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麦收第一天张氏被毒蛇咬伤,家里少了一个劳力,不仅割麦子慢了,而且家里也没人分配工作。回到家大家又累又苦,却冷锅冷灶一点儿熟食都没有,疲惫更是添了一分。
严芳起初在家里看顾张氏,又要带着三个孩子,还要煮好饭食送到田里。但是接着那几天,天气突然阴暗了下来,蜻蜓低飞,一切都昭示着天要下暴雨了,严芳也顾不得老娘和孩子,匆匆跑到麦田担麦。
本来担麦都是男人干的事,但是孙氏那天为张氏吸了毒,大夫主张她休息一两天,毕竟谁也不肯定她有没有吞咽到残余的毒素,如果有,再过多的劳作不仅不能消除毒素,反而激发了那就悲剧了。所以家里一瞬间少了两个劳动力,而小张氏和严三又惯会偷懒耍滑,整个进度就这么被迫缓慢了下来。
过了十来天,割麦子,晒麦子,打麦子和装麦子都做完了,大家都蜕了一层皮。官府派人来收税,把五分之一的麦子都搬走了,这也预示着麦收终于要结束了。不过,麦收完结了,地里还有玉米,土豆和花生等作物要收割,众人又忙碌了五天,把东西都收好,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只要呆在家把玉米粒剥下来就好。
晚上林楠坐在炕边,撩开衣服侧头看她的肩膀,嘶——翻开衣服就疼,两个肩膀已经变得黑红,之前一直做活没时间休息,现在一空下来腰疼腿疼肩膀疼,望着外面昏暗的院子,她有种流泪的冲动。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就算累了痛了也没有人关心自己,只能自己慢慢熬。想到在现代时,朝九晚五何曾做过这样的活,而且爸妈虽然偏心,但也没虐待过自己,自己受伤也会拿药给她揉。是不是以前几十年她想的都偏颇了些——林楠用手掌按住眼睛,不让眼泪往外流。
她早已习惯默默地把眼泪和苦痛按压回去,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或许她的决绝也很让人难过吧?她并不想着要伤害谁,只是她真的不能若无其事的看着父母对着弟弟嘘寒问暖,只是曾经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却在这时给予她最原始的温暖。
平静了一会儿,林楠深呼吸,抹干净眼泪,脆弱一直不是她的专利。明天过后一切又会像没发生过一样,谁都不是谁的附属。
想通后,她把睡衣拿出来,打算端一桶水擦身子。这些天一回来累的倒头就睡,身上早就有臭汗味,她都能想象到自己肯定像个疯婆子一样。
什么美村姑,村花之类的跟她一点儿也不搭边。
严宸今晚趁着天黑跑到溪边洗澡,回来看见房间一点儿亮光都没有,正疑惑着严珍珍去哪儿了,走到窗户前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他掀开一点儿窗帘子,果然看到严珍珍在哭。
他头发还在滴水,本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进去拿毛巾擦干,可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严珍珍在默默地哭——以往都是哭的嚎啕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他搞不懂她怎么了,好像自从那次打架后她就对自己不冷不热,以前暴力的作风也没有了。这应该是好事吧?
只见严珍珍起身,朝着门口走来,他立刻转过身子,假装刚湿泠泠的洗澡回来。
林楠自然看到门外的严宸,只是自己软弱的样子不想被他看到,低着头也假装看不到就去后院打水。
严宸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的瘦弱。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严家的男人们终于可以出去闲逛,秋天农闲时村里很多闲汉都会聚在一起赌牌,不过都是小赌,无伤大雅。孙氏知道这次秋收多得两个弟妹,她主动包揽了做饭和种菜的活计,吩咐小张氏和林楠都回房休息。
林楠一觉睡到午时,真快活啊,果然有对比才会感到幸福。
于是接着几天,她和小张氏都过上了悠哉的日子。张氏还在屋里休养,严小姑每天都把饭端到屋里伺候她。林楠和小张氏都没上前,毕竟人家母女情深,儿媳再亲也比不过闺女,所以两人都很有眼色的让严芳有机会表现她的孝道。
一切都显得和乐融融,连小张氏也低眉顺眼了很多。
直到九月的某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三大五粗的莽汉叫嚷着严家欠下了顺发赌坊一笔大钱,要严家的家主出来给个说法。
林楠看到这群莽汉闯进来时,立刻抱着小宝闪进了房间。大清早严大和严宸进山打猎了,严三据说去城里打工了。只有严公爹一个男人在家,天知道寡不敌众会不会被掳走。她把小宝放到炕上,吩咐他一定不能发出声音,便偷偷地跑到窗户前掀开窗帘子偷看。
果然,文弱的严公爹并不能阻止这群人的闯入,来人看到院子的东西就砸,气势汹汹地吓住了严公爹,他只能喊道:“你们是谁,这还有没王法,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小心我到官府告你们……”
一个彪悍十足的汉子向着众人挥了挥手,只见众人都停了下来,目光凶狠地盯着严公爹。严公爹吓得腿有些发抖,可是读书人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他心虚地挺直腰杆,高声喝到:“你们是谁,知道这是谁的家不?鄙人在村里也有些许名望,你们若不想闹出事来,就赶紧离开,不然——”
领头的汉子似笑非笑,如鹰般的视线直直地望着严公爹,看到对方越来越多的冷汗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知道严老爷要向官府告谁呢?”
严公爹愕然大惊,“什么欠债还钱?我何时欠了你们的债?”
汉子让小弟抬了一张凳子,慢悠悠地坐下,才说道:“当然不是严老爷欠了钱,不过却是令郎欠了我们顺发赌坊五十两。”
严公爹不确定的问:“你指的是——”
“没错,就是府上的三少爷呢。”汉子不屑地说了一句。
严公爹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喊自己儿子少爷,那自己就是实在的老爷了,只不过这情况下来的称呼,怎么听都是一种讽刺。
“无凭无据——怎能任由你乱说。”严公爹扫了一眼不远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义正言辞地说道。附近早已围了一堆看热闹的村民,只是看见这么凶狠的壮汉他们都不敢上前。
汉子听闻后哈哈大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我就知道严老爷是知礼人家,今儿特意带着欠据上门,不知道小人这么做,可是有诚意?”
严公爹被挤兑得无话可说,向前一步,想要抢过莽汉手中的纸细看。
汉子把欠据往怀里一收,严肃地说道:“严老爷,你只能就着我的手看,虽然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不屑于做撕毁票据的事,但我只是一个吃人闲饭的,可不能坏了规矩。”
严公爹气得脸色通红,不过还是就着他的手看起来。
院子外的村民都期待着严公爹揭发出票据是伪造的,这群泼皮是来耍赖的。只是不到一会儿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严公爹看完欠据后栽倒在地。
严芳早就在娘亲的房里看到整个事件,她按捺住想要起床的张氏,一直在等爹爹和那些泼皮周旋。只是现在事情出乎意料,她不得不出去,因为她知道几个嫂子肯定不会趟这浑水。
听到“砰”的一声,张氏有不好的预感,忙问怎么啦,严芳酸楚地对着娘说:“娘,爹晕倒了。”
张氏一听,急忙推开严芳,跑了出去。严芳也不顾男女大防,跟在张氏的后面。
领头的汉子看见家里实在没男人,要钱也要不出,对着披头散发的张氏说道:“你看,你家三儿子欠了赌坊五十两,你们替他还了大家相安无事,不然有什么意外那就不要怪我们了。”说完就扬长而去。
张氏听完后一怔,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