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九爷这个村五天,那个村十天。回到阳高,已经将阴历十月,人们都在地里忙着收割庄稼。有人看到九爷回来,便宜和他打招呼,
“田师傅,回来啦,这次走了多长时间?有三个月没有!”
“治平啊,你师傅可想你啦,临死前还叨念你哩!”
“治平啊,回去看吧!好多事还在等你处理。”
“弟兄两个争财产,还动手哩!”
“那个光完的老婆就不是东西,想霸占全部家当。不是好东西!”
什么?师傅去世了?九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师傅平时就有病,但是走得太突然,太有些不赶长期以来趟了,偏偏在自己外出的时候。
于是九爷,加快了脚步,恨不能插上翅膀。
小白登村就是在大道边,师傅的家就在村东,紧挨着官道。走到门口,九爷发现变了样,五间大瓦房从中间起了一堵墙,分成两个院落,东边三间,四边两间。原来是的大门被包进了东边的院子里,西边的院子南墙被打开一个口子。
九爷正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从东边走出来一个人是师傅的大儿子——牛光,结婚后一直住在邻村大白登岳父家中,帮助岳父经营一家油坊。父亲生病多年来,在老婆的怂恿下,他始终没有露面,
也没有给父亲捎回过半点吃的。
所以九爷对他了不太熟悉,只是在三年前,按师傅的吩咐去大白登村送小米时见过一面。
“你是谁?”牛光上下打量着九爷。
“我,你爹的徒弟——田治平,我给你送过小米。你忘啦”
“哦,听我弟弟科完儿(大名牛科)说,爹死的时候还要见你。”
牛光把九爷让进了东边的院子,向正在洗衣服的老婆介绍九爷了,而老婆动也没动,低着头说:“吆吆,田木匠,你师傅已经死了,你回来干嘛吗。这也没有你一针一线的。”
刚才听到众人的议论,九爷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他强忍住气愤,“我来串个门。”
“串门,行,我们家可是少烟没茶的”
“烟不会抽,茶不爱喝。我只想看看”
“那么欢迎,你可以尽情地看。”
牛光一言不发,懦怯的站在在一边。九爷看到他又是气又是恨,恨他的懦弱。
“牛光,你的弟弟呢?他的家呢!”九爷问
“他上山挖石膏去了,隔壁那两间就是他家。”牛光回答。
“咱家不是有三十亩地,他不去收割庄稼,挖什么石膏?”九爷问。
“吆吆,什么咱家,是—我—家!牛—家!那三十亩地是我们的,没有他的份,这可是老头子临死时的嘱咐。”牛光老婆急了。
“为什么都是你们的?”
“我为他牛家生了儿子,给他牛家传宗接代。财产理应我们得大半,老头子也同意。”
“是吗?师傅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娘是七月十五那天去世,爹是初九月初一,估计是想我娘想的。”
九爷不再言语,默默地向西院走去。
一堵新打的院墙从中耸起,还能闻到泥土的味道。院子里刚铺了一层黄土,很整齐。
两间上房以前空着,基本着放置一些粮食或者杂物。门窗已陈旧,油漆掉落的斑斑驳驳,屋里只有一条火炕、一个灶台、一张炕桌、一个衣柜,别无他物。
“你兄弟就分到这些!”九爷回头问牛光。
“嗯,嗯,是这些。”
“你们真恨毒,真过意得去,他可是你的弟弟,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孩子呀!”
听到九爷在这边叫喊,牛光他老婆跟着追了过来,“吆吆,吆吆,这是牛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说长道短。弟弟怎么了,弟弟就不能让着哥哥点,我们可是一家四口,他一个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难道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说完她翘起二郎腿在旁边磕瓜子。
“牛青山是我的表舅,也是我有师傅,论辈份你得叫我一声哥哥,牛家的事就是我田治平的事,我还非要说一说。”九爷扭过头,激动地说。
这时,牛科接着一车石膏回来了,看到了九爷,赶快跑上前去,紧紧握住九爷的双手,眼泪流了下来,“治平哥,你可回来了,我爹可想你了,他临死时要见你。”
看到这种情景,九爷不由得眼泪汪汪,半年的时间牛科个子长高了,可是青山舅却走了,物是人非。
“你都是去哪儿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
“坝上,内蒙。他们就给分这些家当,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牛科回过头狠狠地睕了牛光和他老婆一眼,“治平哥,我爹想让我跟着你学木匠,可是我想去外蒙闯荡。家产送给村里无儿无女的老人马李氏,不留给他们——我的哥——哥。”
“什么,你要去库伦!”九爷惊讶的问,牛光和他老婆也有些吃惊,有点出乎意料。
“听说,外蒙古的库伦的铜矿特别多,我想去那边挖铜矿。”
“就你自己?,你已决定了。”
“对决定,我一直是想等着见你一面,要不早就走了。治平哥,要不你留下来,住在这儿。我去跟马李氏说一下。”
“不了,青山舅走了,这儿也没有我该留恋的了,我准备回到九梁洼村。”
九爷解开自己的行李,半年来所挣的工钱全在里面,三十多块银圆、二千多块法币。
取出三十多块银圆、一千多块法币,九爷递给了牛科,“兄弟,你要出远门,拿上这些钱,用得着。去了那儿置办些房产,娶上个媳妇,好好过”
“我不要,我有一双手,什么也会有的。你留着的吧。”
牛科实在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返回屋里,背出来一卷行李。
“治平哥,我们走吧,你回九梁洼,我去库伦,咱们还能搭一会儿伴。”
牛光的老婆看到这些,使劲用手掐牛光……
官道上,牛科把九爷走了这半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师傅死后哥嫂为了争夺财产,多次与他争吵,逼走了其它几个徒弟。
路过九梁洼村时,九爷执意要再送牛科一段路程,就这样,过了八里台村、四里叉村、南关村、县城、韭菜巷村、西庙村、张小村、太师庄、二十六村,马上就进入内蒙的境界,牛科无论如何也不让九爷再送了。
只好就此作罢,九爷解下自己的羊皮大衣和毡鞋,“你拿上,口外的天气冷,用得上。去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办法时瑞、捎个信回来。”
牛科忍受住眼泪,上前用力抱了一下九爷,“治平哥,放心吧!这里值得我挂念的也就剩下你,我会想你的。希望你有时间的时候,到我爹坟上替我烧些纸钱。”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下了下来,朝着南方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走了,希望你们二老在天堂保佑孩儿,希望你们原谅孩儿吧!”
然后,背起行李向着北方,遥远的北方走了,头也没有回。
目送牛科走远,九爷也回到了自己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