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殇·相思引 【负三千】 第九章 合欢之殇

作者 : 青丝若雪兮

{从那以后的年年月月,青要山上由青要上仙所种的那片十里合欢林再也不曾开过花。直到三千年后的那一年冬日,十里合欢花逆时盛放,白雪粉花灼灼夭夭,一日一夜间风华无二。}

“姬流霜,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流霜抱起已经痛死昏迷的弟子,淡淡扫了武夷上仙一眼,神态不卑不亢:“我姬流霜的弟子,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饶是武夷上仙修养再好,也被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给弄火了:“好你个姬流霜,你耍着我玩吗?今日我必要取你这弟子的性命,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

“且慢!”

这话让已经取出法器的武夷上仙微微一顿,恼怒交加道:“你又待如何?”

姬流霜道:“我从不愿与人为敌,相信你也不愿有我这样一个敌人。你想要的无非是为自己的弟子出一口恶气,这口气我让你出。这一百二十八颗透骨噬魂钉由我来受,但你须得发下誓愿,终你一生不得害我弟子一分,否则永堕无间,受那暗无天日烈火焚心之苦!”

饶是武夷上仙素来以好勇大胆著称,此刻听了姬流霜的话,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发寒。思忖片刻,他疑问道:“你此话可当真?你愿为你的弟子受这锥心之苦?你可知便是由你来受也不可能安然度过。你若打的是这注意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东西可是连上神都不敢轻易触之,而况你区区上仙?”

心知武夷上仙乃是好意劝诫,姬流霜声音轻缓了许多,“我自是知道。这东西忒是邪气霸道,由我来受虽不能安然度过至少能保我魂魄不至为它所夺,至多废了近万年的法力罢了。若是由她来受,必是魂魄不保。她做了我近千年的弟子,陪了我八百余年,我为她受这一难,也算全了师徒一场的情分吧。”

“你……”知道他不是在说笑,武夷上仙怔了半晌却是无言。终是爆了一声粗口,恶狠狠说道:“姬流霜,你他妈真是个疯子!”近万年的修为,是说丢就能丢的吗?

事到如今,如若他还不以为姬流霜对那扇娘只是师徒之情,那他就是愚蠢到家了!这扇娘与他那弟子的纠葛他也是知道少许,只是恼她下手狠毒不给他留一点情面,这才追到青要山来势要给她一个厉害,到不想竟牵扯出这么一段无头公案。

武夷上仙暗暗叹息。那扇娘心狠至此,对待昔日恋人尚能挖心灭魂,怎么可能对姬流霜这师傅动有真情?看姬流霜的模样分明是知晓的,怎还这般为那无情之人甘心受死?

武夷上仙道:“姬流霜,你我同列上仙之位,虽素无往来,我也不愿你受此劫难。你将那扇娘交给我,我带回去自行处置,不再劳烦你便是。”

姬流霜淡淡一笑,“不必了。我已说过,我姬流霜的弟子轮不到旁人来教训。”他的衣袂在风中飘舞,广袖长袍,扬起又飘落。他抱着昔日爱徒返回洞府,极快的施下一个法咒,保护着已经陷入昏死状态的弟子。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依旧沉默着,仿佛是陷进了自己的思绪世界里难以自拔,整个人透出于尘世隔绝的超尘漠然。只有在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曾经心爱的弟子一眼,幽沉的目光在那一刻几乎是透明的清净,纯澈的再没有一点杂质。

直到感到来自腿上的阻力,他才低头看向那只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小小玄狐。

“小家伙。”一如往常,他将它抱在怀中抚模着它光滑黝黑的皮毛。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玄狐并没有如同以往撒着娇钻进他的怀里,而是以它独有的那双玄如寒水的眸子瞧着他,定定的,沉沉的,那双眸子里深幽得如千尺深潭,不见底,不见光,静默而冷寂。相识以来,姬流霜每每瞧着小玄狐的眼睛,或是倔强或是天真或是依赖,偶尔那眸子里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点点风情,也是狐族天生的魅惑。然而,他却从未见过那双眸子里流露出此刻的冷寂幽静。

