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树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回头低低吩咐茉莉:“若是一会有人来抓我,你不必阻拦,我自有分寸,告诉你哥哥,先不必管我,让云飞想办法派人潜进太子身边,此事若能在七日之内助睿王查清真相最好,若不能···无论如何抱住花亦尚,还有,让宸烨不必再和太子来往,先撤回在太子手下的人,全力查探这件事,看是否能救得了花府,还有一事,你定要记住,我不在的时候,凡事听从飞星的安排,切不可鲁莽,她会保你平安除了这睿王府,倒是你便去找你大哥,将这些话带给他,他便知道怎么做。”
茉莉看着千树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愣愣的点了点头。
千树又唤了纤云进来说道:“纤云,这次怕是又要委屈你了。”
纤云一愣,看了看茉莉脸上凝重哀戚的脸色,不由心头一惊,急急拉住千树的手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千树嘴角漾起一抹苦笑:“这事待慢慢和你说,你先不要问,等下会有人来抓我,我已将飞星遣走,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跟着我一起去坐坐大牢的,你,不怪我吧?”
纤云一愣,听得这番话,什么大牢的,眼中已是急出了泪水,心知定是出了大事,急急摇头,只是哽咽的说道:“不怪不怪,小姐在哪纤云便在哪,跟着小姐时纤云的福气,怎会怪小姐。”
千树低低一叹,不由紧紧抱了纤云一下,这丫头,永远这般没心没肺的对她好,让她不要问,她便真的憋在心里一句话也不问,明明已急的出了泪水,千树将纤云脸上的泪水抹去才柔声说道:“别哭,又死不了,只是去呆上两三天,也没那么可怕,啊,别哭了。”
千树细声哄着,茉莉也不禁在一旁红了眼圈,纤云慢慢止住了泪,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抓住千树的手。
千树看了看两人悲戚的神色,打趣道:“不过是去刑部大牢住上几天,你们两个小丫头便吓成这样了,莫不是在心里骂着,这什么小姐啊,人家还没找到如意郎君呢,就要人家跟着去往那生死未仆的刑部大牢。”千树捏了鼻子,将纤云的声音学了个惟妙惟肖,两个小丫头不禁被她逗笑了,气氛又活络了些,三人又打打闹闹互相打趣起来。
纤云正取笑茉莉上次被殷焰追的无处躲藏的事,忽听的门外传来兰香的惊呼:“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王妃的——啊——”
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脚步踢踏声,千树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裙才将茉莉塞到床幔后面,拉了纤云走了出去,门外已站了齐齐一列兵士,个个戎装铠甲,脸上冰冷肃穆,千树心底一叹,京城禁卫军果然非同小可,难怪凌暮祈和凌暮烟为了夺得这禁卫军兵权,在朝堂上耍尽了手段。
为首一人方额阔目,目光阴郁看着千树,冷声说道:“哪位是花千树?”
千树淡淡一笑,缓缓走了出去,目光透过那些铁甲兵士看向暮色居,他的王妃就要被压入刑部大牢,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这会儿,竟是连人影也不见。
那首领见千树一身白衣胜雪,眉目清雅,见了这些戎装铁甲的兵士,竟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心下也不禁升起一丝钦佩,只是想到这般温婉清丽的女子竟是马上便要身首异处,心里又升起一丝惋惜,语气也不再如刚才冰冷:“圣上旨意,花家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即刻压入大牢待审,特来捉拿睿王妃花千树,得罪之处还望王妃包涵。”
千树依旧眉目含笑看着面前抱拳躬身的人,京城禁卫军统领方陆,年方二十九,却已守卫京城十四年,本只是一名小小参将,去年年末却一步登天,竟直直坐上了这禁卫军统领之位,这其中,大部分是千树的功劳,方陆,是太子的人,她一手助他登上这人人觊觎的位置,如今却是他铁面无私的来捉拿她,命运,倒真是会捉弄人。
千树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无妨,将军有军务在身,千树自当配合。”说着竟是自己走下台阶,缓缓伸出双手。
方陆一阵错愕,还有人这般从容赴死的么?还是,这睿王府根本不知自己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了?疑惑的看了眼千树,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上前将千树双手反绑在后,方陆转身,目光如鹰般掠过门口站着的三个正瑟瑟发抖的侍女,半晌才回头问道:“照律例,王妃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当一并收监受审,不知是哪位?”
