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才满心拒绝,但对琴,黛玉是敬畏的,此时她面对瑶琴,一瞬间,心倏然如水般澄净。
这世上,无我无他!
素手轻抬,一曲乐声随之前而起,琴曲如此多,她却选了大韶。这是舜时乐宫夔所作的诗、乐舞三位一体的乐曲,有钟、磐、琴、瑟、管、笙、鼓等乐器,人唱其辞,有人扮演鸟兽、凤凰而起舞。
曲子到如今,等于是已经失传。在没有其他乐器相合的情况下,在没人唱辞的情况下,在没有人扮演鸟兽、凤凰起舞的情况下……
而黛玉此时,却全神凝注在自己的琴声中。这一套曲子,分明需要诗、乐、舞一起配合,才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大气与辉煌。然而,在黛玉的演奏下,所有的不足似乎都在瞬间,被她完美的琴声补足了。
一个刹那,眼前的景象似乎消失在天地间,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姿容绝美,空灵飘逸的女子,面对一张素琴,微阖着双眸。
仿佛是上古时期,少女眉目如画,神情美好,蓦地,眉目凛然,嘴角含了一丝淡淡的笑,琴声中,有大风呼啸而过,有野草曼曼而生,有走兽驻足凝视。
“山巍巍兮,水汤汤……”少女娇脆的嗓音,忽然高声吟唱了起来。“刷……”仿佛又有什么狠狠地抓住了众人的心神。
又似有大风吹过,猛地卷起抚琴少女的衣袂,翩然若飞,灵动的少女如同仙人一般,欲乘风归去!
天之高远,在此时倏然显现出来,就像是一副静态的景观画,天光从头顶上照耀下来,高山巍峨,高耸入云霄,巨浪涛涛,汤汤水势,似乎要漫过一切。
“哗,哗啦”汤汤之水,就在每个人的面前,铺天盖地而来。那种浑然质朴的上古氛围,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大家仿佛随着黛玉的琴声,一起来到了那神人共居的时期。
那些美好的传说,此时,一一地人们脑海中闪现……
黛玉坐在那里,一身风华,似能耀眼。那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让诸人心神猛地一颤,在场的人们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攫住了水溶的心,这样的黛玉,灵动、慧黠、那么美好那么风华绝代,他从未见过,可是此刻……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灵动的少女,此时的她,清泠的眉眼,从容的气质,那自里而外散发出来的美好,让人一下子连心都柔软了起来。
仿佛有一层光华罩着她,浑然不似尘寰中人,而是一个坠入凡间的仙女。那份淡定和清灵,似乎根本不属于这里,她整个人,都仿佛抽离了出去,离他那么远,远得,让他有一丝的心慌和不安。
那一刻,他能听得到自己怦怦地心跳声……
“日煌煌兮,月如弓……”柔婉清脆的嗓音,依然高声吟唱着。接下来,她唱了什么,没有人仔细听清了,夏日微生灼热的气温,仿佛在一瞬间纷纷褪去,天地间一片质朴浑然,顿觉有一丝清凉入心,拂去心头那纷扰的烦恼,不自觉地便让人的心,静了下来。
面前的少女,一下子便抓住了所有人的全部心神,上自九五之尊,下自平凡卑微的宫女,无不在此刻,陷入这令人痴迷的琴声中。
自然也有高丽的丽姬公主,她此时怔怔地听着,脸上露出不置信的神情,有钦佩,有讶然,更有神往。气势恢弘,磅礴,这便是中原音乐的魅力所在了罢,这一刻,丽姬真的是心悦诚服了!
凤凰来仪,百兽率舞!
在黛玉琴声带来的天地间,这世上一切的污浊,一切的烦嚣,一切不如意仿佛纷纷消失了……天上有巨大的五彩的鸟儿在飞,那是百鸟之王,凤凰,地下有可爱的小鹿在蹦跳。
凤凰鸣,宛如金玉,清晰地落入诸人耳中。
大韶,竟然是失传已久的大韶!艳惊四座,人们的目光由最初的不置信,渐渐地转换成惊讶、叹服、崇拜。一时间,黛玉带给人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那份感动久久地在人们心头荡漾如波,从没有人能够单凭一张琴,完美地演绎出六乐中的大韶。可是此时此刻,在太后的寿辰诞上,这首曲子重现于世。
那支曲,苍茫而恢弘,抚琴的人,从容而淡定!
