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项是落实抄家人员。
我在上访信中只交待了一个人,就是王山川,他是老党员,又是抗美援朝老战士,还是老贫农,三项优势他都占了,而且又年过七旬。因此,谁也把他咋的不了。其他人当然也有,但现在他们都在岗位上,而且担任着要职。比如:黎得胜,现在就在八千中学任支部书记。当时他只是西八千小学的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办教师,因整人有功,不但转了正,还入了党,也由小学进入了中学,一步蹬天,担任了支部书记职务。其余的人有的进了县公安部门,还有的进了纪检机构……如果交待了他们势必给我落实政策造成一定的阻力。这当然是我的私心在作祟,但这种作祟也不是没有必要的,前车可明鉴――我在锦县二中读书的时候,听说过这样一件事:说有一位右派分子,在改造期间表现很好,大家评议都同意给他摘掉这顶帽子,回到人民中来,然而报上去却被拨了回来,原因是主管摘帽的领导有意见,说该人曾在交代材料中说这位领导打过他一记耳光。这位领导阅了这份材料之后在上面签了反对意见:该人摘帽,火候未到。一下子又把这个人推到了那一边。
我还能重蹈覆辙吗?当然不能。
梁军问我:“老王,你再想一想,抄你家的人不可能只他一个人呀,他一个人怎能拿动4000多册书呢!”
我还是咬定钢牙,说:“确实他一个人。”
梁军劝我:“老王,你不要有啥顾虑。”
我说:“我啥顾虑也没有。”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确是另样想:有顾虑也不
能告诉你呀,告诉你等于交出了祸患。
半天没说话的小白又开腔了。他说:“王国忠,你咋没顾虑呢?你一定是怕他们将来反攻倒算。”
他无疑是在指责我的软弱。
我对他的话很不满意,我问他:“你钻我肚里看了?”
小白说:“我又不是孙悟空,能钻进铁扇公主的肚里去。我是说你什么也不要怕,有我们给你做主呢!”
我说:“你们做主,你们能做什么主?就我这点事你们还得步步按文件办呢,没文件就不敢落实呢!”
梁军就劝阻我,说:“老王啊,不要把话扯远了,你还是再讲出两个人来吧,要求不多,再讲出两个人就可以。”
我说:“我想不起来了,时过境迁。”
梁军似乎有些理解,他不言语了。
小白却拢不住了,他说:“你这是借口,不说不行!”他态度很强硬。
记录的小张也插进话来,但他只说了两个字:“就是。”
我死心塌地就是不说,小白非得让我说,我们俩就僵持起来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后来我被逼急了,突然灵机一动,说:“你实在要问,我就说是你小白和王山川去的。”
这句话如同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小白他猛地站立起来,指着我说:“王国忠,你胡说!”
我说:“你才胡说呢!”
他说:“我问你,你被抄家是哪一年?”
我说:“是67年。”
“那时候我多大?”他问。
我说:“你问我呐,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说:“那时候只有三岁,我怎么去抄你的家?”小白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岁了。
我故意气他:“你妈抱着你去的。”。
这一下子他就蹦的更高了:“王国忠,你胡说!你不顶人!你纯牌是臭混蛋!”等等。他蹦?多高骂的多响。
我也不示弱和他对骂。
他说我胡说,我就说他胡说!他说我不顶人,我也说他不顶人!他说我是臭混蛋,我就说他也不是香饽饽!他骂我妈,我就骂他女乃,他骂我女乃,我就骂他太。逐步升级,两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理智,好端端的一个落实政策会议变成了骂大街的吵闹场所……
梁军一看也不成各体统了,耸身站起来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断喝小白:“小白,快闭上你的臭嘴!咱们是代表党代表政府给老王落实政策的,不是和老王来打嘴仗的,老王受了18年的委屈发了几句牢骚是可以理解的。而你小白身为国家工作人员竟然也出口不驯,大骂其娘,你的组织性纪律性哪去了?”由于他说
的急,中间不得不缓了一口气,然后又接着说:“小白,你不愿意给王国忠同志落政,你可以滚回去,现在就滚,趁车还在。”
他们是坐信访专车过来的。
梁军的一顿通天炮把小白轰得不敢再吱声了,小张顺势把他摁坐下去。
小白坐下去之后,梁军绕过桌子走到我这边来,先递给我一支烟,烟已经点燃了:“来,老王,先抽哥一支烟,消消气,这都怪哥没有领导好,哥向你做检讨!”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给我鞠上一躬:“对不起了,国忠老弟。”
梁军主任长我一岁,当年我44岁,他45岁。
我见梁军主任如此,赶紧把他扶起,说:“梁主任,别这样,别这样,哥给小弟鞠躬这不折刹小弟阳寿了吗!”
我急忙给他还了一礼。
这时,陈振英说话了。他说:“好了,好了,一片云彩总算都化了,咱们继续开会吧!”他很会看火候。
梁军继续主持会议。
小白再也不说话了,他只是闷着头坐在那里。
我也不想多说话了,梁军主任问一句,我回答一句,小张记一句。进度很缓慢,见面会结束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结论是:恢复工作,但仍然落为民办。
我很不高兴:“为什么要给我落为民办?”
那时,我是从农中被遣送回乡的,农中属民办。但特殊时期后期农中并入了八千中学,老师们也就都个个转为了公办。
梁军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落政只能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不能越雷池半步。如果当时你也随着农中一起并入八千中学,你也就变为了公办,可惜当时你正在农村。”
我说:“那能怨我吗?”
陈振英说:“人家也没说怨你呀,怨你能给你来落政吗!”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老王,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到八千中学去上班。”老梁告诉我说。
我说:“我才不上那个破班呢!”
梁军问:“为什么?”
我说:“你明白,我明白。”
梁军说:“老王,你不去上班,我们怎样向省里交待呀?”
“你们愿意怎么交待就怎么交待,那是你们信访办的事情,与我无关!”说完我不想跟他们再磨牙了,摔门跑了出去,一头钻进返锦的公共汽车。
老梁就在后边喊,喊些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
这一夜就这样平安的过去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梁军、小白、小张他们三人突然又出现在了西郊公社综合厂的大院外。
我刚来上班,他们就把我给截住了,各个都很严肃。
我问:“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说:“接你上班去呀!”
我说:“我不去。”
“你真不去?”梁军问我。
我说:“真不去!”
他说:“真不去就给我往车上周,今天我也发挥发挥信访办的威力。”说完就
指挥小白和小张一人抓住我一只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活活塞进了他们的信访车里。
我就叫喊:“你们这是绑架。”
“否,这不叫绑架,这叫强制执行,老弟呀!”梁军说着还拍拍我的肩膀,很是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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