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内,不禁仔细斟酌了一下思思刚才的话。胡将军让思思转告轩城宫内已有细作,我的内心像打鼓般惴惴不安。思思离宫一事,我不曾告知外人。可却传到了藩国境内,想必是这知情的人走漏了风声。紫菡与落筱都是在宫内很久的人了,我也是知根知底的。只是静汐……我曾告诉她,莫不是她?心中已是阵阵慌乱了,带着失望与伤心,无精打采的靠在了梨木椅上。
这时,只见一件暗紫色的娇小身影从后堂穿过,只看她如弱柳扶风、娇花弱水,每走一步似都要晕倒一般。我忙站起前去扶她,梓嫣一脸愁容,眼中略含泪光,楚楚可怜的体态更平添了她的超凡月兑俗的气质,我把她扶到椅边坐下,“妹妹怎么来了?妹妹身子弱,还是不要多走动得好。”
“王后娘娘!”她慌忙跪下,哭喊着:“妹妹已犯了大错了,娘娘若要怪罪便责罚妹妹吧,只是希望不要降罪于我的家人!”
“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不怪你便是了。”我把她扶起,她的衣襟都被冷汗打湿了,不知是该有多么的害怕。
她用手帕拭泪,樱桃秀口在苍白的面口中更显红润,“娘娘,妹妹知道胡将军如今在妹妹的藩国内,无法回宫。妹妹……娘娘,胡将军若是真在呼延境内有个什么意外,妹妹愿意以命抵命来作为惩罚,只是妹妹的父亲年迈,哥哥们不知涉世深浅,所以昏庸无知。妹妹愿意承担所有罪过,只求娘娘与王饶了他们!妹妹愿意以死相担!”说着,将头上的金蟾步摇拔出,直抵自己脖颈。
“不!不要!”我被她这一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荠岑与落筱也都吓傻了,却不敢向前,生怕她的步摇再深一寸。“梓嫣,你听姐姐说。这不怪你,或许你父亲与哥哥只是一时心急,再加上受呼延王的摆布,迫不得已初次下策。梓嫣,你把簪子放下,我定会与王说,不降罪于你父亲。”我一旁给落筱使了个眼色,落筱匆忙出去。
“真的?”梓嫣闪烁泪水的眸光中,隐约泛了一丝亮光。我忙点着头,梓嫣的手有些松弛,荠岑见状,猛地上前把步摇夺了下来。
“你瞧瞧你!怎会有这样轻生的念头?”我训斥着她,把步摇狠狠的甩在了桌上。
“娘娘……妹妹真的是迫不得已。若是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来将功补过,妹妹也觉得值了。只是胡将军……妹妹不知如何才能把他救出来。”她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我又劝慰了她几句,轩城及时的走了进来,惊魂未定的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扔在桌上的步摇,“你怎么回事?”又忙走到了我身边,抚了抚我的脸,“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我看着他,内心一阵温暖,“只是梓嫣妹妹因胡将军被扣留在呼延的事而担忧,说是要以命来赎罪,王快劝劝她吧。”我推着轩城。
“哦?”轩城看着她,“孤倒忘了,你是呼延人。”眼神有些阴冷。
梓嫣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看到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划过,我不禁心生同情,“荠岑,快把淑仪扶起来。地上那么凉,身子本来就不好,作了病可怎么办?”
我握着轩城的手,他的手倒也是冰凉的。“王,休怪梓嫣妹妹了。这事本与她无关,是她的家族的问题,臣妾有一计策,或许正好能让梓嫣将功补过,只是要梓嫣妹妹冒险一些,如何?”
