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只是质地一般的白玉瓶,色泽并不纯,圆肚短颈,瓶身上刻着一些简单的花纹,除此之外,看样子不过是常用之物,并不是什么古董,这皇上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皇上?”繁星试探的唤,暗中将那玉瓶的形状、大小、质地、色泽、花纹等信息一一记住,想着回去时问步青衣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才回了神,失了力气一般靠在了高枕上,虚弱的道:“人老了,也眼花了,以为是紫玉呢。”
繁星看了眼盒子里的紫绸,了悟的笑了笑,附合道:“皇上乃天之子,定会长命百岁。”说什么千岁万岁的,虽然好听,不过却太虚假了,在一个病重的人面前,说她百岁比千岁万岁更得人心。
好可不信什么紫玉的说法,就算瓶子是世间少有的紫玉,身为帝王身么样的稀罕物没见过什么样的风雨没经历过,怎么可能以为看到了两个紫玉瓶而如此失态?
“你说,这是别人送你府里的?”皇上这才漫不经心的问,眼睛里带了些神采,看着不再是有病态的样子。
“回皇上的话,臣今日早上去了西市,路上车内与府里大夫闲聊时听他提起过春生,不想回府就在外室里看到了这个盒子。臣担心其中有诈,就找了住在府里精医懂毒的朋友问,他说药是没问题的,臣就带来献给皇上了。”繁星小心的说着,暗中思考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衣是知道皇上中了毒的,知道这药是要给皇上的,一定会吩咐下人,注意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这一样不是他犯的错,那么,是不是说门里有人于自己为难?她被设计了吧?
“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留些……给自己,怎么就……全带来了?”皇上喘着气说完,语气里一副责怪的样子,又似有欣慰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臣并没有全带来,留了一颗,送给了我那验药的朋友,他是个药痴。这春生珍贵,也只有皇上配用,皇上长寿了,享福的是国家的百姓。”繁星恭敬的回答,随便的就给浩星隐加了个称号。反正那师兄真的对药很有研究,也不怕露马脚。她心底里鄙视这个老婆子,明明一副很想要狠不能全吞了的样子,还虚伪个什么。
皇上初听繁星说没全带来,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再听她说只留了一颗,且是留给了验药之人,一来是收买人心让人认真做事,二来也是做事小心,以防宫里这边出了什么意外,好能对证。再听到最后一句恭维话,心里就高兴了。
繁星看她心情好,趁机道:“皇上,忠侯府的事……”
皇上动了动手指,那太监立刻从盒子里拿了一个药瓶,掏出手帕快速擦干净了,才递到皇上手里。
繁星心里暗恼,这上次装睡,这次装听不见,每次都装死,恨恨恨!
不过她心里也能理解,皇上心里应该是愿意放了忠侯府的,可是这可不是放了忠侯府的人那样简单。因为她抓的不只有忠侯府一族,罪名都是勾结亲王朝臣,意图弑君罔上,很多都没有确实的证据,在定南王逼宫这一件事情的影响下,朝中人人心惊,敢站出来说话的并没有几个,可要是忠侯府的人一放,其它家族里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像成成那样落网的人和他们残留的势力说不定会闹起来,或许有朝臣看皇上脑子明白了,就会上谏,到时候就又是一番麻烦。
也或许人家想的深,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如果真要死,也不想把自己一生明君的形象给污染了,到时候随便栽赃在哪个过皇女皇亲的头上,说她自己被挟持了,到时候将人一放,她就成了救世主,成了明君,成了别人感恩戴德的对象。
繁星一时猜不出皇上是什么心思,又缓声道:“皇上,这药还是要请宫里品行好信得过的御医先验过了,方才可信用,臣朋友虽医术好,到底担心他太年轻。”她也是知道夜无月与皇上最少表面上亲近,才敢这样说话,不然她可不会这样说。
请品行好信得过的御医,那不是在说宫里的御医不全是忠于皇上的吗?这话可不好听。
皇上点着头,因为身体衰老,也是有气无力,本想说几句,也无力开口。
繁星见还是没戏,知道这人做了一辈子上位者,比谁都精明,不能强逼,不然反是不好,也就退而求其次,趁机说:“淮南王妃思亲心切,臣斗胆,恳请皇上赐一张能入羁留司探监的金牌。”
皇上听说要探监的牌子,这才抬起了头来,瞄了繁星一眼,对着身边的太监摆了摆手,那太监就小声着其它人小心侍候,自己出去了。
好一会儿,那太监端了个盘子过来,上边放着一张金牌,繁星放过恩,行了礼,然后走了。
