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疴 4

作者 : 烟雨阑亭

文丽原本想吃包方便面,就点麻辣海带丝就打发了自己的,谁知快到晚饭的时间,秦坤忽然打电话说晚上要回来吃饭,让文丽给他准备一点饭菜。

自从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秦坤就很少回来吃饭。秦坤虽然暂时住在家里,但是也是有时候回来住,有时候不回来住,不回来住的晚上,秦坤通常会提前给文丽打个电话告知,让文丽早点休息,不要等他。

见天色已晚,于是文丽急急忙忙把稀饭熬在锅里,然后出去买凉拌猪耳朵和油炸花生米。吃白稀饭时,这两样菜是秦坤的最爱。

电视里开始播放《非诚勿扰》的时候,秦坤走进了门来。一进门,就说“快点,我饿死了,今天才吃了一顿饭。”

看到小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秦坤说“老婆,谢谢你。”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叫错了,忙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叫惯了,一下忘了,就月兑口而出了。”

文丽看了看秦坤,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去了阳台,阳台上的晾衣架上挂着今天上午清洗的床单,被套,衣物等。床单,被套都已经晾干了,抱在手里感觉柔柔的,还有一股洗衣液的淡淡的清香味飘出。

秦坤坐在小桌前,正准备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今天不出去,不用开车了,我喝杯酒,很长时间能没有喝酒了,你也喝一杯吧?”

“谢谢你,我不喝。”

“少喝点嘛,陪我喝一小杯嘛。”

“我不喝,喝了头疼,我去套被套。”

秦坤见说不动文丽,于是,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就着凉拌猪耳朵和油炸花生米自斟自酌自吃起来。

文丽去大卧室铺好床单,套好被套,又去小卧室把自己的床单和被套弄好。小卧室的这条床单,文丽很喜欢,浅蓝色的底,白色,黄色和红色的小碎花,细细密密的开放着,形态不一,舒卷自如。文丽买了两床这样的床单。

每当文丽睡在床上的时候,就会感觉自己变成了浩瀚大海海底的一丛丛树枝状的珊瑚,色泽鲜艳,七彩斑斓,一个个触角仿佛就是一具具驿动着的灵魂,丰腴,饱满,且充满了张力和灵动。

“还没有收拾完啊,出来看会电视嘛。”文丽的思绪正如蝴蝶般翩跹翔舞之时,忽然听到秦坤在喊自己。

“你先看,我一会就好。”

以前,和秦坤在一起时,只要秦坤没有应酬,每次吃过晚饭之后,两人都会月兑了鞋子,各占一头,蜷曲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冬天,天冷的时候,文丽有时还会把自己冰凉的脚伸到秦坤的怀里,秦坤通常会大叫一声“冰死我了。”但是,随后还是会把文丽的脚紧紧的悟在自己的怀里。

这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了,秦坤和文丽却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现在,他们就如两列并行却不同向的火车,短暂的会车之后,便各自驶向苍茫的远方。而文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离群的孤雁,在空朦的天际,艰难的独自飞翔着。

在冬夜里,文丽的脚虽然还时常会冰凉如水,但是,这样温暖相拥的时光已经离文丽远去,成为了永久的过往,只能留存在记忆的长河里,在无人来扰的夜晚,独自回味。

“过来看会电视吧,现在演的是你喜欢看的电视剧”秦坤又在喊。

电视里正在播放《我的糟糠之妻》,其实,这部电视连续剧文丽已经在不同的电视频道断断续续的看过,开始和结局也已经知道。剧中只要是围绕着几个家庭和几个人物的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诠释着当今社会人们对于人生,事业和婚姻的不同态度和不同的感悟。剧情跌宕起伏,人物个性鲜明。

有一次,秦坤晚上回来的时候,文丽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我的糟糠之妻》,秦坤走过来看了看,然后嘟囔了一句,拿过遥控器就更换了电视频道,文丽当时很是生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我看的好好的,你换什么频道啊?”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男人都不喜欢看糟糠之妻是吗?糟糠之妻是没有外面的女人光鲜靓丽,但是糟糠是粗粮,不但有营养,而且还可以延年益寿。”

“你就是会联想,我哪有这个意思嘛。”

“那你看一看这样有关家庭婚姻的电视剧不好吗?像好战分子一样,整天就喜欢看打打杀杀的,从年轻看到老了,还没有看够啊?”

