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厢外御马的车夫,同样一身戎装,虽然马车的车辕已卸下,但他依然坐在驾车的位置手握缰绳,身旁还摆放着未出鞘的刀具。车夫惊诧的看着这个从车厢里钻出的小丫头,连忙抬手阻拦:“外头危险,请小娘子速回车内,看顾翁主”
夏飞借着矮小的身子灵巧避过,扁着嘴,可怜巴巴的说道:“这位大叔,劳烦你行个方便是翁主差我来的,翁主气极了,一个劲的要见韩大人,要求韩大人快些护送她离开。大叔,你就去向韩大人知会一声吧,不然,翁主闹腾个没完,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她边说着,身后车厢内的越桃还很配合的尖叫几声。
车夫的眉头拧到了一块儿,战场上本已混乱,他的神经也是一直紧绷着,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女子尖锐的叫喊就像在绷紧了的绳索上拉动的锯条,早已让他心烦头疼的要命了,听夏飞这么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小娘子,这刀枪无眼,待在外头可危险紧啊”
车夫不痛不痒的再劝了句,见夏飞全无惧色,还不时往四下里张望,他心下也有些意外,这个平日里笑眯眯却不多言、总是跟在人后的小丫头,面对着血肉横飞的的战场,倒是有些胆气,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倒也不再赶夏飞回车厢里去受“主子的虐待”了:“找韩大人呢?呶,韩大人在那边。不过这会子韩大人要坐镇指挥,可没有闲工夫亲自来照看女人。让你们家翁主消停点儿吧,要想活命,就得乖乖听韩大人的,错不了”
夏飞顺着车夫指点的方向张望了几眼,看到的只是乌压压的人头密密麻麻的层叠着,也不知韩晟宁被挡在了哪儿,不过夏飞原本就没有见韩晟宁的打算,因此随便哼哼了两声敷衍着车夫,又问道:“可是这儿有那么多的乱民,韩大人的兵马不足他们的十分之一,这么拖着,何时是个尽头呀?”
车夫豪爽的大笑:“小丫头你就放宽了心那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肚子里除了泥巴树皮没别的油水了,顶个鸟用他**的这群狗*养的,不老老实实听朝廷号令回乡种田,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胆肥的都敢到朝廷军队上撒野了,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还他**当自己都是个人物了要不是老子任务在身,操了家伙都能挑上十七八个,更别说俺这些兄弟们了”
与车夫的亢奋劲儿不同,夏飞有些蔫儿了吧唧的,肚子里叹了口气,看来情况确实与她最先猜想的不同,这些乱民根本就不是冲着夏重懋与大长公主来的,似乎只是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正巧遇上了官道上这支唯一冒着风雪赶路的队伍,于是就盯上了队伍里的货物辎重,丧心病狂的冒死来打劫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发现这个巧合反倒更美她忍不住根据目前的进展猜测起两方即将到来的碰撞时刻,那时候不知马车周围的护卫会不会分散一些,又想到她若是单独偷偷混在人群中逃走,或许机会大些,但要带上曹氏、越桃,只怕目标太过明显,还得必须等候恰当的时机……
车夫警惕的关注着战局,并没有注意夏飞的神游,见袍泽激战正酣,他心里痒痒,却过不了手瘾,只能翻翻嘴皮子过过话瘾:“回去告诉你们家翁主,这会子跑路是绝对不行的要不把这帮孙子给做了,让人撵着跑,不光是那个缺口过人太慢,万一前头还有其他埋伏,被人前后包抄了,真他**给那些弱鸡用人海溺死,那还不得憋屈个要死”正说着,他忽然咧嘴一笑,“嘿瞧见了吧,韩大人都安排好了”
夏飞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队伍后方驮运辎重的马车马匹正在纷纷调头,有条不紊的向着来路的方向驶去,那个方向的官道也没有被完全堵死。其中有些运粮的马车,有意无意的在所过之处,留下了金黄色痕迹,仔细看去,竟然是撒落的粟米。
