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乐呵呵地看完了婚礼录像,不同年龄的人发出不同的感想。
江母推了老头子一下,忍不住发出内心的感慨:现在条件多好,穿婚纱、坐轿车,还能录像,哪像俺那时候,你爸借了一辆推车子去接俺,走半道推车子坏了,还是俺帮着他推车回的家——就这么稀里糊涂让他给骗到手了。
徐丹也听妈妈说过,结婚的时候是爸爸走着二十里地大清早去接妈妈,给姥爷、姥娘一人磕了一个头就往回走,两个人挎着一个蓝包袱皮,一声不吱的走二十多里地,回到家已经是半下午了,还是灶下冷冷、锅里空空呢。
江父吧嗒一下嘴,大约是想抽烟了,看了一眼江母,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就不错了,结婚前咱还见过一面呢。有多少人一直没见过就接家里来了、有多少人相亲和结婚不是一个人、有多少人结婚过了好几年还不知道究竟谁比谁大呢?
想不到这两老到忆苦思甜了!
“前些年咱穷,穷的来个客得借油;结个婚得借衣服穿。那些年天天盼着生产队里能出义务工,有时候出工到乡里,弄好了还能喝碗豆腐汤。”江父放下水碗,擦了一下下巴。
“那豆腐汤做的,白女敕女敕的豆腐块,星星一样的油花,汤都像有点连呼,喝一口,香!”神态悠然,足见是心向往之,仿佛就在眼前。
“唉,现在吃肉就跟那时候喝汤似的,就更别说咱结婚那会了。”然后是深深的沉默。
一家人收拾一下,就关了电视机和VCD,说好了明天晚上喊上王大娘过来一起听二人转。
第二天傍晚,陶三嫂又来了,偷偷模模地找江母,可能就是想避着点江上平两口子吧。
江上平从外面回来,正挨屋找徐丹呢,就碰上了江母和陶三嫂的谈话。
“这是今天卖鸡的钱,三个大公鸡,你给我瞅瞅,咋觉得这钱不一样呢?”
江上平从母亲肩膀望过去,妈啊,那哪是一张钱,就跟两张往一块粘,没粘好似的,中间透亮,还有毛边,纸张很薄。
假钱,这是江上平第一个反应。太明显的假钱了,这钱一般人是骗不过的,难道?
“今天我去卖公鸡,三只大红公鸡。好几个人问,就是没人买。好不容易快中午的时候来个人把三只鸡都买了,九十四,我那公鸡老胖乎了,都舍不得卖。”陶三嫂是越说越没底气。
“他给了我这张一百的,我又找他六块。”
看了看江母的眼神,大约是感觉到不是好事,有些着急了。
“江婶,这钱不会是假的吧?”看来是真担心了。
“这,这钱你模一下,一点也不硬挺,这边上一点也不刮手。”江母把钱递给她,“你再看看我这张。”说着话递过去一张十元的。
“嗯,是一点也不滑、不挺。”把十元钱递回来,“假,假的?”
她多么希望江母说这钱是真的啊,一眼看见了江上平,急忙把钱往江上平手里递。
“二平,给我看看,这钱是不是真的、真的?”眼神中透着慌乱,话已乱。
江上平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语言都是最无力的工具。
“三只鸡白给他了,还给他六块钱。他长得挺高大个子,有点胡子。我说他咋没讲讲价呢。”一边小声的嘟囔一边泪水无声的淌了下来。
江上平张了张嘴,劝说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好转身离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身后传来三嫂无奈的低泣和“三个孩子的新衣服啊、我养了一年的大公鸡啊”,声声撕扯心肺。
在江母劝说了几句之后,三嫂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抽泣着走了,灰暗的夜色里那个瑟缩的身影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徐丹笑呵呵一蹦一跳地进来,看见江上平湖泊一样的眼睛,大惊失色。
“咋的了?发生什么事了?”一连声的追问。
“没啥,就是……”,江上平简单学了一下经过。
“妈的,别让我碰到,碰到我就连他十八辈祖宗一起骂着,让他下辈子也不敢花假钱。”
一家人感慨了一下这件事,都非常痛心,最后还是江父建议江母——明天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先借给他们一百,告诉他有了再还,不能不让孩子过年啊。
江上平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小的时候,天天盼着过年,过年就有好吃的,过年就有新衣服,过年还有鞭炮放,还有就是过年的时候,就算你淘了气,爹妈也不打你。
“他们家会不会像当年李大爷家牛死掉那回一样啊?”江上平一直跟着心酸。
“发生了这样的事回到家她会不会挨揍呢,孩子们一定怨她、骂她。可是她心里比谁都苦啊。”还是女人理解女人,徐丹也充满了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