殿里极为的安静,好一会儿,皇上才开口,声音低微无力:“禀。”
太监贺晨光伸手挥退了另两个小太监,这才俯身过去,小声,而又用皇上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回皇上的话,确如淮南王所说,她是在回府里的路上和人提起过春生这药,淮南王府里的探子也确实说是药是她从凤凰园带出去的。只是淮南王身边最亲近侍候的人里没有我们的人,并不知这药是如何来的。”
繁星此时要是在此,听到两人的对话,也不会太过吃惊。毕竟皇上活了大半辈子,经营的时间可要比她前身那个只活了二十一年的人来长的多,夜无月就算再权势鼎盛,还是在皇权之下,哪怕是蚁人门门主,也不一定能做到事事密不透风。淮南王府里有一两个皇上的人是正常的,就如同皇宫里有淮南王的人一样。不过是谁的人多谁的人少而已。
皇上听了贺晨光的话,手猛然捏紧了玉瓶,虚弱的目光里透出了一抹深邃,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瓶,对着那花纹出神。
小时候,她还只是姜家里一个小小的庶女,曾在女乃女乃的书房里看到过相似的玉瓶与花纹,后来母亲有了争逐天下的野心,她长大后随母出征,上阵杀敌,因军功慢慢的在家族里有了地位,在母亲心中的份量也越来越重,知道的隐秘也就越来越多了。
蚁人门的东西么?
母皇临死之前,曾说蚁人门是个巨大的威胁,只可招安,不可歼灭,否则会动摇国本,颠覆皇朝也说不定,这些年来她一定在努力,只是蚁人门一来安分,二来她也找不到有头领,每一你有了消息,不是莫名其妙的中断,就是查出来无用的消息。
如今,淮南王与蚁人门牵上线了么?或者说,蚁人门主动与淮南王牵上线了?
她给无月的势力已经很大了,她要是再靠上了蚁人门这颗大树,那就真的月兑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了。
据说,蚁人门与神仙谷有着很深的关系,有可能,蚁人门只是请淮南王帮忙,也有可能,淮南王已经拉拢了蚁人门,
莞儿,你的孩子,如今看来,怕是她将来不会安分了。
皇帝闭上了眼,遮住了眼底的一道杀机,感觉心口微微的有些痛意。
贺晨光静静的等着,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皇上才睁开了眼,望向了她:“看看。”要说起来,太医署里的御医,可未必有小贺懂的多。辨药方面,信她们,还不如信小贺,她对她绝对忠心。
贺晨光到一旁端了个盘子过来,倒出一小颗药,拿镊子夹着仔细的看了,又闻了味道,后拿了小刀刮了一些粉末下来,沾指尝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她再拿小刀切了,将药的截面也看了,又刮了一些尝,惊喜道:“皇上,这药是好的!”
“真是春生?”皇上眼底也有了一丝喜意,因为存着一份向往,是以也信了几分。
贺晨光立刻摇头,笑道:“老奴未见过春生,可是看这药的材料,有黄精、黄苓、柏实、龙骨、鹿茸、龟板胶等多种药材,实是能延年益寿的!”
“快!”皇上急忙道,她在病榻上卧了有大半年,这一听之下心里也喜了,就算神仙谷的人会来,她也要有命等啊!
贺晨光应了一声,从切开的半颗药里切了一小片吃了,当地盘腿坐下行功,过了快一柱香的时间,起来满面喜色道:“皇上,无事的。”
皇上就将那药吃了,贺晨光给她行功,半个时辰后,不知是起了药效,还是皇上心情好,总觉得身体轻松了些,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话也说的通顺了:“再几天身体好些,可以出去晒晒太阳。”
“皇上。”贺晨光突然红着眼睛哽咽。
“怎么了这是?”皇上笑问。
“好着呢,老奴这是为皇上高兴。”贺晨光忙擦了一下眼睛。
这个贺晨光,是忠于皇上的人,其实也是知道皇上中毒的,可是她不敢说。因为皇上的饮食都是她经手的,皇上中了毒,第一个遭殃的是她,哪怕她是侍候了皇上一辈子的人也是如此,因为她只是个太监,命不值钱。这毒很是不常见,她也就瞒了下来,建议皇上选太医署里一些对她身体有好处的药来暗中调理。
她虽不识白石的毒和其解药,却懂药理,刚尝了繁星拿来的“春生”,就知道至少能解了皇上身上一半的毒,心里高兴的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繁星,以为毒是她下的。可是再一想她要是下了毒,也没有必要又拿了解药过来,虽说淮南王失忆了,可是皇上说她性子并没有变,人还是以前的人,又将这怀疑给取消了。
“淮南王真是有心,不愧朕疼她一番。”皇上幽幽的道,声音轻轻的,目光望着半空。
贺晨光跟了皇上一辈子,知道她很多事,不敢随意接话,只站在一边。
殿外这时传来吵闹声,贺晨光皱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扰皇上静修!?
