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草草的房间里,若凡轻轻帮她盖上被子,月色的光华泄了一地,他长身玉立,俊美的侧脸什么时候都能给人以惊艳,可是他总是无声地待在她身边,或者给她一个眼神,或者借她一个肩膀。
若凡站起身,发觉衣角被人拉住,他俯身去看,前一刻还睡意朦胧的人,正牵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不睡了?”他又重新坐了回去,眉眼温和,如同初见一般与世无争。
“唔,睡不着。”草草将手从被子里翻出来,轻轻抚上他衣服上的花纹。
简单的竹叶缠绕,翠绿盈满轻柔的布料,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那,要聊天?”若凡看了眼窗外的月色,还不到十五,已经很圆了。
草草坐起来,斜靠在他肩上,若凡眼神一动,没有避开。
她想了想,摇头,“你也去休息吧,可能我是太累了,突然安静下来所以睡不着吧。”
若凡浅笑,帮她拉了被子拢到肩膀,“嗯,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知道了。”草草笑着去推他,“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若凡跟着她的动作往前迈了几步,回头笑,“好,快睡吧,我去看看小葵。”
草草盖着被子,上面有阳光淡淡的味道,她总是忘记晒被子,但是每年,若凡都会过来,帮她把东西料理好,然后购置一些日用品,她习惯成自然了,倒是不记得自己为他做过些什么。
闻着那味道,草草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有花有草,和暖的春天。
轩王是在第二天赶来的,前一天出了些事情,他处理完已经是深夜了,见他们都睡了,也就没有过来打扰。
“怎么会这样?”轩王模着小葵的头,却是对着草草说的。
“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个小丫头吧,都是她惹的祸。”草草审视着新做的指甲,有些心不在焉。
轩王低头去看小葵,故作严肃,“小葵,怎么回事?”
小葵抱着布女圭女圭,垂下脑袋,“小葵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明明就是你自己贪玩,害的我们跑了大半个城!”草草一把拍在桌上,小葵吓了一跳,心虚地看着轩王。
“你发什么脾气,别吓着孩子!”轩王轻斥了一声,柔声哄着小葵。
草草别过脸去。
若凡笑了笑,“你们别吵了,只要小葵平安,那些都不重要。”
轩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附和道:“也对。”
草草立刻奇怪地盯着他看,嘟囔着,“天要下红雨了么?怎么轩王也不抬杠了?”
轩王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草草抓过若凡的胳膊,“走吧,陪我去买衣服,这里太闷了!”
若凡好脾气地答应,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似不经意地,跟轩王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午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草草也憋了许久,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若凡耐心地陪着,不多一会,手里已经提了一堆东西。
“咦,这个镯子很别致啊,喂,多少钱啊?”草草拎了镯子在手里把玩,通透的紫色,却不像是染了色,剔透晶莹,有淡淡的流光。
小贩眼睛一亮,殷勤道:“姑娘好眼光,这紫色的玉可是千金难买啊,您要是真心想要,五十两!”
小贩比了个手势。
草草回头看若凡,将那个手镯晃了晃,“给小葵做嫁妆怎么样?”
若凡不置可否,但是掏钱的动作却很利落。
怀里抱着装手镯的木盒子,草草拎着镯子在阳光下细看,“也不怎么样嘛,好像还有杂质……”
一直不吭声的若凡开口道:“街边小贩的话,岂能尽信,我看这紫色的玉石,恐怕也是诓你的吧?”
“是吗?那我去找他算账!”草草将玉镯放回盒子里,扭头就要回去找那个小贩。
若凡头疼地拉住她,“别,别冲动,我只是说说而已。”
“说说也不行!”草草豪气冲天,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若凡无奈,只好拖着她进了一家茶馆,“歇一会吧,我腿都酸了。”
若凡捶捶腿,赶紧让小二上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草草,“喝口茶,消消气。”
“他竟然敢骗我?哼!”草草一口气喝下去,被烫的哇哇叫。
若凡硬着头皮,又要了一壶凉茶,递了帕子给她,“你怎么总是改不掉冲动这个毛病啊!”草草擦擦嘴,刚伸了舌头出来,茶楼门口,走进一对璧人,她立刻闭了嘴巴。
女子一身鹅黄衣衫,轻盈亮丽,嘴角的弧度刚刚好,只是,草草总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温润如玉,目光胶着在眼前人的身上,对于各处传来的探寻的视线,通通不予理会。
草草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若凡聊着,“今天天气不错啊。”
若凡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转身也看到了那两个人,他转身颔首,当做打过了招呼,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问草草:“你刚才说什么?”
“哦,没什么。”草草喝掉一大壶茶,抬手又要了几个小菜,“吃过了再回去吧,省得再做了。”
小二殷勤地端了菜上来,“这位姑娘,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店里的招牌菜还有……”
“不用了。”草草扒了一口米饭,甩甩手。
若凡惊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点招牌菜了?”
“有名无实,还不如咸菜牛肉来得实在。”草草满不在乎地说,一只脚搁在凳子上,周围传来一片抽气声。
若凡埋头假装吃饭,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虽然这道理说得很对,但是他总觉得,草草似乎有心事。
角落里的那对男女很低调,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草草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撂下筷子,“我不吃了。”
若凡看着还剩大半盘的菜,眉眼间有说不出的情绪,“你有心事?”
“哪有?”
若凡冷静地指出,“你把饭都吃光了,菜却没动几口,还不是有心事?”