不禁的有些心惊。

“小家伙,舍不得我吗?”他淡淡的笑着,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异样情绪。“小家伙,不要难过。我不过是选择了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而已。小家伙,你我能相逢也是有缘,你陪了我这么久我没教过你什么,便将这块环佩送给你。有它护着,便是普通仙人也是不能伤的了你的。”他解上一直配着的白玉环,为小玄狐绑在身上。那块白玉环是他昔日初登仙界是由帝君赏赐之物,据说是有天池寒璧雕琢而成,可想而知的珍贵,却被他如此轻易的赠给无亲无故的小玄狐。

瞧着他要走,小玄狐急急忙忙扯住他的衣裳。它不想他走,它清晰的感觉到,他一旦离开他们就再也没有再见之期。

它不懂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它看懂了他眉眼间的疲倦,看懂了他笑容里的寂寞,它不是不知道。那么久以来,它之所以留在他身边,为的——只是因在他眼里看到曾出现在自己眼中的寂寞。

它不愿他离去,只因它知道,他走的是一条绝路。

一旦踏出,再不能回头的绝路。

“在担心我吗?小家伙。”揉着它小小的脑袋,姬流霜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我很开心呢,小家伙。你可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小家伙,你不该阻止我的。我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那么久啊……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累了呢。”

“这是我的心劫呢,小家伙。这个劫本就是我的。心念一动,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我心已痴,再难回头……哈哈哈哈……再难回头啊……”

那大概是自他们相识以来,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吧。

而后,他便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是它从未见过的。

它怔怔的,放开了被它紧紧抓住的衣服。任由那个人大笑着离去,走上那条无归之路。

在小玄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姬流霜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畅快恣意,仿佛要将毕生的欢乐全部释放在此刻。以往纵然是笑,也只是淡淡的笑意,好似春日的风秋日的云,风轻云淡没有一丝痕迹。

然而此刻,他却笑了。大笑,痴笑,且喜且悲,且哀且痛。他那样快意的笑着,好像并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圆他一世的心愿。

小玄狐忽然觉得,它从来不懂这个叫姬流霜的男人。除了这一次,它从来没有看到他畅意的笑颜。

从未有过欢畅的笑容吗?那么你的心有多苦呢?

望着那个天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小玄狐只觉得整颗心被揪得生疼生疼。它忽然觉得不该这样,它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原本,他们玄狐一族最重恩义,姬流霜于它有救命之恩,而它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沦落到这个结局,它无能为力不是它的错,但是若是无动于衷就是它的错了。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恣意畅然的笑声,它不知道那样的笑容里究竟有着多少悲痛与哀伤,它却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笑容,于是它生平第一次在心底发下那样的誓愿——

姬流霜,若有来生,你我再遇,我必许君一世欢颜。

你救我一命,我许你一世,可好?

风声悠悠吹过,十里合欢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天空中宛若下了一场绯色的雨,只留下一道绝美的风景,却不带着一丝的哀戚。

如此洒月兑逸然——正如那个种下此树此花的人。

一日之间,合欢尽落。

从那以后的年年月月,青要山上由青要上仙所种的那片十里合欢林再也不曾开过花。直到三千年后的那一年冬日,十里合欢花逆时盛放,白雪粉花灼灼夭夭,一日一夜间风华无二。

那一日,正是青惠帝九年,灵帝出世之日。

我坐在合欢树上,伸手接过一篇粉扇似的合欢花瓣,半晌才说了一句:“原来青要上仙是这样才入的轮回。”心头本有千思万绪,到得嘴边,竟只有这样一句浅白的感叹。

呆了一会,我问萧寂:“蓝衣,你知道扇娘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吗?”

萧寂斜躺在树上,深蓝的眸子静静的望着远方。他漫不经心道:“扇娘的故事我不晓得,我只知道一个关于合欢树的故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趣,央着他快给我讲故事。他便给我讲道:“合欢树最早叫苦情树,并不开花。相传,古时有山间志士心有鸿鹄之志,欲游天下。临行时,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那棵苦情树对他说:“夫君此去,定能一展鸿鹄之志。只是外界乱花迷眼,切莫忘了回家的路!”志士应诺而去,却从此杳无音信。粉扇在家里盼了又盼,等了又等,青丝变白发,也没等回丈夫的身影。在生命尽头即将到来的时候,粉扇拖着病弱的身体,挣扎着来到那株印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用生命发下重誓:“如果丈夫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说罢,气绝身亡。第二年,所有的苦情树果真都开了花,粉柔柔的,像一把把小小的扇子挂满了枝头,还带着一股淡淡地香气,只是花期很短,只有一天。而且,从那时开始,所有的叶子居然也是随着花开花谢来晨展暮合。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也就把苦情树改名为合欢树了。”

“啊,这样子就是结束了吗?”我大失所望,“粉扇就那样死了吗?”