她看了皇上一眼,悄悄退出去,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到她面前急声道:“贺总管,九皇女要进来见皇上,被挡住后从宫外冲了进来,正一路吵过来了!”这皇女命贵,九皇女又是受皇上宠爱的,侍卫与她们哪里敢真动手?
“先挡着。”贺晨光哼了一声,又入了殿。
“谁?”皇上的目光看了过去,人有了些精神,想说话也能说了。
“回皇上,是九皇女,她要进来看望您。”贺晨光恭敬的应着。
“让进来吧。”一提起姜沐离这个做了皇上九年小女儿的人,皇上脸上就有了笑意。虽然十皇女出生不久,可是并不得她宠爱。
贺晨光应着,快速收拾了盘子碟子等东西,出了殿唱道:“宣九皇女殿下!”
姜沐离正与侍卫纠缠,听到后哼了一声,将挡着她的六个侍卫一人踹了一脚,又将挡着她的那四个太监一人踹了两三脚,才飞也似的跑向了皇上的寝殿。
“母皇!”还没进门,她儿童特有的脆女敕声音就拉的老长,直接扑到了皇上的床前。
贺晨光在旁惊呼着让她小心,她也不理,笑着拉起皇上的手就放到自己脸上,脆声问:“娘,你想女儿了没有?女儿好想你!”
这在皇室里极难体会到的孺慕之情让皇上心情很好,笑出了声,对这个活月兑聪颖的女儿极是喜爱,应道:“想了,不想谁都不会不想离儿。”
皇上知道姜沐离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也不去计较她的无理,不守君臣之义的行为,对她很是纵容。
“娘,你比上次离儿见你时又瘦了,女儿好心疼,您现在可好些了?”姜沐离放下皇上的手,隐了脸上的笑意,很是心疼的注视着皇上,样子极为乖巧。
“离儿觉得呢?”皇上握了握姜沐离的手,摩搓着她细女敕的皮肤,眼里有了一抹慈爱。
姜沐离细看了皇上两眼,像发现什么高兴的道:“女儿觉得娘虽然瘦了些,可是精神很好,这样几天就能胖起来了。”
皇上心里听得舒服,还没来得及应话,就被她的下一句话打击了:“娘你都不知道,宫里最近有好些不好的传言,女儿可害怕了,如今见着您好了,定能活的长命百岁的,我就放心了。”
皇上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好受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前一段时间病重,差点殒命,可就算一个人快死时,也不会愿意别人这样说。她并没有怪姜沐离,知道她天真,是个心思直的,见她的态度反而觉得欣慰。
这个女儿是真担心她!
甚至谁想她死,怕只有老三了。她真是对她给予的希望太大了,大到让她都不知道什么是孝悌了。
“你父妃可好?”皇上淡笑着问。
姜沐离嘟了嘟嘴,才喏喏的道:“父妃说,娘要是问起来,就说什么都好着呢,可是离儿看着他并不好,身子还是很弱。”
皇上知道这个女儿是最能跟自己说真话的人,她这样说了,并不是她父妃想争宠才教她说他不好,怕也是真不好了。沉默了一下,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就扯开了话题。
姜沐离与皇上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她累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的住处。带着皇上赏的一些糕点去了珍贵妃的宫殿里。
母女两闲聊了一会儿,姜沐离就从袖子里掏了自己的宝贝出来玩,四周的宫男见着她手上的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都吓了一跳,珍贵妃见他们害怕,就让退下去。
人一走,两人继续闲聊,过了好一会儿,珍贵妃才问起了姜沐离:“皇上身体怎样?”
