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大唐第一美男薛绍的公子,看安乐公主对他如此迷恋,真不敢想象,昆仑奴面具下面,会是何等魅惑人心的面孔。
原本还暗暗牵挂着他的安危,这会儿,却被安乐公主的短剑吓得连想也不敢再想,嫣儿知道,无论是薛崇胤,还是卫王李重俊,都不是自己的菜,那些王孙公子们,得意时,自然妻妾成群,失意时,则命悬一线,随时等着权力之剑落下,砍断他们的咽喉。
嫣儿打定主意,把他们全部忘掉,好好的去爱一个普通人,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田园生活。
遗憾的是,好日子并不长久,由于关中遭遇旱灾和地震,江南洪涝成灾,房州等地也是自然灾害不断,再加上徐敬业罚武,人心惶惑,米价从十钱斗米,暴涨至百钱,开元通宝贬值,商家纷纷屯米,导致米价居高不下,到了年末,天寒地冻,更是民不聊生,荒郊野外随处可见饿殍。
嫣儿揣度着,女皇陛下为了安抚民心,应该很快就有赈灾措施出台,所以,抢在朝廷平抑米市之前,说服尉迟保长把家中的粟米高粱全部卖出去,准备赚个差价。
尉迟保长自然不肯,教训嫣儿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饿死吗?那是因为,尉迟家好歹有几亩地,收成足以自给自足,眼下粮价飞涨,年成不好,很快就到了春荒季节,你让爹爹把米卖出去,我们一家子等着喝西北风去吗?”。
嫣儿知道,给爹分析眼前局势和市场经济,那肯定是对牛弹琴,不过这老爹甚是有侠义之心,不妨采用激将法试上一试。
“爹爹此言差矣,常言道,君子有好生之德,眼下商铺纷纷关门,不再卖米,年关将近,百姓锅中无米,难道除夕夜要让他们啃树皮吃观音土?你身为保长,理应说服保里的乡亲,组织起来,去集市上售米救急,百文钱一斗,是寻常时候的六七倍价钱,也没亏了自己,虽说是杯水车薪,好歹能帮几人算几人,若是来年收成好,再把米仓囤积起来就是了。”
小农经济满足于自给自足,平日囤积米粮就是为了荒年维持生计,哪有大灾之时反倒把粮食卖出的道理,可是嫣儿说得也不错,家里粮食成堆,却由着别人饿死,也不是好汉子所为。
想当好汉也得要夫人同意,尉迟保长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夫人去定夺,嫣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浑身的肌肉不由紧绷起来,自动站在院子中央,等待尉迟姜氏冲出堂屋,赏给自己一顿老鞭子。
“就按嫣儿说的,留一个月口粮,其余的粟米高粱全部卖掉,卖粮的钱留一半备用,余下的就用来办年货吧。嫣儿的想法没错,没准儿还能赚点银子,记得有一年黄河泛滥,也是粮价暴涨,我家老爷奏请朝廷开官仓赈灾,不到一个月,粮价就平稳下来了。”
尉迟姜氏说着,留下保长大人在屋里发呆,不紧不慢的走出门,阴沉着脸对诚惶诚恐地等着挨打的上官嫣儿道:“这一顿鞭子权当记下了,若是明年开春全家人跟着挨饿,仔细你的皮”
尉迟保长当即召集保里的乡民开会,动员大家腊八日去集市售米。碍于尉迟保长的威信,腊八那天,保里的二十户人家倒也来的齐整,可惜,除了保长自己准备了满满一大车粟米高粱,其他人家凑起来不足一车粮食,程二牛为了好看,跑回家又扛了几麻袋高粱来,算是补齐了两辆马车。
由于粮食不多,大家各自报了个数,请程二牛和尉迟楠帮着去卖,除了运粮的大车,还有庐陵王家的马车跟着,庐陵王妃去县城置办年货,安乐公主跟着,嫣儿和春妞儿就搭她们的车去城里,等粮食卖了,顺便去选购几匹绢帛,给家里人做新衣服大年初一穿了迎新。
粮食就下在尉迟家的肉脯里,由于没有生猪,铺子已经关了很久没开,尉迟楠把写着“今日售米,百文一斗”的牌子往门口一挂,冷落的铺子前立刻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既然是为了救命,当然得限制购买数量,嫣儿喊破嗓子嚷嚷着:“限购一斗,大家别急,每人准备一百文钱,再坚持一阵子,朝廷就会有粮食运到,肯定会比现在价钱低……”