诸人面前,仿佛出现流光溢彩的美丽凤凰,瑞气千条,仰首啼鸣,清越宛如金玉相击的凤凰啼鸣,洒落一地,飞翔在抚琴的少女身边,仿佛是亘古的神兽,终于找到了命定的守护者。
百兽率舞,那情景和谐而从容,令人沉醉,震撼,感动,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乐声中不可自拔,同着乐声引导着,陶醉着……
水溶此时心情复杂难辨,那一双漆黑的瞳眸中,却有着一丝不安和莫名的郁闷。黛玉所带来的震撼,是他没有想到的,此时此景,似乎月兑离了他的掌控,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该赞叹她琴技的高超,还是生气她将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他有一种最珍贵的宝贝被人觊觎偷窃的愤怒!可他已经忘了,始作俑者正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戏耍,黛玉又怎会坐在那里为众人抚琴?
就在众人沉浸在乐声中时,他不自觉地悄悄地向黛玉靠近,一步步,越来越近,近得能看得到她优美的姿态,那微垂的粉项,曲线玲珑优美,微翘的唇角,鲜润如雨后的小荷,整个人仿佛不似尘寰中人,她此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靠近。
水溶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她,内心有着莫名的情愫在滋生,在翻涌!连他自己也说清,自己为何要如此,离她近一点,那颗乱跳的心似乎便踏实一点……
慢慢地,目光由复杂一点点变得纯净,平和。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也渐渐地被音乐所感染。
水溶虽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但耳力极聪的他却丝毫没有忽略那个正靠近黛玉身边的一个宫女,此时,那个宫女正手执茶盅,悄悄地移到了黛玉的身边。
这个宫女是谁?不知道抚琴的人,不应该被打扰吗?
水溶眼神一凛,忽然间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等他多想,竟看见那宫女的茶水,径直地泼到了琴弦上。
水溶黑眸一凛,足下一点,衣角一闪,几乎是一个瞬间,水溶移到了宫女的身边,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脸上的神情却天真灿然,他笑嘻嘻地道:“喝茶,好渴啊,我也要喝茶!”
说着作势便去那宫女手中夺盅子,那宫女不防背后突然有人出现,吓得一哆嗦,回过头来一看竟是北静王爷,不由松了口气,忙眼珠一转哄着水溶道:“王爷,茶那边有,奴婢给你去倒一杯,可好?”一面挑挑眉看向黛玉。
水溶撅着嘴儿,看了看黛玉,水已经洒到琴弦上了,而他又不好出手相助,心中狠了狠,不大情愿地被宫女拖了下去。
但他丝毫没有忽略,宫女在转身时,目光在人群中的两个人对了对眼神。对方发出会意的微笑,露出嘲讽的神情。那两双眼睛的主人……
琥珀色的晶莹水滴,凝在了冰丝似的琴弦上,“铮……”黛玉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时,清透的立刻滑开了她的纤指,只听得一声滑开的琴声,突兀地在众人耳边响起,与刚才的绝妙仙乐迥然不同,霎时打破了刚才完美的意境。
怎么会有水?
黛玉眉头轻蹙,心里一怔,微微垂下头,只一眼,她便明白了,琴弦上何时沾满了水珠,自己竟不知道,是谁所为?
自己刚才完全沉浸在了乐声中,丝毫未觉有人做手脚啊,此时,自己根本按不稳琴弦。
怎么会这样?会是水溶吗,黛玉脑海中迅速地闪过水溶的影子,刚才,她明明只听到水溶的声音,可此时容不得她多想,琴声出现了乱音,失去了原本的清澈流畅,所有的人忽地从美好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个别人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就在众人匪夷所思之时,只听一个呜呜的箫声顿起,赫然以决然的姿态,撕裂一切,强势地剖开了走调的琴声。众人一时间均被这箫声抓住了心神。这到底是谁?居然仅凭箫声的一个调子,就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此时,琴声的缺陷被忽略!
水溶天真笑容的背后,闪过一丝阴沉,混杂着莫名的妒忌,还有一丝释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是水明畅!