姜沐离收了脸上的笑意,小心的答着:“离儿看着,比以前精神多了。”
珍贵妃眼里闪过一道狠光,一拳捶在了床蹋上,咬牙切齿,满脸的愤与恨。
姜沐离心里很不解,小声的、带着点害怕的问:“父妃,你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教我对母皇说你不好?为什么以前笑贵妃这样说了,母皇总会过去他那边,而你这样说了,母后总是不来?”
珍贵妃凌厉的一眼望过去,神情分外严肃,姜沐离心里有些害怕,蠕了蠕唇,不再开口了。
房间里是沉凝的气息,姜沐离觉得这种感觉让她难受,低落的开口问:“夜阿姨她上次没有见父妃,她是真的将以前的事忘记了么?她忘记了她答应过会照顾我们的事了吗?是她给母皇送好药的吧?只要母皇好好的,我们也不会有危险的啊,其实夜阿姨说来也是对我们好。”
珍贵妃越听越气愤,咬牙瞪目,双拳紧握,指甲掐入了手心里,努力阻止着自己心口里的怒气,胸膛上下剧烈的起伏,听到最后,多种情绪涌上心,失了理智般甩手“啪”的打了姜沐离一个耳光,红着眼睛,咬牙从嘴里迸出压抑沉痛的两个字:“闭嘴!”他一骂完,瘦弱的双手失控般握住女儿的肩大力的晃了晃,悲伤的低吼里带着不可抑止的恨意,刻意压低到极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细微低弱,却分外骇人,“你懂什么!无月这样那里好?她将恨也忘记了,怎会记得那老畜生不是个人!”
珍贵妃的声音里恨极怒极悲极,神情痛苦愤怒,双眼通红,面容因情绪激动而有些扭曲,这与姜沐离脑子里那个温婉清雅体弱多病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珍贵妃,一时间吓呆了。
珍贵妃望着女儿呆怔无神的脸,脑子里这才清醒了很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心疼的一把将姜沐离抱到怀里,右手颤巍巍的抚上女儿的左脸,却不敢模下去,豆大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不知所措的哽咽道:“离儿,离儿你别害怕,是父妃不好,是父妃不好,你快醒醒,快醒醒!”
姜沐离这才回了神,“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珍贵妃着急,怕被人听见,更怕她不哭出来会憋着,不敢阻,只好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
“父妃,呜呜呜~,你怎么了?你别吓离儿。你要是不高兴,就打离儿,呜~别吓离儿。”姜沐离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哭着伸手抹着珍贵妃脸上的泪,一抽一咽的道。从小到大,父妃从来就没有打过她,也从来没有这么凶这么可怕过。
所以姜沐离一被哄,就委屈的不得了。
珍贵妃本就在皇宫里活的极为小心,后来有了淮南王这个助力才好了些,可是为了救中了毒的姜斐和姜沐离,伤了夜无月。如今繁星回来,不肯与他见面听他解释,失了一个大助力本就让他忧心,又听繁星献了药给皇上,与他做起了对来,就更是着急,长年的压抑让他一气之下就失了态。
现在看女儿懂事又关心他,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很想抱着她大哭一番,发泄一通,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只好咬着牙强抑痛苦与悲伤,拿手帕擦着泪,逼着自己将恨意堵回了心里,用力憋着。
等姜沐离哭的差不多了,珍贵妃早已止了泪,看着女儿通红浮肿的脸,心里就一阵自责难过,又后悔又心疼的问:“离儿,疼不疼?父妃给你找药。”
他说着去找了药来,边细心的给姜沐离涂上,边软声问:“要是别人和皇上问起,你怎么说?”
“女儿就说离儿做错事情,惹父妃生气了,父亲教训女儿,天经地义的。”姜沐离抽着鼻子,觉得有些不舒服,拿食指搓着鼻根。
“做了什么错事能让一向性子清淡的父妃大怒,而动手打了皇女?”珍贵妃用食指轻压着姜沐离的脸摩搓,增进药效,循循善诱。这脸上的伤是一时遮不住的,离儿的哭声定是被人听了去的,那些太监宫男只是怕惹了气头上的主子自己遭殃,不敢进来罢了。
姜沐离舌忝了舌忝下唇,眨着一双凤眼想了想,什么事情会是很大的错事呢?还不能是欺负人这种能去对证让人寻到错处并且只是发生在她与父妃之间的事情……
姜沐离想起自己曾对珍贵妃说过她是最聪明的皇女,没有什么能难住她,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下,讨好的拉下了珍贵妃的手,软软的撒娇的唤:“父——妃——!”