千树还没回答,便又一个翠绿色身影急急跳下台阶,伸了双手跑到方陆面前,嘴里还不停说道:“我我我,是我。”
方陆又是一愣,这丫头是不知道这是去赴死么?门口,菊儿神色复杂的看着千树和纤云,那目光里有疑惑,有猜忌,却独独没有害怕,千树静静观察的这个侍女的神色,自始至终,她除了惊讶和疑惑,从未流露出害怕,寻常丫鬟,哪有这等镇定功夫。
方陆不再言语,吩咐手下照样绑了纤云,千树和纤云走在一队兵士中间,听着冷凝沉重的铠甲碰撞声,心里也不禁有些沉重,千树又转头看了看暮色居,凌暮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一行人静静朝府外走去,铁甲碰撞,脚步沉重,那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经过那些院落,又见有丫鬟下人偷偷躲在廊柱后观望,路过莲香院时,千树终于微微抬了头,偌大的莲香院里,寂静无声,千树缓缓抬头,阁楼上,桑清着大红色衣裙,如一团烈火静静看着千树,不知为何桑清如此喜欢大红色,每次见她,都好似看见一团火,此时她正远远看着千树,目光沉静,隔得很远,千树却依然能感受到那双眼里蕴含的冷漠和怨恨,此时,她定是在心里偷笑的,千树自嘲一笑,真不知自己有哪里是值得她怨恨的。
此时正值午时,虽是秋天仍是骄阳似火,天气闷热,阳光照得人晕晕乎乎,纤云紧紧跟着千树,若不是手被绑了,她定要牢牢抓住小姐的手,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无论什么事,只要和小姐在一起,她便安心了。
快到院门了,千树远远便看见刘叔站在门口,满眼焦灼为难,前前后后踱着,不时跑到门外四处打量,忽见刘叔匆匆跑了出去,一会儿,便见一行人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睿王凌暮烟。
方陆抬眼看着直直朝自己走来的睿王,心下一惊,右手未抬,后面的队伍便停了下来,阳光有些刺眼,千树微眯了眼看向步履匆忙的凌暮烟,他还是早上那身深色蟒袍,脸色沉静,目光更加暗沉,英俊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波澜,许是走得急了,鬓角两侧已沁出密密的汗珠子,双目直直盯着千树,走得近了,才冷冷看向方陆,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直逼的周围的人压低了呼吸。
方陆心内一寒,在这京城里,现如今最不能惹的便是这位爷,单膝跪地,方陆生生被那冷冽的气息迫的低下了头:“末将参见睿王。”身后一列兵士皆直直跟着跪了下去,只千树与纤云两人静静站在中间,倒显得有些突兀,引得凌暮烟身后的几人皆看向她们,千树略略一看,除了沐深和刘叔,还有一位身着珍珠色长袍的男子,眉目英俊,脸面含笑,手中轻摇一把折扇,这鲜亮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一点不显突兀,到衬托出一股清贵的华丽,容颜与凌暮烟有五六分相似,千树心思一转,便猜出这人便是啸王凌暮轩,啸王与睿王素来交好,似是感受到千树的注视,凌暮轩目光一转,便与千树对上,千树微一挑眉,淡淡回了他一记浅笑,凌暮轩一愣,眼里闪过一抹玩味,细细打量起千树来,千树也不闪躲,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别处。
凌暮烟冷冷一笑,目光转向别处,冷声说道:“到本王的王府抓了本王的王妃,不与本王知会一声便想这般悄无声息的走人?”目光随意看向别处,声音却如刀子般刮得方陆心头生寒。
方陆低着头,小心翼翼想着措辞,之前主子说会找些事绊住睿王,让自己尽快带走睿王妃,却不想睿王回来的委实太快了,如今这般撞破,这是睿王府没错,自己抓了睿王妃也没错,再怎么说,这睿王府也是睿王的地盘,方陆心底急急盘算着,想了半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些个借口,早被凌暮烟逼得一个出不了口。
气氛越发冷凝,空气里的炎热已褪了大半,方陆硬着头皮低低说道:“王爷,末将乃是听命行事,望王爷不要为难末将。”
凌暮烟目光愈发森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沉沉说道:“本王今日便要为难你了,你当如何?”
方陆已是脊背发麻,头却越垂越低,头上的两道目光便如两柄利剑,刺的他心头发憷。千树始终静静看着凌暮烟,心中不明白,她是朝廷钦犯这已是人尽皆知,他这番举动,莫不是想拦下方陆,他想救她?可是她现在可是个大麻烦,窝藏朝廷钦犯,这罪名可不小。千树忍不住蹙眉,越发的看不懂他了。
众人正在僵持,忽听得一道戏谑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睿王爷这番举动,莫不是想抗旨不尊?这罪名,可是不小啊。”
众人齐齐转头,看见来人,千树心里已是一沉,凌暮烟亦是眸子微眯,眼中神色愈加深沉。凌暮祈正缓缓从门口走来,身后跟着五六位随从,然而最吸引众人眼球的,是凌暮烟手里那道明黄色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