只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清眸微垂,一身紫色的锦袍衬量他身姿挺拔,翩然如玉树临风,英气逼人。他的箫声无比强势,每当黛玉的手指从冰丝弦上滑开,箫声立刻插入,潇洒流畅地弥补了琴声的错漏。
在场所有人复又沉浸在无与伦比的乐声中。宛如海平面上,赫然有一轮明白,挣开了蔚蓝色的海平线,跃出了海面。霎时,天地一片清亮,柔和的月光洒落在海上,波光粼粼。
原本取自上古质朴恢弘,凤凰来仪,百兽率舞的曲,在黛玉和水明畅的配合下,音律中带着奇妙的感染力,霎时间让人走过了千万年的时光。
一直到后来,水明畅的箫声,完全在引导着琴声在走。那一瞬间,天地一片清澄,仿佛所有的的声音全消失了,只剩下清越的琴声和悠扬的箫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均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完美听不见琴声和箫声,天地仿佛都沉寂了下来。音律的唯美,能让人浑然忘记一切。
一直到所有的声音如细密的雪花般,悄无声息地飘落一地,所有的人静静地待在原地,细细品味着这独一无二的曲子。
众人静止的姿态保持了良久,人群中才响起此起自彼伏的赞叹声。看向黛玉的目光中有艳羡,有佩服,也有,不甘和妒忌。
丽姬也从方才的陶醉中清醒过来,此时真的是佩服得了五体投地,这乐音,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她轻轻近前,跃然拜在地,由衷地道:“太后娘娘,陛下,听了北静王妃这一曲,令人叹为观止,丽姬方晓得原来自己如井底之蛙,此曲乃仙乐,人间哪得几回闻,丽姬心服口服!今日能亲耳听到如此仙乐,也不枉此生了!”
太后此时笑容可掬,她没想到黛玉的琴声竟然如此地超绝,见丽姬由衷地赞叹,太后笑容晏晏,唤过黛玉近前,笑吟吟地道:“玉儿啊,想不到你竟然抚得如此出色,怎么平时一点也不露形,你这个孩子啊,还有多少才能是皇祖母不知道的呢,你还会给皇祖母带来多少惊喜呢?”
水溶不失时机一脸地乖巧和自豪,摇着太后的胳膊:“皇祖母,我说得没错罢,娘子弹得可好听了!”
太后宠溺地看了看水溶:“要不是溶儿说,皇祖母根本知道你的琴竟抚得如此出色!看来,你是天天只给溶儿弹琴,不给我这个老婆子听啊!”
黛玉轻轻一笑道:“皇祖母过讲,孙媳不过就会这么一点儿半点儿,其他的可不会了,要是皇祖母喜欢听,那孙媳以后就多给皇祖母弹就是了,只要不嫌孙媳吵就好!”
旁边的水溶拽着黛玉的衣角撅着嘴巴道:“娘子也要给我弹琴,我也爱听!”心里却有些醋意。这却是他的心里话,说实在,黛玉的琴弹得确实好,可她却从不肯在自己面前露形,这让他非常地妒忌。
祖孙三人正其乐融融,未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北静王妃的琴弹得是不错,不过,若是没有大皇兄的配合,只怕也难有这般引人入胜的效果!”
不用听,就知道是冯可瑶,此时她微微扬着头,弯起嘴角看向黛玉,这时,水岚清悄悄地扯了扯妻子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可瑶,不许乱说话,北静王妃的琴技,大家有目共睹!”
冯可瑶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夫君,她才不想听他的呢,这个林黛玉害死了自己的阿黄,她是不会放过奚落她的机会的,于是她大声道:“我也没说她弹得不好啊,我只是奇怪,大皇兄怎么也突然插一杠子进来,这琴箫合奏,可真是配合得默契十足的!”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众人脸上现出各式各样的神情,谁也不是傻子,均能听得出来此话别有用意。
太后一皱眉,这个三皇子妃,真是说话无遮拦,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水晈脸色也沉了下来,水明畅的举动也着实令他不解,水明畅的箫吹得出色,这很多人都知道,但自从当年那件事后,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儿子便性情大变,而且,连他最喜欢的箫也很少碰了,可是现在?他却主动为北静王妃伴乐,不能不教人匪夷所思。
众人的目光全投注到水明畅和黛玉身上,不时地在二人之间逡巡,座下便有人开始小声地低语。黛玉看也不看场下,垂着头坐在那里不置一辞。她觉得这些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水明畅神情淡淡地:“今日是皇祖母寿辰,有高丽公主献寿,虽以切磋交流为名,也是一个向皇祖母祝寿献礼的好机会,方才二弟妹已经抢在我们这当皇兄皇嫂的前面了,倒是辰轩讨巧了,在此,还要谢谢北静王妃出色的琴声!”
声音幽冷,说罢向着黛玉的方向微微一颔首,黛玉忙回以客气的一笑:“大皇子谦虚了!”