珍贵妃已经恢复过来,笑容清雅,伸指轻点了姜沐离的额头一下:“这皇宫里,谁最看我们父女不顺眼?谁最爱给我们使绊了?谁最招你讨厌?皇上最不喜看到什么与你有关的事?”
姜沐离笑着一拍头道:“自然是笑贵妃与三皇姐父女最看我们不顺眼、最爱给我们使绊子、最招我讨厌!我记得父妃说过,做皇帝的都不喜看到孩子们祸起西墙、姐妹相残。”
“那可知道了?”珍贵妃收回了头,盖好了装药膏的小瓶,递给姜沐离,“过一个时辰就涂一次。”
姜沐离接过来,心里又升了些委屈,却是笑着试探的问:“那我就说我诅咒三皇姐马上暴毙,父妃说我心思不仁善,教训了我?”
“好好的,你为何诅咒你三皇姐?”珍贵妃在皇宫里十多年,处事极为的小心。
“因为我知道了三皇姐曾经下毒害过父妃,所以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心生怨念。会提起下毒之事,只因为我今天带了小花来,父妃怕它咬了人,说中毒不好受,女儿问起父妃是不是中过毒,你磨不过我,就说了!”姜沐离其实早就知道珍贵妃曾被三皇女害过,不过别人并不知道她知道。
有珍贵妃这样谨慎细致、处事小心的父亲,长年下来,将一个九皇女也教的头脑聪颖、灵活细致。
珍贵妃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既感动女儿的聪颖懂事,又心酸于她小小年纪就要跟着他学心机算计,只难过的轻轻抱住她,哽咽的唤了一声:“好孩子。”
再说繁星出了皇宫回府,一路上在车里心思不停。
看皇上的反应,明显是认得那两个玉瓶的,可是她也没从她面上看出来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的事,这事有五六成以上对她不利。轻则让皇上不满,重则让她对她起了猜疑,更甚者让她对她起了杀心。
因为那两个玉瓶十有**是有问题的,有人费心这样做,算计她的可能要大。看来蚁人门里果真也不是安稳平定的。
会是谁呢?
虽说她慢慢的有了夜无月的记忆,或者说这身子慢慢的恢复了她原本的记忆,可是也就是几十个镜头和一些不连贯的事情,并不能让她总结出什么问题来。
繁星第一次希望记起原主以前的事来,虽然担心记的太多有可能影响自己的心情,不过她想以自己的毅力,一定可以压制夜无月的思想和感情,最后只是多了一份特别的记忆,而不是恢复了全部记忆的夜无月压制她繁星的思想和感情,多了一份异世的记忆。
从袖子里模出那枚金牌,繁星用手指轻抚着。
今天是忠侯府人家来京的日子,其实带成成出去,本是想看能不能看到忠侯府的人路边,没想到没有出现,想来是路上走的慢了。
连淮南王的话都没了份量,没有拿到赦免的圣旨,他怕是会失望的吧?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谭思成现在在干什么?他正在淮南王府里“审案”。
繁星刚一入宫,他就听管家来说忠侯府人的进京了,忙骑着马出了府,因为有侍卫持枪值道,他也近不了前,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远远的看着。
囚车很大,一车里坐了很多人,有十来人,最前边是三位姨婆和九个堂姨,第二辆是二个堂姨和一些大的堂妹们,第三辆是二姨公三姨公四姨公五姨公和堂姨的正夫,第四辆第五辆第六辆是姨婆和堂姨的那些侍子和一些年纪很小的堂妹堂弟,再往后都是站在车里的,是管里的管家管事侍卫下人和后院里的管事汉子小厮那些了。
女人还好些,都沉默着不出声,男人大都嘤嘤的哭着,声音悲戚,更有些不辨事理的喊着冤枉,连成了一片,听在心里让人难过的想要落泪。无论女人男子,都明显的瘦了,面有菜色,神情颓废惨淡,低着头捂着脸,只有三五姨婆和几位堂姨们还算好些,坐的笔直,神情冷肃。
这才是忠侯府的人该有的样子!
