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匣匠的棺材 第二十五章 马苹流落九梁洼地村

作者 : 361352629

1958年5月,在全村人们兴致勃勃地大搞除“四害”时,发生了一件事,影响了九爷的人生和今后的生活。

一天,村里来了母女二人挨家挨户地讨饭吃,女人约模42岁、女孩6岁左右,女孩跟在她妈的身后,长得眉清目秀,两只大眼睛忽塔忽塔地眨动,不时地还扯扯自己的衣服角。

“大爷大娘,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

“大哥大姐,给点吃的吧,我这孩子饿了。”

恰好的那天,九爷他们正在用筛子、盆、箩扣麻雀,大家把洗干净退了毛的麻雀放到火上烤,大部分人在那儿闲坐。

小女孩看到烤麻雀,也许点好奇,也许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放慢了脚步,不停地扭头看。

因为,扣麻雀的地点选在了场面,离人家较远,在场的村长的老汉从裤兜里模出一把瓜子或十来颗大豆,交给女孩的手中。

“这孩子长得真俊了,真喜人。给这把瓜子。”女孩怯生生的接过来,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放进嘴里,然后把瓜子皮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谢谢,大姐。谢谢,大姐。”逃芒的女人连声道谢。

“孩子真可怜,你们从哪儿来。你领着个孩子多不方便。”

大家的问话勾起逃芒的女人的伤心事,开始抽泣起来……

原来,她叫马苹,河南虞城县郑集乡杨坡庄村人氏,女孩叫耿凤花,是她的二女儿。她丈夫叫耿世宁,是同村的一名画匠,专门为人家油家俱、画墙围,是远近有名的能工巧匠,邻村上下的营生不断。

可是在1953年春天,耿世宁受邀到县里一户人家去画墙围,东家顺便让他给画一块油布,完工之后东家因为天气晚了,东家留他在家中吃饭、住宿,说明天一早再走,不知不觉耿世宁就喝醉了。半夜,他出去解手回来,头晕眼花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耿世宁就被连踢带抓地喊了起来,东家说他和片刻怕女儿睡到了一个被褥窝里,人家的女儿还是黄花闺女,沾污了女儿的清白。耿世宁一看,不怎么回事,自己不在原来的被窝,而是睡到了人家女儿睡的地方。人越聚越多,听到耿世宁的行为,人们纷纷骂他禽兽不如,东家好酒好菜地招呼他却沾污了人家的女儿,激动的人群你一脚我一拳,有不解恨的还取出了木棍。

最后,耿世宁被告抓到公安局时,已经是伤痕累累,公安民警了解了情况,也对他这个犯咬牙切齿,恨不能扒掉他的皮,用警棍随便招呼了他几下,便仍进了看守所里。

五天后,马苹接到通知,让他去看守所去领尸,说犯的是犯罪,在公安局畏罪自杀,马苹有点不想信自己的眼睛,丈夫走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再次见到却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身体上伤痕累累。在那个一切以政治斗争为纲的年代,犯是一种令人唾弃、遭人白眼的罪行,甚至于会枪决,所以马苹在得到公安局那句——伤是他自己造成的后,只能哭泣着把丈夫拉回村边的野地里,停了三天,然后草草地埋葬了。

因为,村里的人听说耿世宁是犯,不同意加村里设灵堂、不允许放鞭炮、不允许进祖坟。

之后的日子里,马苹带着两个女儿耿凤枝和耿凤花,当时两个孩子一个5岁、一个1岁,相依为命,艰苦度日。下地劳动时,她把大女儿放在田边玩,身上背着二女儿。在家干活时,二女儿用裤带拴起来。孩子们睡着后,她再忙着缝衣服、纳鞋底,用卖掉鞋底赚来的钱补贴家用,倒是日子也过得去。

因为,丈夫被定为犯,所以村里的人也经常指指划划、嘀嘀咕咕,说什么耿家门风不好,说耿世宁从小就拈花惹草……马苹也从不争辩、不理论,装作没有听到就走了,可是村里人对耿家的认识越来越偏激,好像她们母女三人就是杨坡庄村的阶段敌人,就是需要斗争的对象。

为了增加收入,给孩子们隔三差五调剂生活,马苹养了五六只鸡。丈夫的突然去世使她一下没了女乃水,刚刚1岁的二女儿耿春花,全靠这几鸡下的蛋来贴补,有时还得给大女儿耿春枝改善生活。

1957年底,河南省虞城县响应国家号召,在全县推进“割资本主义尾巴”活动,对家禽实行限养,提出“鸡头、鸭头、不准超过人头”否则就是搞资本主义。耿家隔壁的大爷扎了几把笤帚到集市上卖,东西被没收,最后人还挨了揍。

有一天,马苹领着二女儿下地,只有大女儿在家。突然有一伙了人闯入了她家的院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吵嚷着说马苹养了好多的鸡,走得是资本主义道路,要坚决割掉。于是这伙子人便宜开始抓鸡。大女儿耿春枝那时已经9岁,死活不让他们抓,“这是我家的鸡,你们不能抓,这是我妹妹的粮食,不能拿走,求求你们啦!叔叔。”

可是那伙子人那里能听进来,有一个中年男子一把推倒了耿春枝,“小丫头片子,犯的女儿,吵什么吵,滚一边去!!”

