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拜访,是在马书金已经知道省委通过了调他任中南理工学院院长的任命之后,自己驾车,又来到曲天波的家里,这一次是要商量几个重大问题的。
马书金开门见山地说道:曲教授,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您说说,在我正式上任的时候,这三把火该怎么个烧法?
曲教授也开始进入了导师和智囊的角色,认真说道:第一重要的,就是要建立一个新的战略目标。有了目标,整个学院才有发展的方向,人们才觉得有个奔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得有个目标。
马书金听得很认真,问道:你看像中南理工学院这样的高校,应该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战略目标,既有发展的战略性,又能鼓舞人心、激励斗志呢?
现在最流行,也是最新颖的提法,还是建立“国内一流大学”,这个东西对学院的教师员工肯定既有号召力,又有战略性。我个人认为,您可以考虑一下。
马书金听了之后,略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疑惑地问道:作为一个省级的学院,提出要办国内一流大学,是不是太高了点,或太超前了点?能实现吗?
你看,每一个发展时期,国家都提出过很多的目标,什么进入小康社会呀,GTP翻几翻呀,和谐社会呀,这都是某一个时期,根据需要提出的发展目标,不一定能实现,但还是要提。这也是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的宣传策略、教育策略和统治策略。任何一个新上台的统治者,都会提出一些战略目标。提出目标是一个问题,实现目标,是另外一个问题。
马书金听了,有所动心,又问道:就学院来说,距离一流大学还有多大的差距?应该从哪些方面去努力呢?
曲教授又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的思维,他停顿了一下,思忖着,说道:一流并没有具体的标准,它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同时,一流的大学,又不代表其所有的专业学科都是一流的。一流大学,我们还可以理解为在某些方面具有特点和一定的影响力。关键就在于某些特点和影响力。
他把这最后几个字念得语重千钧,有意提醒马书金的注意,这才是“一流”的含义。
品味了曲教授的关键词之后,马书金若有所悟,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这是人的一种工作的思路,一种行为的气魄。
对对对其实是人敢不敢想。敢想了,想到了,也就是成功的开始。
马书金终于明白了这个战略目标的重大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甚至明白了它的全部意义。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一个权力者上台的就职宣言。
马书金的第三次拜访,具体地制定了一个工作方案,给已经退休在家的曲教授一个名分,名正言顺的出山。两个人一拍既合,成立中南理工学院专家督导组,曲天波教授任组长。
督导组制度是这些年来高校的一个发明。原来本意也是好的,聘请一些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授,对学院里的管理,以及教学工作,进行检查、监督和指导,并给学院的职能部门提供决策的信息和咨询。但是,这又是一个怪胎。督导组即不是学院里的合法职能部门,更没有解决处理诸多问题的权力。仅仅是提供信息和咨询,就没什么权力了。在权力主导下的高校里,没有权力的部门或人,都是聋子的耳朵。管理部门听不听,采纳不采纳还是一个问题。其实说到底,督导组就是个闲差。闲差倒是个闲差,但是,由于曲天波和院长的铁幕关系,这之间的变数就显得非常诡谲。曲天波话里话外,都向人们透漏出这样一个信息,我的意见对院长的决策是至关重要的。这样一来,学院的督导组的权力就变得非常大,这种权力也就是专家称为的“隐权力”,隐权力通过合法的权力渠道,发挥着某种比合法渠道更大的权力作用。
马书金到中南理工学院当了院长之后,按照他和曲天波商定好的工作计划,比较顺利地放了三把火,而且效果也很不错。只是在成立学院督导组的问题上,让他多少费了些心思。他从官场的经验出发,不能不费这点心思。
曲天波提出了十位教授进入学院的督导组,其中有六位是退休的,还有四位是在职的。这倒没有什么。名单一报上来,马书金看了看,二话没说,大笔一挥,批了。
当曲天波第二个报告上来时,让他有点作难了。学院督导组要成为一个正式的机构,要有人有办公地点。既然有办公地点,就要有办公人员。督导组的十位教授,不管是在职的还是退休的,他们都不会来坐班,必须要有几个正常上班的工作人员。办公人员要了四位,三女一男。其他三位都还可以,只是其中一位女人,让马书金为难了。
这个女人叫彭蓝。
彭蓝是曲天波早年的研究生,上学期间和曲教授就传了不少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曲天波的那个老婆寻死买活地闹离婚。最后是学院的领导出面,好言相劝,又是让他写保证书,又是写道歉信,最后总算平息下来了。那时,彭蓝已经毕业留在了学院教务处,当了一名工作人员。因为曲天波当时还当着教务处的处长,他有这个权力留下他的研究生在他主管的部门里。这年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彭蓝后来和一个开公司的老板结了婚,大概过了七八年,两个人过下去了,就离了。彭蓝一个人过起了单身生活。有人说,这些年来,曲天波和这个彭蓝还在藕断丝连着。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和她的那个老板男人离婚。
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如果是那样,老板也不会要她。结婚之后,彭蓝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她是中南理工学院里第一个开奥迪的女人。教授们都不知道有四个圈连在一起的那车叫奥迪,只知道那车高级。不过大家都知道,那是老板的钱,教务处的一个工作人员,再给她长五级工资,她也开不起奥迪。