谭思成心酸的想着,心里又悲又痛,刀割一般的疼,咬牙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他毅然转身,退出人群,快速回了淮南王府里。
越看越伤心,与其在这里难过,还不如回去想办法。如果星星在皇上那里要不要赦免的圣旨,那么无论是弑君扶持新帝,还是让蚁人门的人罢市,都要有周详的计划,他管理忠侯府的所有产业,对此精通,要好好的回去计划,把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列出来,再做出数个解决的方法。
只是回到府里,一入凤凰园,到了主屋前,就看到二十个左右的下人围在一起,里边传来了杂吵的轰闹声。
“都在这里干什么,让开!”冰冷严厉的声音从外传来,谭思成因为心情不好,语调里就多了不满与火气,常年发号施令处于高位者的威严气势让一众听到他话的下人都吓了一大跳,还没转身就霍地一下从他出声的地方让了开。
“这谁呀,好大脾气!”有些被吓着了汉子就小声的嘀咕。
“王妃,这小厮偷了王爷的银票,还嘴硬赖我,你来评评理!”念情一见谭思成,立马喊道。
凤凰园里只早上八个人知道谭思成的身份与在繁星心里的地位,消息只在园子里一些干轻便活的小厮里传开来,有一些守门的、做粗活的汉子并不知凤凰园里如今多了一个王妃,听到后都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在了妇装的谭思成的身上。
还有一些知道谭思成身份却没见过人,看到他的绝美的相貌和大家嫡子的气度,都觉自己矮了他一两头不止,目光更是羡慕嫉妒。
谭思成放眼望去,只见凤凰园里的四个大小厮和四个二等小厮都在,有一个小厮被几人围着,倒在了地上,正是昨日里他赏了银子的那个。
一见到念惜,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将负面的情绪都抛开,淡笑着走上前去。
念惜原本正在着急,有嘴说不清,见谭思成来了,忍着腿上的痛意从地上站起来,并不急着解释,只是信任的看着谭思成。
“与此事无关的,都散了,其它的在门口候着,你们九个,跟我进来。”谭思成并不问怎么回事,而是先进了屋。
下人们看了一眼,都还想看热闹,无关的有几个散了,有几个可不听这个新来的主子的命令,依然围在屋外。
谭思成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冷静的看着几人道:“一个一个的说,我叫谁说,其它人不可插嘴,念情,你先说,怎么回事?”
凤凰园主屋里有八个侍候的小厮,一等的四个,思情思深思意思浓,二等的也是四个,念情念深念意念浓。谭思成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满意念惜,还是先让近身侍候的来说。
“王妃,这小厮好不要脸,偷王爷的银子,应该拉出去打死!”念情拿出一沓银票做证据,一脸愤愤的指着念惜,看谭思成听了后神色无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个极冷静的,不会冲动情事,只好再开口,“奴才与他认识,他今日里来,说王妃落了东西在外院厅里,过来还给王妃,奴才说让他给我,他不给,说非要亲手交给王妃,我就只好让他等在我屋子里,没想到他竟是进入王爷王妃的房间,偷也银票,被我发现后还抵赖,与我拉扯到了外边,几位哥哥听到动静后都过来了。”
“念惜,你说。”谭思成对着念惜抬了抬下巴。
“回王妃的话,昨日里王妃将银票落在了奴才那里,今日里奴才来还,王妃不在,念情哥哥说让我到他房里等着。一会儿他进屋后藏了东西就出去了,我看他神色有异,很是奇怪,就好奇的过去看了看,没想到竟是看到了一张染了……嗯,帕子,这时念情回来,看到我在看她的东西,慌忙过来抢,我看他像是偷了东西一般的心虚,而且那帕子本就让人起疑,就……”
“你胡说!”念惜还没有说完,念情就喊叫着扑过去要厮打他。
“住手!”谭思成大概猜到了什么,黑着脸,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呵住念情,严厉的看着他。他都说了不可插嘴,把他的话当阵风,给吹了?
念情有些畏惧,念惜看了念情一眼,又开口继续道:“就问他怎么回事,他将东西抢过去就扔向了一旁的火炉里,我觉得事情有异,就抢去……”
“啊,你胡说八道!”念情听到这里,尖叫着又扑上去打念惜。
谭思成阴冷着一张脸,手一挥,桌上的茶杯飞到了念情的头上,砸出一个头子,血汩汩的向外流。
众人都吓了一跳,看向谭思成的目光都带了些畏惧,多了份尊重。
念情一模额头,满手的血,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再闹。
谭思成冷冷的看着他流了满脸的血:“再闹,就不给你找大夫了!”