文丽边说边从秦坤的手里抢过遥控器,又换了回来。

“好了,好了,让你看,让你看一会。”

秦坤看了看文丽愤懑的表情,无奈的说道。然后坐在沙发上也看了起来,不一会,竟然就被剧情迷住了。

“你看,人家叶惠心对婆婆多好啊,多温柔多善良的一个女人啊,勤俭持家,任劳任怨,且只顾付出,不计回报。”

“那你把叶惠心娶进家来嘛。”文丽白了一眼秦坤,幽幽的说。

“你们女人心眼就是小,见不得男人说哪个女人好。”

那时,文丽还是秦坤的糟糠之妻,嬉笑怒骂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已是物是人非,文丽已经成了秦坤的旧人。而秦坤的那些新人,现在一定正在欢笑吧。

“你看你喜欢看的电视吧,我看过了,我去玩会电脑”

文丽走到电脑前,打开电源。电脑这段时间开机速度很慢,不知是因为网速太慢的缘故,还是电脑垃圾太多,没有及时清理和优化的缘故。

几分钟后,电脑才慢慢打开了桌面,电脑的桌面背景是三朵色泽鲜艳,高贵典雅的郁金香,一朵是橙黄色的,一朵是紫色的,还有一朵是洋红色。每朵郁金香都是含苞待放的,处于半闭合状态,给人一种不胜娇羞,欲拒还迎的感觉。郁金香的每一片花瓣上都有晶莹剔透的露珠,一颗颗,一粒粒,润泽而饱满。

以往,每次文丽坐在电脑前,打开电脑看到这幅背景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正徜徉在无边的花海之中,有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漫过自己,有一种微醺的的感觉。

但是,今晚文丽看到这幅桌面背景的时候,却觉得这几朵郁金香像是一张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但不是文丽的脸庞,那是李晓燕等人和范美娟的笑脸。

那是十八年前,文丽和秦坤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候。那时,秦坤还是一家建筑单位的质检员,而,文丽则是那家建筑单位的资料员,那时文丽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在身。

一天,秦坤的一个远房侄女忽然对文丽说。

“婶婶,最近叔叔不忙吗。”

“忙啊,他每天上班就去工地了,回来的也很晚。”

“婶婶,你就没有问问叔叔,一天在忙什么吗?”

“你叔叔应该在忙工作啊。”

“婶婶。”秦坤的侄女想说什么接着又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你有话就直说嘛,和婶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有关系,你说出来,让婶婶听听好吗?”文丽感觉到了秦坤侄女的迟疑不决。

“叔叔下班之后经常跑到理发店去。”秦坤的侄女犹豫着说到。

“他去理发店干什么?”文丽问道。

“婶婶,你怎么这么笨啊。”秦坤的侄女沉沉的叹了口气。

“理发店里那个和我住在一起的女孩给我说,叔叔和老板娘好像不对劲。”

“不会吧?你们店里的老板娘我认识啊。”

“婶婶,我只是听说,如果不是你对我那么好,我才不会给你说呢。”秦坤的侄女说完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对文丽说“你可千万不要给叔叔说啊。”

那家理发店开在文丽所在单位的斜对面,而文丽和秦坤的家就在单位一块低洼之处新建的一排平房里。走出公司的大门,穿过一条马路,再走二百米,就是那家理发店。

那家理发店的老板娘李晓燕文丽认识,她是一个个子非常矮小,身材却非常匀称的三十多岁的四川女人,有着白皙的皮肤和一头黑色的长发。

她和丈夫离婚之后自己带着八岁的女儿在公司斜对面租了一间陈旧的平房,开了这家简陋的理发店。由于价格偏低,而她对人态度很谦和,所以,生意还不错。

平时,公司里一堆年轻的男男女女也都会去她那里理发。秦坤和文丽也会去,由于理发店的老板娘和秦坤老家是一个区的,相隔不远且口音相近,所以每次理完头发后,秦坤都会留在那里说说笑笑,聊一会才回家。

文丽知道秦坤是一个喜欢热闹而又比较轻佻随意的人,所以,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文丽从来也没有多想过。可是,秦坤侄女的一番话,却让文丽不禁有些迷惑了。于是,文丽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一天中午,烈日当空,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秦坤却没有回来。于是,文丽挺着肚子走到公司大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秦坤的传呼机发了一条信息,说是自己不舒服,让秦坤给她回个电话。发完信息,文丽等在公用电话的电话机旁,眼睛却望向了对面的理发店。

几分钟之后,文丽看到秦坤从理发店走了出来,朝另一个拐角处的公用电话亭走去。过了一会,这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文丽,你哪里不舒服了?”