其实,彭蓝自从结婚之后,有点改邪归正的意念。她也想好好地和自己的男人过日子,而且这还是有车有房的好日子。在许多女人看来,这是要经过多年的努力奋斗也不一定能够享受到的豪华生活。找到一个有钱的男人,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慢慢地,当一切新鲜的感觉过去之后,生活进入了更真实、更烦琐、更平淡的日常轨道。人的心情和行为开始被时间和生活的平凡所磨砺着,难免就起变化。彭蓝也经过了人们常说的“七年之痒”。这个时候,曲天波的因素是存在的,但还不是主要的因素,还不会直接影响和造成他们两个人离婚。最主要的因素是那个老板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一个刚刚毕业进入公司的年轻女大学生,花枝招展的。等到彭蓝知道时,他们两个人已经发展到了瓜熟蒂落、不可挽回的地步了。那个女大学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要说曲天波和彭蓝还有些藕断丝连的话,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死灰复燃的。
马书金进学院当了院长之后,他听到过一些曲天波的风流故事的。听了也就是听了,轻描淡写地一笑,口里没有说什么。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倒不以为然。才子多风流,男人吗
但是,在曲天波提交的这个工作人员的名单上,他清楚地看到“彭蓝”这个名字时候,让他犹豫了。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他脑子里闪了这样一个念头。后来党院办主任江山的话,才引起他的重视。官场从来讲究的就是谨慎,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山对他说:院长,这个名单基本上没有什么。但是,有一个小的问题,我应该尽到我作为下级的责任,不知该不该讲。
马书金一听,心中有所明白,说道:这就对了,你的工作准则就是对我负责。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这个名单里,其他的人都可以,就是这个彭蓝,您最好考虑一下。也许是我多心了,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就没有什么。如果,我说是如果,造成一些负面影响,这可能会影响到您院长的形象和威信。毕竟,谁都知道您们关系非同一般。
关于这个彭蓝,你有什么证据或者事实吗?马书金问道。
过去他们两个是有一些传闻,曲教授退休以后,再加上她也结婚了,传闻就平息了。成立学院的督导组,把彭蓝调进去,会不会死灰复燃?我有这个担心。他们之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由此而影响到院长您的威信,这就有了一种政治意义上的考量。也许,是我多虑了。说错了请院长多批评。
江山的这番话,不能不引起他的关注。桃色绯闻发生在一个退休的教授身上,它具有极大的新闻价值。如果传到社会上,被新闻记者捕捉并公布出来,那就会形成爆炸性的新闻,他和曲天波是这样一层亲密的关系,这不但会给学院带来负面影响,也确实给自己带来更多不利的政治因素,江山没有说这话之前,他已经考虑到这一层了。
既然曲教授有这一口爱好,拿掉彭蓝,会不会伤了曲教授的感情,伤了他们师生之间的和气?马书金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自己的辉煌事业才刚刚开始,还需要曲天波的指点和帮助,他的心情非常矛盾。
马院长想听听江山的意见,开口问道:你的提醒非常好。我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不是很清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最好说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应该给彭蓝传达一个信息,让她自己不愿意到督导组去,坚持在教务处上班。这样既保全了曲教授的面子,也解决了您的担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没那么简单。如果他们两个有过沟通,而且彭蓝又想去,我们不是很被动吗?
江山想了想,又说道:有一个办法,给彭蓝透漏一个信息,说这中层干部聘任之后,考虑给他提升教学科长,她当了好几年的副主任科员了,提升科长对她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那就是给她许个愿,如果实现不了,那不是露底了吗?
那有什么实现不了的,您是院长,提拔一个小小的科长,您一句话的事,一点也不难。在这个学院里,只要您想办的,就没有办不了的。
江山说得对呀马院长虽然话没有说出口,心里是赞同的。想做了,就一定能做成。熬到了今天,图的什么?不就是我说了算吗?许愿一个科长,不是小菜一碟吗?
从这件事情上,马书金看到了江山对自己的忠诚,也看到了江山的精明能干。他考虑问题很细,对上司忠诚,这就是一个难得的好部下。让他来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比自己出面要好得多。他相信江山有这样的办事能力。
江山啊,这样的一个小事,我就不便出面了,交给你去办,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适当的时候,你给彭蓝谈一下,要策略一些,婉转一些,说领导有这个意思,叫她自己主动地留下来。
明白。院长,您放心吧,这事我一定办好。
后来,彭蓝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曲天波的邀请,她说她不想离开教务处,在这里工作了几年了,轻车熟路的,不想调动了。
曲天波没有办法,最后是他自己提出要换人的,顶替彭蓝去的,是一个刚刚毕业留校的研究生,很年轻,不过是个男的。这个人选是江山选的,这样从根子上堵住了这个可能出现的漏洞。
曲天波那里没有丝毫觉察,彭蓝也在卧薪尝胆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的处理非常巧妙,没有任何不良的后果。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马院长和江山两个人。从这件事情上,马书金对江山产生了好感,知道了他的忠诚,知道了他的细心和办事能力,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权力圈子。
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