很快,就再次印证了车夫所言,那些已被杀的肝胆具裂的乱民,一见到辎重远离,更没了斗志,胆大一些见到掉落的粮食,拼命追着辎重离去的方向狂奔,被杀破了胆的也在胡乱逃窜,只想离着骑兵越远越好,饶是这些乱民的数量依旧数倍于韩晟宁的兵马,但人心溃散,已再无威势可言了。
夏飞大致扫了一眼,战斗到目前为止,韩晟宁的兵马除了被落石砸到折损了部分外,其余伤亡的并不多,虽有部分乱民已踏上了官道与兵士相撞,但根本不是精兵的一合之敌,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戮,之前冲锋陷阵的三两百余铁骑,这会儿已分散开来,各自为战,轻松的收割着依旧在顽抗的乱民的性命。
看到局势扭转,夏飞心里不是个滋味,一方面为转危为安而庆幸,毕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看着实在骇人,那些疯狂的乱民各个都像失了理智,万一她落到了其中,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她刚刚盘算着的逃跑计划又一次的落空了,眼见机会在眼前不远处飘荡着,却无法够着,心里和猫抓似的难受,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拜托,就算做强盗也应该敬业一点吧既然都破釜沉舟了,怎么能临了又腿软了呢
随着乱民渐渐的散去,被污浊的雪地逐渐展现,到处是歪斜的尸首,以及满眼刺目的猩红,夏飞看的膈应的慌,虽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之感,但心里的一阵阵的反胃让她没有多想,只考虑着是不是先回车厢里避一避。
大获全胜让车夫笑的很是开怀:“俺就说,相信韩大人的,没……”然而,一声难以形容的穿刺之声终止了车夫还未说完的话,夏飞甚至能感觉到几滴飞溅的热血落在她的面颊上,余光见到那车夫眉间深深插入了一只利箭,怒目圆睁的歪斜倒下;与此同时,还有三两只利箭擦着夏飞的耳畔而过,捎带着夏飞的几缕发丝,“咄咄咄”的钉在了马车车厢上。
其实,在利箭离线的那一刻,夏飞已经看见雪地上好些本应已倒毙的尸体忽然暴起,还有部分没有离去的乱民,纷纷取出轻型手弩,扣动扳机。只是夏飞来不及反应,直到第一波箭雨擦身而过,求生的本能才令她极快的侧着身子往后一倒,顺势摔进了马车车厢里。
“快快关门”
夏飞忽然撞了进来,把车内的四人吓了一跳,好在玉芝与曹氏还算冷静,听到夏飞的喊叫,连忙一块儿合拢了车厢的门板。
不知道是韩晟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准备的万无一失,这辆马车明显是特制的,无论是门还是本就狭小的窗户,都有厚实的木料作为窗扇或者门板,可以自由开合,只是全部合拢后车厢内就漆黑一片了,所以平日里大都只用帘子遮挡着,眼下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边门板刚刚闭合,就听到有利箭钉入的闷响,以及车厢其他部位被箭矢撞击的声响,闷在有限的车厢内久久散不去,也让车想内的恐慌气氛更加的浓重了。
刚刚安静了一些的越桃,又尖叫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在攻打这里?他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人来杀我了?……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好在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思在意越桃,都竖着耳朵努力分辨外面的动静,感觉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但也许只是片刻之间,箭矢钉在车厢上的声音渐渐的停止了,越桃也由曹氏安抚着,改尖叫为自言自语的小声呢喃了。
当夏飞听见外面机弩的响动与利箭的呼啸,开始被短兵相接的声音所取代,她再次小心翼翼的轻启车窗,拉开一丝窗缝,往外看去,就在这时,一声暴呵炸响,紧接着重物的撞击以及断裂粉碎之声从前方传来,夏飞就看见前面那辆马车车厢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其间有一身形极其魁梧壮硕的汉子,手持一双巨大重锤舞的虎虎生风。
几乎与此同时,又有多道人影冲入了那堆废墟之中,手起刀落,女子与幼童的惨叫转瞬即逝。