念惜这才又继续:“我觉得不妥,就抢过去将那帕子抓了回来,念情为此与我拉扯,我怀里的银票掉了出来,他就说我偷了王爷的银票。”
谭思成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再一一扫过其它七人,问。
无人说话,一个个都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呸,你好不要脸,我明明看见你偷了银票!”念情一口吐在念惜身上,却是不敢再上前厮打他,转向谭思成激愤的道,“王妃,这等不干净的奴才不能留,要马上拉出去打死,最少也得发卖了去,省得日子不安宁。”
谭思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清寒,平静的语调里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什么时候,奴才连主子的主也可以做了?”
念情一愣,神色懦懦的,蠕动了几下嘴,想说什么,觉得怎么说,自己都是无礼,就闭嘴了。该怎么惩罚下人,是主子说了算的,就算王妃只是个新主子,那也是主子,由不得他来说怎么处置人。
他做了亏心事,正心虚害怕,想了想,还是嘟囔道:“他一个小厮,哪里可能有一大沓银票?不是偷王爷的是什么?”
谭思成冷笑一声,扬高了声问:“这么说,并不是你亲眼所见了?”
“我……”念情这才发现说漏了嘴,后悔不已。刚才他急着让王妃不问青红就将事情处理了,说了什么都不是很注意,只好补救:“这事本来就不正常,这事奴才看见与不看见有什么区别?”
谭思成看向另外七人:“你们谁管王爷平日里贴身的小钱和私帐?”
思意站出来,恭敬的道:“回王妃的话,是奴才思意。”
谭思成问他:“王爷最近可有交给你那么一沓银票?可有亲自去放了告诉你,或是你发现了钱匣里多了一大沓银票?”
思意道:“没有。”
谭思成看向了念情,对着思意道:“你去看一下,可有少了钱财等物。”
念情的脸色开始变的难堪,但是一想,他做的事王妃一个男子也不敢公开审,心底为自己壮胆,强撑着性子,不让自己显示出慌乱来。
思意一会儿回来道:“并没有少任何钱财。”
谭思成眼神冰冷的看着念情,声音带着沉重的寒气:“念情,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奴才……奴才……”念情支吾了半天,嘴硬道,“就算不是他偷的,我也不过是冤枉了他而已!”
谭思成不理他,又问另七人:“你们里,可有掌管凤凰园里下人的刑罚的?”一般这种事,都是当家主父管着,可他刚来,星星父亲又在世,所以不是凤凰园里她交给信的过的人管,就是有总管这种事情的人。
思浓站出来,同样恭敬的道:“回王妃的话,奴才思浓管着王府里下人一般的处罚,大的刑罚由大管家管着。”
谭思成点了点头,问他:“对主子撒谎、诬陷同侍、欺瞒主子、无视主子吩咐,王府里是何惩罚?”
思浓听的心一跳,吸了口气道:“杖三十,由主子意愿,再看是否发卖出府。”
谭思成曼声道:“那还等什么,交给管家去处理!”
念情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怎么与他想的不一样?王妃不是该问他偷了什么东西,他为何与念惜拉扯吗?这样一来,他不承认,闹起来,王妃怕事情闹大脸上无光可不敢声张,最多小罚一下,这次就过去了,怎么……
谭思成的语气一点都不重,却是听得思浓心里一跳,走到门口唤了几个粗使汉子进来,拉着念情要走。
“王妃,这银票是不是念惜偷的,也要等王爷回来问了才知,或许她正好早上放了,其它人不知道。”念情大叫着,还在做挣扎,想等繁星回来向她告状。再怎么是主子,也是新来的,怎么说他也是侍候了好多年,王爷可是记得他,不会重罚了他去!
谭思成笑出来,模了模自己的额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他不问,自然是清楚的,难道他看上去就是那么的糊涂?他看了另外七人一眼,有三四个都是明白了,知道他落在了念惜处的东西就是银票,才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念惜的银票,不是偷的,我我昨日里落在外厅里的。”
念情一愣,看没了再狡辩的余地,正要高声喊叫,猛不防谭思成一声厉喝,将所有人都给吓住了:“给我掌嘴!”
几个粗使的汉子到底年轻大些,有一个回神的最快,看清屋子里的形势,见那四个大小厮都恭恭敬敬的,知道谭思成厉害,有意在新主子面前长脸,扬起手掌“啪”“啪”“啪”的就打了下去。
嚎叫声传来,谭思成厌烦的道:“一会儿给我堵了!”
几巴掌打下来,念情嘴角已经有了血。
“干什么呢?”这时,繁星的话从外传来,谭思成一听脸色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