“姐姐有什么办法,快说便是,妹妹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能将胡将军平安救出来。否则,胡将军死在我家乡境内,妹妹怎么有脸再苟活下去,只求王赐白绫一条,或毒酒一瓶,保妾身个全尸了。”梓嫣说着,又抽泣着。
轩城看到她这般亦动摇了,“好好的总说什么死死死的,不是还有办法吗?别再哭了,听岚儿有什么办法便是了。”
“若是要救胡将军,恐怕不动一兵一卒是不可能的。但是梓嫣妹妹本是呼延人,又嫁过来一段时日了,或许可以借这个关系让梓嫣妹妹借着省亲的机会去与呼延谈和,让他们放了胡将军。王备精兵五千,乔装打扮在梓嫣回呼延省亲的宫人中。若是谈得好,那么我们如往常一样,不动声色。若是谈得不好,那么我们已混进了呼延的阵营内,再要攻打他们,也是易事。只是此次去谈和,太过凶险,万一谈的不好,对方变了脸色,梓嫣……”我看了看她,略有迟疑。
“我不怕。”此刻的梓嫣倒不似平时那个弱不禁风的孱弱女子了,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不可动摇的坚毅。
轩城思孰了片刻。“好吧,那就这么办。只是具体如何去做,我得再好好想想。”他看了看梓嫣,目光里也略带赞许。“那你做好准备吧,要是做得好,孤一定重重赏你。”
“多谢王与王后娘娘。”梓嫣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拜了拜,欣然离去。
“你真觉得让她去,合适吗?”待梓嫣离去后,轩城悠悠的说。
“王是在怀疑她吗?”我感到有些诧异,“看梓嫣姑娘素来平静,不像是那告密起祸端之人,并不是在她的国就一定是她的。”我定了一定,内心却不免更掠过一人的身影,惶惶不安。我看着轩城的神色。“我觉得让她去,再稳妥不过了。况且对方带兵的将军,又是自己的父亲与哥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你说好便好吧,只希望可以快些救洺洵出来。”他朝后倚了倚,把头搭在了我的肩上。我看着他略带疲惫的面容,无比的心疼。如果能为他分忧,一分一毫都好。
两日后,梓嫣被王准许回家省亲,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梓嫣一袭华美宫裳,环佩铿锵,裙裾纷飞。其乘坐的青鸾华盖,精美奢华程度无不令人赞叹。跟随侍从几千余人,侍卫宫人皆守护在两侧。梓嫣两眉弯蹙,宜嗔宜喜。靥笑春桃,如春梅绽雪。可旁人却不知,这偌大繁华的队伍,却暗藏着如惊鸿急箭、飞湍涌流的杀机。
我倒是有些羡慕她的,想着宫内的许多女子都一样。嫁过来这么久了,却也只有她得到省亲的恩准。宫里的其他嫔妃无不羡慕,都认为她是深得王的宠爱的,我每天只是闲坐庭内,等待着胡洺洵能够归来的好消息。
浩荡的车队行了几夜,终是到了呼延境内。呼延卓青、呼延熬、呼延烈及女眷、仆人都在呼延府邸前等候,看见那象征着华贵的黄色鸾辇,一行人齐齐跪下,“恭迎嫣淑仪,淑仪万福。”
梓嫣从车中下来,走到年迈的父亲面前,将他们扶起。“这是在折煞嫣儿了。”她扑进呼延卓青怀里,压抑的眼泪终是簌簌落下,“爹,嫣儿好想你。”
呼延卓青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扶着梓嫣走进府里。他看梓嫣,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似乎比走时更滋润了许多,他搀着梓嫣缓缓坐下,自己亦坐在了她旁边的侧椅上,呼延夫人徐徐走进来,泪眼婆娑。
“娘。”梓嫣看到她,“扑通”跪下,面对两位老人。“嫣儿不孝,不能陪伴爹娘安享晚年。”
“傻孩子,快起来。”呼延卓青忙把她搀起来,“你现在是王的妻子,纵使还没晋升到妃,却也是身份有别。对于我们这些,只是臣。哪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切不要误了身份。”
“可是爹……”她握紧了他的手,那手由于常年握兵器而布满老茧,“爹……嫣儿在宫里过得很好。爹……女儿此次来,是有事求你的。”她使了个眼色,呼延卓青屏退了屋内的所有丫鬟。
“什么事?”
“请爹放了胡将军!”梓嫣看向两位哥哥,“梓嫣深知,三哥的死,大家都怀恨在心。可是把胡将军关在这,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况且胡将军乃一国重将,就算是呼延国要押将军做人质,父亲设身处地的为女儿想想,女儿如今是嫁到了大宛,你们动了大宛的人,王会怎样想我?女儿又岂不受连累?女儿已向王求了情,若是此次能将胡将军救出,王一定会不再追究你们的责任。否则……”她的眼波一转,略显失望,“如果王攻打过来,呼延定是没有实力与之对抗的。爹娘哥哥们的安危也是不保了。倒不如交出人来,讨个清净。”
“可是拓跋怎么办?呼延王摆明了是要那块地的,我们屡次不成。如果再打不下来,呼延王一定会重重罚我们的。”呼延烈在一旁说着。
“拓跋……”梓嫣侧着头想了想,“拓跋,我们不一定要自己打。可以……借刀杀人。”
“嗯?”呼延熬眼里很是疑惑,但眼光一亮,“妹妹……可有想法了?”
“现在还没。”她笑了笑,“所以请求爹爹、哥禀告呼延王一声,让他准许放胡将军回大宛。”
“这个……”呼延卓青看了看她,她的眼神满是坚信。“好,我的嫣儿愈发的聪明了,倒是女中诸葛。那听你的,我明日就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