“我爸爸不是犯!!!”说着,耿春枝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那个人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春枝平时最痛恨有人说她爸爸是犯。

“放开,放开。”那伙子人赶忙上去拉耿春枝,在众人的帮助下,被咬的人才将胳膊抽了出来,鲜血直流,扯掉了一块肉。

“让你咬我,你敢咬我。”那个抬起脚对着春枝就是一脚,然后擒着鸡扬长而去。

“放下我家的鸡,那是我家的鸡,你们这伙子强盗。”春枝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在后面追着,她跌倒爬起来,跌倒爬起来……

跑着跑着,春枝没有看清前面的一个枯井,一下了掉下了进去……

马苹从地里回来,发现春枝不在家,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后来有人告诉她县里“割资本主义尾巴”工作组来过,抢走了她家的鸡,大女儿春枝一直在后面追,具体追到哪儿也不清楚。

找到大女儿,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春枝已经奄奄一息,全身沾满了土,胸部有一片大大的淤青,腿上到处是碰伤的痕迹,“妈,我胸口疼,我饿,他们抓走咱们家的鸡。”

“好好,孩子,妈妈给你熬玉米糊糊,你等着!”

可是,没有等到马苹把糊糊端来,春枝已经走了。

马苹那个哭啊、哭啊,接连两个亲人的离去让她伤心欲决,让她手足无措,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活。“春枝,你这是怎么了!你和他们争什么!鸡抢就抢走吧!你怎么就掉进了井里!你让我咋活呀!”

打发完春枝,马苹心情特别难受,河南省虞城县郑集乡这个让她伤感痛心的地方,给她苦痕折磨的地方,终于她决定离开虞城县郑集乡,那怕一辈子讨吃也行。

这里,没有她可以高兴的事情,没有她舍得留恋的亲人,于是,在一个别人仍在酣睡的清晨,她带着二女儿耿春花踏上了逃荒要饭的路。

一路上,她带着女儿露宿风餐,从河南进入河北,从河北又走到山西,经历了许多的风风雨雨,穿越了太行山、王屋山,恒山,跨过了黄河、桑干河。

马苹的经历让在场的人唏嘘不已,勾起了无限的伤感和赞叹,对她的坎坷的命运表示深切的同情。

眼看天气已黑,村长安排她到村里吴寡妇家借住一宿。

晚上,回到家村长的老婆一直对马苹的不幸的生世念念不忘,不信和他唠叨。

“当家的,你说今天来的这对母女可真够可怜的,咱们能不能帮帮她!”

“是够可怜的,可咋帮呢?”

“要不,要不,把她们母女留在咱村。”

“你瞎扯,留言在谁家?瞎主意。”

“你看,治平就光棍一个,光景也可以,能不能让她和治平一起过?这样就不东奔西走啦!”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我得问问田九爷。”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便敲开了九爷的门。

“什么事,这么早。”

“大事,有件大事和你商量一下。”

“大事?”

“大事,关系到你生活的大事。”

听完村长的主意,九爷表示不同意,说自己单身多年,已经习惯于啦。

“习惯啥哩!你眼看就60岁了,准得有人照顾你,你能照顾自己一辈子?红梅和英莲已经去世多年了,你也该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后半生的事啦!”

九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自己怕拖累马苹她们母女。

“她们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们怕拖累吗?她们只能拖累你,你是不是为了图清闲、图利落?”九爷又说自己已经57岁了,再收留马苹她们母女怕人笑话。

“笑话啥!光棍想女人,寡妇想男人,都是名正言顺的,你打了30多年的光棍,难道还不草饥(就是厌烦的意思)!”

九爷又说自己是木匠东奔西走,一走就是十天半月,有了马苹母女好像不太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男人干男人的,女人做女人的,晚上回到家家就是一家人。”

九爷又说自己对种地是一窍不通,那十亩田地每年全是靠天吃饭,有了马苹母女,每年的的收成恐怕不够吃。

“十亩多地足够三个人生存,你不会,可以学习,再说马苹不一定不会。”

九爷找出来的各种理由都被村长一一否定,村长临走时,又撩下一句话:“你再想想,困难都能克服,但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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