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的手腕和脚腕上一篇血肉模糊,整整七天他都在噩梦中度过。那些幻觉似真似假地在他的眼前浮现,滚动的人头,蠕动的绿虫还有老大狰狞的面孔……
“那些到底是什么?”白逸坐起身来模着手腕上的伤痕问道。
谢贤长长叹了口气道:“曼珠沙华,冥界妖花。传说人死之时,魂魄游弋,不知不觉,不悲不喜飘向冥界,沿途所见全是这曼珠沙华。鲜红若血,遍野满山。”
白逸苦苦的一笑,道:“我甚至连这花的样子都没有看清,便……”他不再说话,瞳孔也似当初柳长青一般收缩。
谢贤悲悯地看着白逸道:“假如当日你没有缚住手脚,身上怕是会有十几处骨头断裂。人在那幻象之下,身体全然不能自主。你仅用七天便能恢复,已属万幸。”
白逸想起了柳长青,心中一阵暖意。继而问道:“贤妹,这东西到底有何魔力,为何,为何能如此令人痛苦?”
谢贤听他称自己为贤妹,脸上突然绯红。竟半响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温柔地看着白逸。
柳长青正要说话,门外脚步微响,柳长青轻步走了进来。
“你恢复得不错呀!”柳长青的话十分欢快。
“全靠我内人悉心照顾”白逸说道,这些天来谢贤早晚的悉心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白逸在偶尔清醒的时候,都能看到谢贤在他身旁。白逸对她十分感激。
“我们正在说那天的经历,柳兄可知道那是什么?”白逸问道。
柳长青叹道:“我当时只闻到一阵香气,就看到白莲花从水中升起,而后……”他的脸突然扭曲,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似不愿提起。
白逸叹道,“当日就算你以实相告,我恐怕也想象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事物。内人刚刚告诉我说那是一种花,花名叫曼珠沙华。”
柳长青听白逸这么一说,连忙向谢贤作了一揖道:“在下当日也深受其苦,至今不得头绪,嫂夫人若知其中原委,还望赐教!”
谢贤道:“我也是近几日才知道这花的来历。当日白郎被带走之后才有人把相关书籍送来,说是让我好好研究以便让白郎能早日康复。我当时听到后十分担心,所以立刻仔细阅读,而后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奇物。”
柳长青道:“是叫曼珠沙华吧,在下似乎在一些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
谢贤道:“据一本书上说,曼珠沙华,是天竺的奇花。佛祖在世的时候认为此花不祥,是以以法力尽灭世间妖花。而后世间以讹传讹,把其他品种的花也称作是曼珠沙华。所以这个名字虽时常见诸于佛家典籍,其实物多年前就已经罕见了。”
“这花不祥倒也真是不错!”白逸叹道。
谢贤又说:“祥与不祥也未必那么绝对,当年佛陀在菩提树下冥思七日七夜,而后得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世人都因此道菩提树乃祥瑞之物。佛陀弟子提起那菩提树也都心旷神怡,顶礼赞叹。可是焉知佛陀开悟所依持的并非是那毫无神奇的菩提树。”
白逸聚精会神的听着谢贤的叙述,说起佛陀,白逸想到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慈祥而又超绝的老人。
只听谢贤又说:“佛祖得道乃是因为他以亲身受尽世间一切苦,是故洞悉苦的真谛,而后得证消灭一切痛苦,剪断一切烦恼的妙法。而佛祖在这七天所受的苦,则全赖菩提树下那株曼珠沙华!”
白逸摇一摇头道:“一个凡人,能在这株花前呆七天,我是很难相信的。”
柳长青苦笑道:“传说中的七天也当不得真,以我之见那佛陀在花前呆的时间也未见的比你我要长。”
谢贤不理他们,接着说:“这花的香气能引人进入梦幻,梦幻所见之物皆是心中所执,依照佛陀的理解,爱、恨、痴、嗔四念若存,则会为这香气所引,堕入苦海,受无边苦难。唯有四大皆空,涅磐寂静方能月兑离此苦海。”
白逸说道:“也就是说闻到这香气的人都会见到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东西,经受自己最不愿经受的痛苦?”