“不,还没有结束。”萧寂突然抬头看我一眼,眸光暗沉的看不见底。“有传说言,有一年有一位仙者游历到粉扇的家乡,见了那合欢树甚为惊奇,仙者察觉那合欢树中蕴着一只亡灵,又从村民口中得知了那个世代相传的故事。仙者悲悯粉扇的身世,遂收复了粉扇并收之为徒,带着粉扇离开了故地。”

“后来呢?”

“后来……那仙者本就是万年孤寂,寂寞如死的一个人,突然有人陪伴,他虽是不适却极为珍惜。怎知日久竟生了出异样情愫。仙者心知粉扇一心念着报仇,恐她日后入了魔障,盼着能以情将她感化,不惜耗费百年心血种出合欢树。怎知……粉扇知晓他的心意后,竟默默逃离了仙者!再往后,粉扇法术修炼已成,又恰遇那负心之人,一怒之下便将那人杀了。一如她死后日日夜夜心念的誓言:挖其心,灭其魂,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风声静静的吹拂在耳边,我听着萧寂优雅而轻柔的嗓音讲述着那个“故事”,莫名的悲哀瞬间袭上心头。

竟然连名字都不曾留下啊。这个故事里,可曾有仙者的寸土容身之地?在扇娘的心里,可曾有姬流霜的半点痕迹?

“其实,他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的。蓝衣,他并非打不过武夷上仙,也并非保不住扇娘,他为什么要选择那一条最难走的路呢?况且,若然是我,她既无心待我,我又何必为她受苦?我是万万不可能如他这般的。”我说着轻轻将手中的粉扇小花吹远,任那花瓣悠悠然飘扬而下。

“你我都不是他,自然不会与他一样抉择。这世上,只有一个姬流霜。”萧寂笑了笑,眸光深凝:“武夷上仙说的不错,他是个疯子。区别于普通疯子的地方,只在于他是个极端清醒的疯子。而有的时候,越是清醒,才更可怕。”

我微微一怔,想起那人临走之时的笑意,有一瞬的了然。“是因为太过执着难以放下所形成的心劫魔障吗?他竟然陷得那样深了……难怪他走的那样洒月兑,原来那才是他真正的解月兑啊。”

其实他一直以来所求的,不过一个解月兑吧。

那些与他何干呢?那本只是他们两个的故事,姬流霜只是一个过客,模模糊糊被牵扯进来,却被伤得体无完肤心冷成灰。而这,不过是一场劫数。

他曾说过,这是他的劫。

他也说过,他已经累了。

他却一直都没有说,他只是寂寞罢了。

在那些以往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在他还没有爱上扇娘的时候,他只是寂寞罢了。

他本已是仙,本不该妄想有人世的情缠痴爱,奈何情丝一动,心念成劫。

他并非没有别的办法,却选择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为的,不只是救曾心爱的弟子,更是因为他想要寻求内心的解月兑。

这是属于他的劫数。这一场近千年的爱恨恩怨,于他来说,不过一场劫数。

而彼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一场劫数,对他来说,不过才刚刚开始。

“蓝衣,你说,他最后……可是悟了?”

“悟了什么?”

“他该是悟了的……他所爱上的,从来不是扇娘,他只是爱上了她的爱情。”

他只是一个看遍红尘的过客,爱上了一个美丽的爱情,陷入了一场命中的劫数。

而玄狐夷容,只不过是那段纠葛中的一个看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啊……这两章是青要上仙的往事,主要揭开了三千年前的一段恩怨。嗯,怎么说呢,小兮真的觉得姬流霜是这世上最倒霉的师傅啊!不过他沦落到这地步也不能怪扇娘,毕竟人家扇娘从没表示喜欢他啊~~~再者,文中合欢花的故事不是小兮杜纂的,是百度里查到的,小兮稍稍修改了一下下就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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