水明畅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冯可瑶和水岚清所在的方向,神情带着一丝疏离:“不知三弟和弟妹会向皇祖母献上何技?她老人家可是喜欢热闹的。”
说着微垂清眸,慢条丝理地执起面前的酒盅,不再吭声了。
水明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堵了冯可瑶的嘴,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引到了水岚清和冯可瑶身上。有知情的全了解,冯可瑶自小喜欢耍弄枪棒,性子象男子,象这些琴棋书画一类闺秀千金们会的技艺,她可是半点也不能的。
水明畅众当将了她一军,水明畅说得也对,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北静王妃全向太后尽了心意,唯独剩下了她们夫妇,众人还真好奇冯可瑶会不会接招。
于是,看向冯可瑶的目光中便充满着好奇、有的则抱着想看好戏的心态,目光中便有些幸灾乐祸。
众目睽睽之下,冯可瑶不以为然地瞥了水明畅一眼,昂首道:“我没有大皇兄和二皇嫂那般才能,什么也不会,我可不会象你们这么显摆,有份心就好了,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式,您说呢,皇祖母?”冯可瑶目光扫过几人,一脸的不服气。会弹琴有什么了不起,会吹箫又如何,自己就是什么也不会,太后还能因此降罪自己不成?
见她有些强词夺理,偏偏还气势夺人,太后淡淡地道:“不会就不会罢,哀家还能责罚你不成!”语气中有点不耐烦,面对冯可瑶的刁蛮,太后着实不喜欢这个孙子媳妇,老三知书识礼,温文尔雅,偏偏娶了这么一个性子骄横的媳妇,两个人的性子如同水火,真不知当初皇上是怎么想的。
本来很轻松的现场一下子有点尴尬,众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有丝不悦,今天可是太后的寿辰,也唯有这个冯可瑶不识实务,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太后,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本来挺轻松的现场,冯可瑶的几句话,闹得现场气氛有点沉闷。
太后端着茶冷冷地品了几口,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时,黛玉轻声一笑,划破了现场的沉闷和不快:“皇祖母,三皇子妃也出身名门,她岂能什么也不会呢,三皇子妃是在谦虚呢,您老人家也当真!”声音娇柔,宛若夏日的微风,带着丝清凉而来,让人听着胸臆格外地舒畅。
太后一怔,她知道黛玉从不会乱说话,她既然如此说,必有她的道理,遂笑吟吟地看着黛玉:“哦,玉儿此话怎讲,三皇子妃可是自己亲口说的,还会有假吗?”一面瞥了冯可瑶一眼。
不是太后看不上冯可瑶,面对这样一个口无遮拦,骄横不知礼的孙子媳妇,她真是的喜欢不起来,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她也乐得清静。
黛玉话出口,惹来冯可瑶一记白眼,她狠狠地瞪了黛玉一眼,撇撇嘴:“林黛玉,你少来戏弄我,我说不会就是不会,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少给我多事!”
太后有点不高兴了,这冯可瑶可真是不知好歹,当着自己的面便出口不逊,这是什么场合?
遂脸色一沉,刚要发话,黛玉却丝毫也不介意冯可瑶的无理,她轻轻一笑:“皇祖母,三皇子妃出身武学世家,她怎么可能什么也不会呢,剑术她肯定会的,皇祖母还没有见识过三皇子妃的飒爽英姿罢,正好我们也托着您老人家的福,可以一饱眼福,不知可有幸否?”说罢秋眸一闪,笑盈盈地看了看冯可瑶。
冯可瑶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自己平时虽然不会那些闺中的女红,可剑术一类她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不过话出自黛玉之口,她有点不自然,仍绷着脸。
水岚清听得出来黛玉的意图,遂清然一笑忙道:“是啊皇祖母,可瑶最爱耍剑玩刀的,一天不练手便痒,如果皇祖母喜欢,那就让她给您老人家表演剑术,为您老人家祝兴如何?”