“我还不饿。”草草用筷子扒开几片牛肉,下面是碧绿的葱丝,她看着就没有食欲。
若凡也放下碗,“那我们走吧。”
“请留步……”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这声音,草草肯定,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呦,小师妹,不记得我了?”女声绕到她面前,笑得恣意洒月兑。
这语调,更熟悉了,草草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叫自己小师妹的,除了流月那家伙,还有谁?对了!
“不记得。”草草很认真地说。
对面那女子的眼神似乎闪了一下,随即浅笑,“我是芜烟啊。”
“哦~”草草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对面女子的眼神闪得更快了。
“你好。”草草优雅地伸出手去,一派正宗的名媛范。
刚才抽气的人再次抽得背过气去。
芜烟也伸手,友好地握了一下,随即侧过身子,“介绍一下,这位是御世山庄的唐庄主。”zVXC。
草草配合地客套了一下,微微颔首,“唐庄主。”
唐逸微眯着眸子,似乎是没睡醒,看到草草对他颔首,也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他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
芜烟的眼睛直了。
草草硬着头皮去握手,像是在模炸弹一般视死如归。
昨天才决绝地说了狠话,今天就狗血地遇见了,人生真是一场大大的悲剧啊。
芜烟想的却是,这男人不是有洁癖吗?怎么会主动跟人握手?
好在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唐逸表现地足够陌生足够路人,这点倒是让草草松了一口气。
若凡没想那么多,草草要怎么做,他配合就是了,不过那个芜烟姑娘,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眼角不自觉地抽动,像是得了癫痫的症状。
但是草草如果以为这样结束,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虽然跟芜烟相处时间不长,可是她霸道地个性,草草还是稍稍了解一二的。
这样的女人,一旦发现猎物,会誓死捍卫自己的领地,有人侵占,绝对是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草草可不想葬身于此。
她装作思考了一会,得体地微笑,“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走一步。”说自对头。
脚刚跨上门槛,芜烟轻柔的声音就停在她耳边,“小师妹想必是初来京城吧,有空出来,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好歹也是同门一场。”
“好,好,好。”草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拽着若凡逃命似的出了茶楼。
“怎么了,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若凡一边帮她擦汗,一边问道。
“这个女人,比鬼还要可怕!”草草咬牙切齿地说。
一想到之前那些遭遇,草草就心有余悸。
时间退回到六年多之前。
初秋的院子里,落了一地黄叶,草草照例在打瞌睡,冷不防一个鞋子飞来,重重打在她脸颊上,“猪啊你,整天就知道睡!”
草草被惊醒,抹了把口水,就看到芜烟冷冷地笑,吓得她裹紧了衣服,“师姐,你,你要干嘛?”
“起来,去做饭!”芜烟纤手一指,厨房门口堆了成堆的柴火,连门都被挡去了一些。
“可是,我们住在山庄里,应该有人送饭才对啊。”草草弱弱地辩驳,她实在不会做饭,但是看芜烟的样子,似乎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是个中高手?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凭什么要人家送饭给你?”芜烟的手指快要戳到草草的鼻尖,草草往后缩了下,才勉强逃离鼻子被凌虐的命运。
草草咬着唇,任命地跑去做饭,谁让这个大小姐的鞭子那么给力呢?
“啪”,又一大片落叶掉在地上,接着是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
草草又缩了缩肩膀,觉得秋天实在太冷了。
“你是说,她虐待你?”若凡勉强从草草的叙述里分析出一个结论来。
“唔,算是吧。她还故意不给我饭吃,让我睡最差的房间,被子也给我的是脏的,还有,……”草草滔滔不绝地说着,没留意一旁的若凡已经变了脸色。
若凡捂着肚子,告诉自己现在笑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草草被人欺负,这该是多大一个新闻啊。
草草见他许久不说话,一转头就看到他憋笑憋得痛苦的神情,一脚踹过去,狠狠地诅咒道:“笑吧笑吧,改天她缠上你,看你怎么办!”
若凡不笑了,这个诅咒很残酷。
不过这个并不妨碍他把这个笑话共享给大家。
轩王府的后院里,突然爆发出如雷鸣般的笑声,芜烟缩在唐逸怀里,不停地打着喷嚏,娇声抽泣着:“我应该是感冒了吧?”
唐逸拍拍她的肩膀,嘴角浮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草草却郁闷的一整天都没有出去过,窝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草草,娟姐的信。”小葵敲门,发现门没锁,所以自己走了进去。
“哦,放那吧。”草草随意应了一声,床边的帐子拉着,只能听到模糊的发音。
小葵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她,“那个,流月拆了你的信,不管我的事哦。”
草草还是没反应。
小葵摇摇头,一脸的惋惜。
此刻的草草,怀里抱着枕头,眼睛微红,头发凌乱,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她下了床,拿起那封已经被拆封的信,展开来看着。
娟姐的叙述一向是天马行空,毫无重点,草草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最后一行字时,眼底的光芒大盛,惊喜地快要掀翻房顶了!
事情是这样的。
草草收到了芜烟的请帖,请她去唐家在京城的宅邸一叙,是以女主人的名义。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华丽的镀了金色的卡片,那是邀请卡,当然,还有她要穿的衣服,竟然是她在安阳时设计的一款限量版。
最最让人郁闷的是:芜烟还附上了自己与唐逸的画像,画像上的芜烟,穿的是草草留给自己的私人珍藏版,比那个限量版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而娟姐的来信就很简单了,销量翻了四番,要她回去收钱。
草草眼珠一转,拿起笔就开始写回信,她很久不写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好歹也算是一气呵成,满意地封好信封,草草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芜烟,既然你要挑战我,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