谢贤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是见到你这七天失魂落魄,惊恐万分的样子我也是不会相信这世间有这样的东西。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恐怖的东西,组织也远比我想象得更强大。”
柳长青看着白逸道:“你确实是我们几个当中比较特殊的,我们这些人都吃过这曼珠沙华的苦头。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是为什么,组织竟然让你得悉这秘密。”
白逸正要问他是哪几个人,门外脚步响动。一袭黑衣的老大赫然站在了门口,他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坛。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人,穿着暗红色的衣服,身上佩着一把长剑,脸上的表情严肃淡然,正是当日白逸观看剥皮表演时,那个一剑削掉一块头皮的快剑客。
老大看着白逸,眼神竟不似平日那么冰冷。
“你看起来好像快好了。”老大说道。
“全托您的鸿福。”白逸没好气地回答。
“请你喝酒!”老大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
“我可以不跟你喝吗?”白逸问道。
“你说呢?”老大拍开泥封,酒气从坛中弥漫出来,整个屋子都是醉人的酒香。
白逸的口水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老大看到白逸嘴馋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回头对佩剑的那人道:“云展,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云展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说道:“你找来的这些人,哪一个有出息了?”
老大哈哈一笑道:“说得好!”然后他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酒。
白逸对老大十分痛恶,但看到他喝酒的样子竟不禁生出好感。白逸在心中狠狠的骂着自己,但忍不住还是不断咽着口水。
老大笑着把酒递上前去,说道:“你可知道,你实在应该庆幸,一百个人当中也只有一个人能在那种情景下活下去,这酒你实在应该喝一口。”
“奥,我倒真看不出我竟如此幸运”白逸回答道。他一边回答一边用右手接过酒来,但手腕伤却未好完全。这一用力,手腕上的伤口裂开,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来。白逸被这裂开的伤口,搞得疼痛难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瞬时落下,但却并不用左手来接。而是单臂将酒提起,仰起头来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老大、云展和柳长青见他如此都齐声叫了声“好!”唯有谢贤一脸关切,只看着白逸右手腕上的伤口。
老大说道:“这世间的人都爱逞英雄,以为胜过别人就算是英雄。嘿,其实没有几个能经受得住这曼珠沙华。因为这曼珠沙华本是能唤起人心中的恐惧,并将其幻化于眼前。唯有胸襟开阔,洒月兑旷达的人才能在这花香中逃得性命!”
白逸喝完,把酒向前一递,说道:“如此说来你也是胸襟开阔,洒月兑旷达的人喽?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老大说道:“人心难料,未必是说恶难料,有的时候善也难料!”
老大一边说一边侧眼看了柳长青一眼。柳长青早就按捺不住,伸过手来,把白逸手中的酒拿起也昂头便饮。
只听云展笑道:“你是不是找的都是些酒鬼?”
老大回过头,叹道:“你若是我便会知道这个世上原本没有比酒更可靠的东西了,因为只有酒才能让你交到真朋友。”老大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有些激动。白逸第一次看到老大有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他似乎很好呀!”
老大又说道:“今天我真的很高兴,十五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十五年了。张子丰,白逸,柳长青,云展,薛岳,你们五个人总算是凑齐了!”
白逸茫然不解,心中尽是疑问,不知怎么地就向老大问道:“你,你认识我父亲?”
老大哈哈大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呀!”说道最后两句,老大竟已经哽咽。
这个时候,柳长青若有所思,大概是想到了他的意中人。云展抚弄着长剑,神色黯然。白逸这才发现,即便是组织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也有着充满人性的一面。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恶。就像是曼珠沙华,组织用他来控制手下来进行杀虐,而佛陀却以它得道来成就世人,普渡众生。
白逸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凭他的直觉老大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可是他所做出的冷血的事情却不能不让他痛恨。此刻他默默的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再继续在组织呆下去,他要看清迷雾中的真相,然后……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