尉迟家肉脯对门儿就是一家粮店,店老板见有人开店售米吃了一惊,这家人怎么做生意的,马上就到了春荒季节,粮商们撑着不卖米,就是为了让粮价涨得更高,此时售米,不是猪脑子进水了吧?立刻派人去打听清楚,原来是尉迟保长家等钱用,卖些米粮好置办年货。
店老板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抢购的人群漠然道:“小二、小三儿,去凑个热闹,带几个人买米去,能买多少算多少。”店老板吩咐完毕,捏起一根油炸果子,就着豆腐脑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满满两大车粮食,不到半天就卖了个精光,几个人累得手脚都软了,外加口干舌燥嗓子哑,而门外来晚了的人还久久不愿意散去。
关了店门,一起去酒楼里吃了午饭,当然是庐陵王妃请的客,人家就算瘦死了也还是骆驼,那汗毛粗的,叫了一大桌子菜,全是这些乡下孩子们以前没有吃过的。
酒足饭饱之后,尉迟楠和程二牛先把大车赶回家,把各家的卖粮钱给人家送去,大腊月的,家家都等着用钱呢。
嫣儿和春妞儿则跟着庐陵王妃和安乐公主,先是办了些年货,嫣儿特意选了那日单夫人穿的褙子一样的锦缎,还细心的配了些花线,准备孝敬尉迟夫人,嫣儿觉得,娘亲虽然有些厉害,还有些琢磨不透,看自己的目光也有些怪怪的,可是,心肠并不坏,好歹是自己的亲娘,就算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横竖恨她不起来。
由于天色尚早,筑水村离州府不远,又在官道边,就算夜了也模得回去,安乐公主嚷嚷着要看皮影戏,庐陵王妃最是宠溺安乐公主,难得她今天心情好,就依了她,吩咐荷生守着马车,亲自带着三个女孩子去城里最有名儿的“玉壶春”茶楼,要了个包房,叫了几样干果茶点,吩咐沏一壶“香雨”茶,一边悠闲的品茶,一边通过包房的轩窗,看大厅里上演的皮影戏。
她们落座的时候,茶楼里正在上演一出五角班的大戏,屏幕上是一男四女五个角色,闹哄哄的,似乎是一妻三妾的闹剧,全是俚语耍笑,没什么意思。完了之后,就换了一出两角的爱情戏《折杨柳》,讲的是闺中女子思念戊边的心上人,通过场景的对比出现一男一女,那男角的声音特别柔美煽情,听之彷佛整颗心都要被融化成水,他们念的道白也和别人不同,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诗“二月风光半,三边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落絮缘衫袖,垂条拂髻鬟。那堪音信断,流涕望阳关。”
这皮影戏还真是雅俗共赏,嫣儿暗道,一会儿俗的掉渣,一会儿又雅得让人听不懂。不过,附庸风雅的人还真不少,这幕短戏一结束,茶楼里便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和叫好声,包厢里,庐陵王妃和安乐公主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姑娘,这是哪个戏班子的角儿,声音如此动听。”庐陵王妃向侯在边上添茶的女子打听到。
“回夫人问话,这不是戏班子里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崔湜公子和他妹妹来这里玩票,他只表演自己的新诗,刚那首诗就是崔公子的新作《横吹曲辞·折杨柳》。夫人,您请用茶,有什么需要请吩咐,今天由奴婢翠酩服侍您。”
嫣儿这才知道,原来茶楼里的包厢都是有固定的姑娘负责,这个包厢门外就挂着一个牌子,上书“翠酩阁”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