“你在哪里?”

“我在工地。”

“工地很忙吗?这么热的天中午也不回来休息一会?”

“我不回来了,我在工地,我等柱子的钢筋绑好后就要检查钢筋,下午要打柱子的混凝土。”

“我知道了。”文丽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之后,文丽看到秦坤又折回身去转进了理发店。当时,文丽很想冲到理发店里去把秦坤揪出来,当面问他这是为什么,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这样做是不明智的。文丽忍了又忍,但是心中的怒火还是怎么也熄灭不了。她愤愤的回到家,饭也不想吃,倒头就躺在了床上。

那时,公司只有一排砖砌的平房,平房坐东朝西,南边的五间房子是用作办公室,办公条件很简陋。

夏季,只有几张木制的已经月兑落了油漆的办公桌和几把方凳,外加两个刷着黄色油漆的厚重的资料柜摆放在其间,而冬季,则会多一个烧煤的火炉。北边的几间房子则是单身宿舍,住着几个家不在本地的年轻人。

那天,文丽一上午都在办公室整理资料。中午下班时分,文丽碰到了刚从工地回来的施工员老张,老张对文丽说,秦坤一个小时之前就从工地离开了。

可是,文丽到家了,秦坤却还没有回到家,这令文丽又想起了秦坤侄女的话,于是,文丽出去给秦坤发了信息。

晚上,面对文丽的质问,秦坤先是百般抵赖,后来则是百般狡辩,最后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得样子。

“你在怀孕,我又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只要是女人只要作母亲的都会有这个过程。”

“你就不能忍忍吗?为什么那么多的男人不都是也这样过来了吗?”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龌鹾的事情来?”

“你怎么知道别的男人都是忍过来的?”

“很多男人都在外面找女人,我为什么就不行?”

“而且,也是暂时的。”

“你找一个比你大十岁而且带着孩子的女人,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彼此需要而已。”

“你太不要脸了。”

“看着你我现在都觉得恶心。”

“你给我滚,滚到那个女人那里去。”

“啪”重重的一拳忽然落到了文丽的肩膀上。文丽还没有回过神来,第二拳又接着落到了文丽的肩膀上。

文丽感到一阵震惊,之后,忽然就愣住了,站在那里,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似乎不知道忽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自己的肩膀先是一阵疼痛,后来就渐渐变得麻木了。一种由肩膀穿过胸口再传递到心脏的疼痛,一种又心脏到胸口再到肩膀的麻木。之后,“哇”的一声,文丽在胸口憋了很久的一口气,随着哭声发了出来。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声。

秦坤显然是被文丽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短暂的迟疑之后,秦坤忽然上前抱住了文丽,他一边连声对文丽说着对不起,一边紧紧的抱住了文丽。文丽在极力的挣扎中渐渐瘫软在了秦坤的怀里。

那时一个多么令文丽绝望的夜晚啊,文丽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就像掉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泥潭,陷入其中,却无力自拔。她多么想回到没有结婚的那段日子,回到父母的怀抱,回到那个兄弟姐妹一起打打闹闹的温暖的家,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从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执意要和秦坤在一起的那一天,文丽就使自己没有了退路,尽管秦坤身材矮小,但是,文丽原本一直以为秦坤就是那个可以为她一生遮风挡雨的那个人,可是,如今,秦坤的所作所为却让她肝肠寸断。文丽又想,如果死,如果死能够让她减轻痛苦,她愿意去选择。

可是,文丽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就在这时突然闹腾起来。一下,又一下的踢着文丽,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像是深谙大人心思似的。文丽的心就这样随着胎儿不停的翻动,如一粒尘埃一样,一点,一点的从云端跌落下来,跌落至地面。

