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健壮的黑马如离线之箭由远及近,快仿佛只是一个呼吸之间,银光一现,黑马又跑出了一段才缓了势头,止住步伐。黑马一身油亮闪着光泽的皮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马上的人,身着铠甲兜鍪,一手拉着马缰,一手微微下垂,三尺长刀从他的手中延伸出去,夏飞清晰的看见,有液体顺着血槽的方向,一滴一滴的滴落。
夏飞瞳孔急缩,在人群与驿馆大门之间,一个矮小的身体缓缓栽倒,他是那样的细瘦,最多只和夏飞一般高矮,倒下时连积雪都没有被震动飞溅,是那样的无声无息,片刻后,一滩阴影在雪白中向着四周渗透,越来越大……
这就像一个信号,刹那间,人群那儿又响起了两声凄厉的惨叫,呼啸的寒风卷着一股股的血腥气息,送到四面八方。整个儿流民群呆滞了瞬间,当那匹黑马调转了身子面对着他们时,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那群流民再也不敢往前冲了,惊恐的部分男女尖叫着四散奔逃,不消多时,被践踏稀烂的一片污浊雪地了出来,除了兵士与两个躲藏在兵士身后瑟瑟发抖的驿夫外,只剩下两具躺着再也不会动弹的尸体,以及一个至多五六岁的小女孩,边哭边喊着“娘……娘亲……大哥……大哥……”,从之前摔出去的女子那儿,手脚并用的爬向驿馆门口不远倒下的那个小小的躯体。
这时,紧随而来的大队人马也停了下来,与之前的兵士一起整理起残场,拖走尸体,清扫积雪抹去痕迹。其中,有一个不着甲胄、穿着一身无品官服的男子,匆匆赶到了依旧在往前爬着的小女孩身边,把自己的身子挡在那匹黑马与小女孩之间。
黑马上的长刀略微翻转,缓缓的归鞘了,血腥之气也早已被肆虐的风雪吹散的一点儿不剩,兵士们有条不紊的忙碌整队,一切就像天气一般,冰冷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忽然间,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了夏飞窥视的院墙缺口,夏飞打了一个寒颤,终于回神,双腿已不由自主的彻底瘫软了,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一下子从从瘦婆子的肩膀上滑落,几乎是砸在地上。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一时来不及问她看见了什么这般惊恐,七手八脚的扶起夏飞,只是,还不等夏飞站稳,她们撒手,夏飞“哇”的一下呕吐了起来,只觉得把胃里一天的分量都吐了个彻底,最后连苦水也吐出来了,还在干呕不止。只要她一停歇,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起那个画面——整个素白的天地间,就只剩下那匹雄壮黑马傲立着,马背上的人背影刚硬如刀削而出的山岩崖壁,他身后猩红的披风被风雪卷起,露出的甲胄被严冬镀上刻骨阴寒,散发出狰狞的金属光泽;他的手中是三尺长的钢刀,钢刀上不断的有鲜血滴落,越来越多,把整个雪地都染成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海。兜鍪下的面孔依旧晦暗难辨,但夏飞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几分好奇,她只觉得,那金属掩映之下,一定是一张穷凶极恶的罗刹面孔。
……
……
夏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直到走到屋子的门口,听到里面传出越桃与玉芝、玉蕊银铃般的欢笑声,她才恍恍惚惚的回神。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前世的福利院里,健康的孩子几乎都被领养了,留下来的多是病残儿童,时常有因病夭折的孩子,福利院人手又有限,她略微年长后,总是会帮着照顾年幼的孩子,曾陪伴过好些孩子挨过最后几日,其中,也有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就算她与死亡的接触远比一般人要多的多,但无论是假想还是荧幕上所见,都敌不过第一次亲眼目睹杀戮,活生生的生命就在眼前被剥夺,用的还是最残酷的冷兵器手段,那种震撼与惊恐,令她极度不适又挥之不去。她甚至怀疑,这血光之兆,是不是只是一个开始?
为了不让曹氏担忧,夏飞默默的在雪地里又站了许久,让飘落的飞雪渐渐的冷却她慌乱的心神,直到曹氏等急了跑到屋门口张望,就看见夏飞已经回来了,披风上落着薄薄一层雪片。
曹氏连忙迎上去,拉着她回到了温暖的屋中。这时夏飞已经略微缓过劲来,面色虽还有些不佳,但话总算能够说利索了,看着曹氏担忧的神情,她想了想,单独与曹氏避入了西次间,把之前所见的情形大致的讲述了一下。
曹氏并不知道夏飞是被杀戮吓住了,听了这事,知道夏飞只是远远的偷瞧了一眼,反倒是松了口气,安慰她道:“那些刁民蹬鼻子上脸,不用点雷霆手段是镇不住的;不过韩晟宁也真够狠的,那孩子却是可怜,要不一会儿奴婢让人打听一下,托驿丞给孩子带点吃食与银钱,代为照顾吧”
曹氏的从容虽透出了几分对他人的凉薄,但夏飞听了,还是渐渐的平静了,这个动荡的时代,想来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与其整日里惴惴不安,不如想法保护好自己才是。
“……嬷嬷……那韩晟宁,究竟是什么人……”
曹氏摇了摇头:“奴婢没见过他,如果他不是韩济同的嫡孙,奴婢也不会记得这个名字……奴婢只听说过他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