旧少的可怜,却不用为怕第二年忍饥挨饿和零花钱不够用而底气不足了。

临近年底的几天,村里便整天鞭炮齐鸣了,男人们神采飞扬的比赛似的你一挂我一挂的放着鞭炮,平时静寂的乡村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大人们嘻嘻哈哈的成群的站在胡同口胡吹乱侃着,小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捂着耳朵在胡同里追逐着,打闹着。

女人们还带着头巾、围裙在屋里屋外忙碌着,一锅锅的篜着雪白的馒头、包子,放到簸箩里用布盖好,以备来客人和自家过年后吃。屋里屋外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即使再破旧的房子因为整洁都开始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

到了年三十上午,女人们用面粉熬好浆糊,男人们便把从村里写毛笔字好的人家那求来的春联贴在了大大小小的门框上,把大大的“福”字倒贴在水缸上,柜子上。在大门口正对着的地方贴上“出门见喜”。连牲口棚门口都贴上红艳艳的春联,过年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些红红艳艳的春联烘托出来。

只是家里如果有老人过世,在三年内按照习俗是不能贴红春联的,要贴蓝色的春联。这样的人家三年里可以不用拜年,初一那天一般都大门紧闭,只本家几户人家互相串串。

到了下午,男人们便带着鞭炮带着自己的儿子跟本家的男人们一起去祖坟上烧纸、放鞭炮。历来的规矩,女人们在这时是不能进祖坟的,但也有个把小女孩也会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看那些男人们在自家的祖坟前磕头、烧纸,捂着耳朵听着被男人们放得震天响的鞭炮声。大大小小的鞭炮声响彻云霄,连大地似乎都因这响动而发出一声声的震颤。由燃烧的鞭炮释放的浓烟滚滚的升向天际,烟火的味道在四周不断的蔓延……

家里的女人们正忙着涮洗锅盖、砧板、刀、面盆、擀面杖、大大小小的篦子及厨房的各种用具。

张玉海的爸爸每年这时候都要奢侈一回,炸一大盆果子(油条),给自家的儿媳妇和左邻右舍送去。女人们给馋嘴的孩子们一人一条的分点,剩下的便用来做素饺子的食材。

素饺子是用来给各路神仙上供用的,因为是冬天,便都是白菜馅的。配菜有果子、豆腐、豆腐皮、煮过的干粉,再撒把盐,倒上香油,散发着香味的素馅总是让张云霞垂涎欲滴,忍不住用筷子夹点生白菜馅吃,被郭素英撞见又被点着脑门数落了一顿。

即使家里再贫穷的人家,过年也要称上二斤肉,用来包过年的饺子和年夜饭时炒几个肉菜。郭素英也按照惯例把一枚硬币包进饺子里,谁不留神吃到就会讨到一年的好彩头。张云霞眼巴巴看着母亲把硬币包进饺子,便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己可以吃到这个带硬币的饺子。

过年对中国人来说,也许是最重要的节日了。团团圆圆、热热闹闹是人们在过年时最希望看到的场面。这时,各家不管是在外工作、打工还是学习的人们也都像倦鸟归林一样归心似箭的乘坐着各种交通工具回家来了。

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挤在饭桌旁吃一顿热热乎乎的年夜饭,度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是最令人开心的事了。

不管家庭生活多么拮据的人家,都会在吃年夜饭时炒几个热菜,再温上白酒。赶上没电的时候,是最令人扫兴的,只得点上提前在年集上买的红蜡烛,来做照明用。蜡烛在平时是舍不得用的,平时都是点煤油灯,一般人家都会在连接里屋和外屋的地方凿一个方孔,用来放煤油灯用。为了节省煤油,一盏煤油灯便可以供里外屋同时照明,但那光线的昏暗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吃罢饭,男人们和孩子们便都跑出去,找人多的地方打打小牌或者一起追跑、嬉戏。女人们呆在家里看着最小的孩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收音机里的节目。

不到晚上十二点,孩子大人的便自动都回家了。女人们开始抱柴禾烧火,一般都是用提前准备好的高粱的根做柴禾,寓意是新的一年如高粱那样红红火火,如芝麻一样可以节节高。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后,先用小碟子盛着素饺子,在外屋的供桌上摆几碟,屋里的窗台上,炕头上,灶台上分别放一碟。

男人们便搬着桌子放到院中,点上白蜡烛,焚上一把香,桌上再摆上三碟素饺子,焚烧几张烧纸,对着这临时的供桌磕三个头,再到大门口放一挂鞭炮,这历代祖先留下的仪式才算结束。

在吃这“长岁”饺子之前,男孩子们便开始给父母磕头拜年,然后便可以得到父母每人给的一块两块钱。女孩子是不用拜年的,但父母也多半会在吃饭前每人给个块八毛的,算是庆祝各自长了一岁,这就是所谓的“压岁钱”了。

这顿“长岁”的饺子但凡能吃东西的人都是要吃的,有的已经因为天太晚早睡了的孩子,在这时也会被大人哄起来,然后,睡眼惺忪、表情厌烦的吃个饺子。

吃罢饭,有爱打牌的男人便继续三五成群的战斗了,有的会一直玩到天色发白。

天刚蒙蒙亮,大人们便把孩子哄到自己的爷爷女乃女乃家,各自找本家的男人女人们成群结队的围着村子拜年了。因为张家村里几乎都是张姓人家,即使不是张姓人家的所谓“外来户”,也都和村里的人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拜年的人们几乎是家家都去,碰到亲近的辈分大的老人家,便要货真价实的对着外屋的供桌,喊着对主人的尊称磕头拜年,进屋后还要对老人说几句拜年的吉利话。

围着村拜一早上年,男女的膝盖因为不止一次跪到土里,便都带着土了。

孩子们都穿戴一新的挤在女乃女乃家。张云霞姐妹三个、张云凤姐弟及叔叔家的几个小孩子,便在女乃女乃屋里打打闹闹着,或者掏出新衣服里的“压岁钱”互相比着多少。爷爷女乃女乃也多少会给孩子们一点压岁钱,但因为孩子太多,压岁钱总是少的可怜。

初二便开始互相串亲戚拜年了,大家都要提着装着白酒、点心的篮子挨个亲戚走个遍,自家也要准备好饭菜等待各自亲戚的来访。

互相串着吃吃喝喝几天,等各自的亲戚都串完了,男人们便开始成群的站到胡同口说着闲话,或吆五喝六的打小牌或坐在一起喝酒喝到天黑。

女人们也清闲下来,悠闲的串门子,坐在各家的炕头上嗑着瓜子拉着家常,哄着孩子。

大孩子们用仅有的零花钱买了糖,玩着纸牌,输了钱的小孩子便会不知羞耻的哭起来,或者耍着赖说“重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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