现实是残酷的,而文丽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目前摆在文丽面前最残酷的现实,让文丽即无从选择,又无路可退。她只有像一个刺猬一样,紧紧的缩成一团,用带刺的躯体将自己

包裹的严严实实。

如果说,李晓燕只是当时秦坤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而临时备置的一个女人的话,那么范美娟则是驻扎在秦坤身体里的一个女人。

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凌晨两点过,秦坤一脸疲惫的从外面回来,一边说困得很一边月兑了衣服就蹿到了卫生间淋浴,卫生间的水哗啦啦的响了起来,是急促流泻的声音。

就在这时,秦坤的外衣口袋里忽然有轻微的颤动,还有很小的嗡嗡声,文丽下意识的想叫秦坤接电话,但是转念她又想,这么晚了,该休息的人几乎都休息了,工地上晚上也没有加班,应该不会是工作上的事情。

文丽模出秦坤的手机,是一条短信,文丽犹豫了一会,之后好奇的打开了,顿时,一行黑色的字符闪耀着蓝色的光跳跃在了文丽的眼前。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啊?你才走,我就又想你了,怎么办?”

文丽倒吸了一口冷气。

“亲爱的,你下班之后我来接你出去吃饭好吗?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吃完饭,我还想吃你。”

“今天去你的办公室没有见到你,我想你,你让我魂不守舍。”

“我也想死你了。”

文丽无法在翻阅下去,对白很简单也很直白,没有避讳,也没有遮掩,只有张狂和放荡,或者说是。就像两个赤身**的男女,着白花花的**,不知廉耻的在文丽的面前纠缠着,翻滚着,申吟着。文丽顿时觉得自己不慎羞愧,无地自容。

秦坤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文丽已经去了小卧室。

“你怎么睡小卧室了,过来睡吧?”

“我不舒服,就睡这。”

“怎么了?来月经了吗?”

“没有,我头疼。”

“那我睡了,忙了一天了,我困得很。”

躺在床上,文丽辗转难眠,一些凌乱不堪而又声色俱全的画面像一个个魔咒一样紧紧的缠绕着她,在她眼前起伏,跌落,旋转,一些远远近近的事情也一起向她席卷而来,令她头晕目眩,随即,文丽的头真的疼了起来。

那个电话号码文丽不是很陌生,文丽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呢?文丽一遍一遍的回想着。

突然,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映入了文丽的脑海。前两天,文丽看到秦坤的车子里有一份秦坤所在公司的文件,就拿来看了看,是公司要求每个项目部在地区大检查来临之前先做一次自检,然后把自检的结果以书面的形式上报公司,公司提出整改意见,项目部整改之后,公司再做统一检查。文丽今晚看到的电话号码好像就是留在文件上的那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后面四位数很像。

第二天.文丽给秦坤所在公司的朋友打电话婉转的问了问。朋友告诉她,那个号码是她们新来不久的办公室主任范美娟的电话号码。

“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去看会电视?”文丽正在冥想,秦坤突然走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文丽。

“我们去睡吧,我想你了。”

“我们两个已经离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文丽慌忙躲闪着。

“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我们现在不是还住在一套房子里面的吗?”

“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啊,你忘了我们的君子协定了吗?”

当时离婚时,秦坤既要想取得秦瑞的抚养权,又提出由于自己工作繁忙,无力照管孩子,于是,文丽提出秦瑞现在由文丽代管,一直到上大学之前。之前购买的现在正在修建中的那套面积很大的高层楼房给了秦坤,而现在这套陈旧而阴暗的房子则分给了文丽,作为文丽和秦瑞的栖身之地。

由于离婚是文丽忽然之间决定并坚持的,所以,秦坤和文丽的双方补充协议规定,秦坤在没有找到房子之前,先暂住文丽这里,一人一间,来去自由,互不干扰。

另外,为了暂时不让秦瑞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这个事情,协议还约定秦坤在找到房子搬出去之后,每个星期六回来吃饭,借住一晚。因为秦瑞在住校,平时晚上都在学校住,只有星期六晚上回来在家住。

“文丽,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不该认真对待的事情非要特别认真的去对待,而且固执,死板的很,就像现在这样。你应该好好改一改。”秦坤一边慢腾腾的走出小卧室的门,一边悻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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