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
初见时,他亦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慵懒的侧卧在一颗巨大的榕树上,而她受了伤,被一群杀手追杀,他睁开眼,见到的正是紧咬着嘴唇,眼睛布满血丝,却充满了骨气傲气和勇气的瘦弱女子。
他觉得好笑,用树藤将她缠到树杈上来,躲过了杀手的追击。
她默不作声的皱着眉,一双小手攥紧了那只带毒的箭,倏地拔出来然后用力按压止血。
他静静地看着,不由的也为那个十岁女孩脸上露出的坚定表情动容。
于是随意挥了挥手便替她改换了容貌,以为只是一面之缘、相见无期,没想到又有了第二次相遇……
直到今日……
他的眸子中似有苍茫大海无边无际,又似黑洞深渊让人沉溺,这份情深意切却又隐忍把持,完全不似平日里如沐春风和煦温暖的卢千珏。
花曦晚也惊了片刻,撩开他的手站起来,说,“我走了。”
她几乎是仓皇逃跑的,跳窗而出的刹那,冷风吹开了她头脑的昏热,这才恢复了清明。
傅澜卿并不去打探地道情况,因为墨堇兰已经向天空发送了第二只蓝鸟烟火,事情办完了,娘子也该回来了吧?
他背过身去,假寐,便听到了窸窣的声音,然后是花曦晚轻盈的步子,慢慢踱到他的身后。
门开了,樱柠探进头来,微声问,“小姐洗干净了吗?”
这是暗号。
“洗好了,你去休息吧。”花曦晚挥了挥手。
花曦晚坐在傅澜卿身后,目光停滞在他单薄的背上,那一袭墨发铺散,几乎占据了床的半边。
西苑的床很窄小,不如留白园的大床,今夜若是同床共枕,似乎太近了些。花曦晚犹疑着,终于还是站起身欲在屋外的矮榻上将就一宿。
手腕却忽然被拉住了。
“娘子,我想你了。”
映入眼帘的是傅澜卿那张丑陋的脸,还有那双因布着惺忪睡意而温情迷蒙的眼,傅澜卿跪坐在床上,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笑道,“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花曦晚被口水呛到,咳了咳,尴尬道,“相公何时醒的?”
“刚醒,闻到娘子的味道了。”傅澜卿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指,细细观察她的神色,但见她耳边的颜料还是没有涂好,也不戳穿,只轻轻拥她入怀,毫无**的抱着她,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似的。
花曦晚投入他的怀抱,枕着这个多次当成睡塌的肩膀,被他轻柔的呵护着,一时间便安心下来,人也放松很多。
熟悉的薄荷香味淡淡传来,花曦晚忽然问,“相公,很喜欢薄荷么?”
傅澜卿轻拍的手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答道,“是啊。”
“那,相公是买的香料么?相公可种过薄荷?”
“当然是铺子里买的,不过现在要省着用了,因为大嫂给的月俸不够买这么贵的香料的。自己种薄荷,这倒是个好主意,回来寻些种子来试一试。”
花曦晚只是想问,种薄荷他有没有经验,不过是随口提到话话家常,没想到傅澜卿蛮上心的。
“薄荷种子很难寻的,恐怕要找那些经常通货异国的商家才能找到。”
“这样哦……”傅澜卿有些灰心丧气,抱住了花曦晚说,“娘子,大半夜的讨论这些干什么,赶快睡吧。”
他一拽,花曦晚本就没有防备,这一下便被拉到床上,以一种极其贴近的方式躺在枕头上。睁眼,是傅澜卿带笑的眸子,闭眼,是傅澜卿熟悉的香气,胸前是傅澜卿与自己的手双手合十。
他首先闭上了眼睛,笑道,“娘子,晚安。”
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很安稳很放心,任由傅澜卿拉着她的手,她沉沉睡去。
翌日,砸门声连绵不绝,花曦晚睁开眼便看见傅澜卿竟站在床边。
花曦晚连忙起身,整理下衣物,尴尬的说,“让相公见笑了。”
“娘子睡觉的时候很美。”傅澜卿搀她起身,获得了花曦晚的应允,樱柠破门而入。
“小姐……”樱柠咬咬唇扫了傅澜卿一眼。
花曦晚犹豫片刻,又想:傅家的事应该让他知道,或许可以借刀杀人。
“说吧。”
“昨夜寅时,我(偷偷跟踪)……去如厕……嗯,看见了孙夫人鬼鬼祟祟的命下人搬着箱子,栓了绳子投进中心湖底了。”
花曦晚蹙眉,傅澜卿则是一脸茫然。
“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花曦晚侧目望着傅澜卿道,“相公,之前三弟说大哥三分之二的商铺却赚不过他手下的三分之一,其实是有原因的,恐怕是弄月妹妹从中作梗,将金钱纳入自己囊中了,傅家无处藏匿,这笔钱定是交给了孙夫人,我想,中心湖便是藏匿地点了。”
傅澜卿仔细听着,先是茫然,而后震惊,再后气愤!他握紧拳头,咬牙道,“大嫂怎么能这样,减了我的月俸藏起来预备自己用,毒妇!”
樱柠扑哧一笑,道,“姑爷竟也用了这个词形容她……”
花曦晚瞪她一眼,继续说,“相公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当然要戳穿她的诡计!爹这么看重她,她竟然背后挖傅家的墙角,不容不容!”
“那,我便大义灭亲了,即便是为了相公,为了傅家,也不能让这样的恶人得逞。”
他本想借她之手为傅家清理门户,她却借他之手铲除异己,也不知是谁利用了谁。
先要证实,中心湖底沉下的是否就是藏金,于是夜半时分,花曦晚带着傅澜卿和樱柠实地考察。
“孙夫人应是怕财宝会沉底找不着,所以拴着箱子的绳子应该不会剪断。”花曦晚随处溜达着,外表看去并无异样,但她的目光停顿在那座破旧的石桥上,她笑问,“相公可会水?”
“会一些。”傅澜卿点头。
“那,麻烦相公和樱柠一起潜水,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她走到岸边,撩拨一下湖水说,“夏季炎热,水温此刻正好,我在这里等你们。”
傅澜卿轻叹一声,自己竟被安排成了奴役,可娘子身体“虚弱”,总不能让她下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