太后嗯了一声:“哦,那也好,哀家倒是没见过舞剑的,今儿就看个新鲜!”见太后高兴了,水晈也捋着胡颀,脸上露出了笑容。
冯可瑶虽表面不大情愿,实则心里巴不得,她也想在众人挽回面子,令大家刮目相看,但此时少不得还要矜持一点。
水岚清却不管,拉了她下去换衣服,一时气氛恢复了活跃和轻松,皇后趁机凑趣道:“母后的孙子媳妇,能文能武,老三的媳妇性子直爽,于这女红上本就有限,将门虎女,今日能看看她表演剑舞,倒也有趣!”众人一时都有丝期待。
黛玉默然不语,这半天来,她一直侍候着水溶,滴水未进,于是趁此时便多吃点。这时,耳畔响起水溶细若蚊蚋的声音:“看不出来你还真好心,只可惜看样子人家不大领情!”说着蹭进前来,张着嘴示意要吃东西,黛玉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一口,水溶吃得津津有味,却也不忘打趣她。
面对他幸灾乐祸的表情,黛玉面不改色,淡然地将他要吃的东西送到他嘴里,然后以只有他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别人领不领情,与我无关!”
“哦,那娘子你还真是好心胸,好气度啊!”水溶笑容单纯,眼神清澈,说出的话却是讽刺意味十足。“谢谢夸奖!”黛玉依旧不急不恼,从容淡定,但心里却回想着刚才的事。
自己抚琴的时候,太过投入,不知道是谁将水泼到了琴弦上,但是那会是谁呢,记得自己恍惚听到水溶的声音,会是他吗?
黛玉淡淡地扫了水溶一眼,他是能做得出来的,虽说在场也有人看自己的笑话,但有那个胆子靠近自己的,只怕只有他罢,也只有他那么无聊,会有闲心耍弄自己。
亏了有水明畅出手相助,不然自己丢丑丢大了,想到此,黛玉不由自主朝着水明畅的方向扫了过去,巧得很,水明畅的目光也正好扫过来,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黛玉感激地轻轻一笑,感谢他刚才为自己解围。
水明畅神情淡淡地似是不置可否,目光很快地闪开了。黛玉收回目光,这时,水溶冷哼了一声:“娘子,你在看什么呢?”说罢认真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他对她笑得非常温暖,仿佛冬日的阳光让人觉得暖暖地,可是黛玉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那一丝的愠怒。
黛玉淡淡一笑:“没看什么!”说着低头夹菜,然后对着他浅笑盈盈。
“没看什么,你分明是在看大皇兄!”水溶阴阳怪气地说着,撇撇嘴,一副我都看到了你还不承认的表情。“不过是巧合而已,”黛玉解释着。
“是吗?”水溶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并不揭穿她:“刚才他出手相救,你对他是不是心存感激?”声音冰冷无比,直勾勾地袭击而来。
可是,看在他的脸上,明明笑得阳光般灿烂。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黛玉见被他拆穿,也不说话,仍默默地咀嚼着,这个水溶是越来越无聊了,他总是捉住自己和水明畅不放,二人身份摆在这里,感激不可以吗,他是什么意思啊!
“林黛玉,你可知,水明畅可是好几年没有吹箫了,想不到,他今天竟然破了例……”讲到这里,水溶突然停下不说了,他眯起黑眸,犀利观察着黛玉脸上的表情。
正在这时,原本井然有序的四周突然有些私语声,黛玉借机把脸转了过去,抬头一看,只见冯可瑶已经换了一身短衣襟回来了,一袭红色的箭袖穿在她的身上,英姿飒爽中带着几分俏皮。
冯可瑶站在那里,手中执着一柄长剑,请示了太后,便遽然起势,一柄长剑执在手中,动作一气呵成,舞得犹如一条游龙一般,众人看得频频颔首,舞到急处,只见一团红光滚来滚去,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黛玉不由想到那两句诗—,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扪心自问,这冯可瑶确实舞得好。
冯可瑶的父亲是老将军冯唐,冯可瑶自幼喜欢飞舞,性子有如男儿,可见是得了冯唐的真传,绝非花拳绣腿。
一时周围不时响起赞叹声,但黛玉脑子里却不断翻涌着水溶刚才的那句话,水明畅已经几年不吹箫了,可是今天却,为自己破例了?
这怎么可能,她着实有些惊诧和震撼,但是她不愿意深究,强抑制着波澜起伏的心神。收回思绪,目光落到场下,冯可瑶已经收住剑势,正向太后等行礼。
太后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不爱红装爱武妆,只是现在无仗可打,不然,我看三皇子敢不啻是当年的花木兰哪!”
说着看了黛玉一眼微微一笑:“要不是玉儿提醒,哀家还差点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剑舞!”听了太后的夸奖,冯可瑶不免心中得意,但听了最后一句话,脸色不由一变,有些不屑地瞥了黛玉一眼,冷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黛玉也不与她计较,只装作没看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